“早点睡觉,明天再找你家里人。”慕容尉迟见她半天没有说话,以为她一定想念家人所以安慰了她几句。
小乖没说话,趴在窗户那里看着农舍后院养的马匹。
“你爹爹养马?”
她点点头,随即又低头很大人样的叹口气,“我快不记得爹爹样子了。”
慕容尉迟把她抱过来放在膝上,她湿漉漉的眼神柔软,他手指摸着她下颌细腻肌肤,没一会她眼皮不住耷拉蜷成一团睡着了,短胖小手攥着他衣角,小嘴巴微微撅着。
他哑然失笑,一时好心帮她擦擦口水,这小丫头真像只小宠物,若她没有家人,也许他会将她带回宫中,贪吃了点,好在他养活的起。
半夜,他被小乖哭声吵醒。
她赤脚站在床边,原先小声哭,见慕容尉迟醒来,她立刻抿住嘴巴很害怕的看着他。
慕容尉迟要抱着她回床上,她赖在原地低头着,小肩膀微颤。他摸着她衣裤觉得有点湿,再看床褥中间那块水渍。
果然……
幸好有两张床,不然天寒地冻这一夜都没得睡。
慕容尉迟又再次把小乖脱干净,用热水帮她飞快的擦了身子,没来及给她准备换洗衣服,拿自己外袍裹着她塞在被子里,他合衣躺在她身边,阖了眼帘假寐。
折腾大半天才安生休息,小乖从被子里探出眼睛,圆溜溜清亮亮,没有点灯的屋舍里胜过星子璀璨。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叫你,可你睡着了外面好黑……”她眨巴眼睛对着看似睡去的慕容尉迟道。
见他没动静,她大着胆子掀开被子,衣服太大裹得她像只糯米团子,几乎是一点一点滚动靠近他。
“啪!”
慕容尉迟一巴掌精准落在她臀上,没怎么用力,却听见她低呼一声,遂尔那企图接近他的小动作顿时停下。
心想总算能安静安静,慕容尉迟好容易入眠,怀中突然撞入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他惊醒一看。
小乖翻了身就咕噜噜翻滚到他怀里,闭着眼睛未有醒来梦呓道,“哥哥别生气,我再次不会尿床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指尖戳着她圆润脸颊轻声道,“你哪里像小乖,简直处处给本王找麻烦。”
小乖咂巴着嘴,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他猜想估计梦见什么好吃的,他故意伸手捏她舔着唇的小舌尖,手指却被她含在口中用力嘬着,小奶牙还咬他一口。
一点尖锐的酥麻在他指尖绽开,心仿佛被轻软的羽毛抚过,突然生出那么一点躁动不安,慕容尉迟抽回手指,又怔怔看着小乖。
不可否认她虽小已经十足美人坯子,将来一定出落不凡,可现在她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慕容尉迟见过不少美人都坐怀不乱,如今只是一个稚嫩的小丫头……
他觉得太不可思议,好一会抱着小乖躺下拽过被子两人靠在一起。
小乖睡的安稳,苦了慕容尉迟一夜未眠。
托付农舍的人照顾小乖,她脚肿了上了药暂时需要休息,他独自再去周边打听。
“哥哥早点回来!”她依依不舍拽着慕容尉迟。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不再回来?”慕容尉迟故意问。
“我大娘说我不值钱,也就只能卖几两银子。”她接过慕容尉迟递给她的包子,因为哥哥暂时要离开不能带着她,小乖吃的不怎么开心。
慕容尉迟眼神微变,照道理听说隔壁村落出事,小乖家里人该出来找寻打听,可如今却没有丝毫动静。
这个孩子样貌很容易被记住,这里人却都不认识小乖。
要么找错的地方,要么小乖就是被人卖过去来又转手再卖出去。
他想到小乖穿的男童衣衫非常普通,但是那双绣花鞋,用料名贵做工繁复,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
他临走前买了一大包小乖喜欢的糖炒栗子,说好晚上回来,这一去却过了两天一夜,连利扬手下发现他行踪,慕容尉迟受了伤,绕行远路甩开追兵再偷偷返回山下农舍。
回来却没有见到小乖。
农舍的人被发怒的慕容尉迟吓个半死,告诉他小乖见约定时间他没有回来一直哭闹甚至跑出去找,农舍的人寻回她,可她不吃不喝不肯睡觉,只抱着一包糖炒栗子坐在门口等着,谁和她说话也不理睬。
就在他回来前一刻,来了一队人马带走了小丫头,只留下一张字条给慕容尉迟。
时间地点,若不来,就等着给小丫头收尸。
夜晚,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背山面水的地方,绳索扣在枝头,下端扣着小乖的腰,她低垂着头身子极度发抖,像朵即将被风雪摧毁的小花。
小身子悬空摇摆,再朝下一条湍急河流。
慕容尉迟现身,在一侧的黑衣人说了什么,突然听见她身子剧烈晃动大声哭喊,“哥哥快跑、哥哥快跑!”稚嫩声音恐慌万分此时却不是喊他救命,而是让他快点离开。
没有任何利益,没有任何交换条件,一个未满四岁的孩子纯粹对他的真心关切。
人心最难求,尤其身在皇家,慕容尉迟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对小乖最初只是觉得逗着有意思,就连帮她找家人,也不过想着还老村妇的人情。
若不杀完这些追兵,他不能顺利回南溟,这一战最开始也不全为了小乖,只在这一刻慕容尉迟的心有了改观。
师傅曾说真正王者之剑是为保护心中重要的人才挥起。
“小乖,闭起眼睛不准看!”
