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病成医,一般大夫还没有我医术高明。”辛湄戏谑,“你起初听见我能说话很惊讶吧?”
“是啊,你居然骗过他这些年。”要多深的忍耐才能在慕容尉迟面前佯装的天衣无缝不被发觉。
“我最初真的生病,听不到声音不能言语,经过医治逐渐转好,我不开口说话装作听不见,也因为慕容尉迟。”她这次笑容颇为轻松,“他经常将心事藏在心底不与人说,因为我听不到更不会说出去,他有时来我这里说些话,他对我喊小乖其实并不是喊我,而是专注某处想着某一个人,我想小乖应该是他心中深