他不想小乖纯净的眼睛看见世间血腥杀戮。
慕容尉迟浴血奋战,大雨滂沱,冲刷满地鲜血,他宛若凶残无情的修罗从尸体上跨过,冰冷眼眸唯独望向高悬枝头的小乖,才流露罕有的温情。
然后再他触手可及小乖,两支利箭从他后背分别射来,频临死亡的杀手最后一搏,想射杀慕容尉迟不太容易,却可以从别的方面下手。
一支射断绳索,一支射中小乖,顿时风雨中摇荡的小身体直直坠落山下湍急河流。
还有一个身影,随之坠落。
冰冷河水中,他几乎脱力,攥着小乖的手死死未曾松开。
高烧,箭伤,那么小的孩子遭受剧烈痛苦。
他虽然受伤不轻却好端端或者,面对煎熬的小乖,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听着来往的大夫絮絮叨叨说话。
“再烧下去,就醒来脑袋定是傻了。”
“这伤她挺过去,身上注定留疤。唉,小姑娘家家的可怜哦。”
“这孩子小身体吃不住寒凉,这一折腾,将来大有影响,病怏怏得喝药一辈子调理。”
伤口过深,花费好久才止血了,而后感染化脓,她一连高烧三天,浑身抽搐,最后药也喝不进去。
请了周围十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大夫都不建议随意动她。
“哥哥、哥哥……”她声音微弱至极,难得醒来她视线总找寻慕容尉迟。
慕容尉迟抚过她消瘦的脸颊,原来圆润肉肉的那么可爱,清澈明媚的眸子再无往昔光彩,那么小那么柔软的身子,他连碰也不敢碰一下。
他着急的眼眸赤红,说什么也不会让小乖出事。
“小乖,阿麟哥哥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来!”
“阿麟哥哥……”她小手无力拉着他手指。
慕容尉迟低头吻着她眉间那抹红痕,顺着缓缓移动,她的眉眼、鼻尖,最终轻轻吻了她干涸的唇。
再不可思议,他还是不能自控吻了她。
哥哥妹妹再亲密,也不会亲吻,何况他与小乖不是兄妹,甚至他都不知道小乖的来历,身份不明不满四岁的孩子。
那时,慕容尉迟郑重的对她许下誓言。
慕容尉迟请人照看小乖,他连夜快马回南溟抓了宫中医术最好的御医赶回,却再也没见到小乖。
他翻遍了那里每寸地方,也寻不到她消息,如同他与小乖相遇只是一个偶然,她莫名的消失不见像是为他们的偶然相遇做了一个最终结束。
之后,慕容尉迟与废太子慕容修荻之争,平定朝堂内乱。
登基称帝,封后、废后,再立后。
八年时光,小乖在他心中最隐秘的地方。
南溟新帝慕容尉迟出名冷血无情,没有任何弱点,谁也不知道那心尖残留的最后一抹温情只为了当年不满四岁的一个小丫头。
直到慕容兰心来求他放过连利扬的女儿,他才知道连家还有一位未满十二岁的小小姐。
起初他没有应下,也许命中注定,他微服出宫经过官奴买卖市场,远远瞧见一群待卖的女孩。
所有人恐惧惊慌,蜷缩一起等待未知的命运,只有一个很小的女孩子独自一个人靠在一边,半阖眼帘神情淡然。
慕容尉迟不过多看一眼,正是这一眼,他瞧见冷风吹起覆盖小女孩脸颊的发丝,她眉间一抹嫣红妖冶的红痕赫然落入他眼中。
他压住心头震惊,缓步走向她,视线与一场清澈明亮的美眸不期而遇。
“我宣威将军连利扬的女儿连映瞳。”她仰起下颌露出线条姣美的脖颈,声音不再是小时候的奶声奶气,软糯甜美。
他曾经抱在怀中柔软的小人儿,如今带着倔强的眼神注视他。
“朕是慕容尉迟。”他笑着回答。
此去经年,再相遇,她豆蔻年华,他位居帝位。
他与她之间,却是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身份地位重逢,一时间生出诸多阻碍。
然而当年慕容尉迟立下的誓言,却从未有半分改变。
小乖,当我们再重逢的那刻,我不会再放开你,即使毁天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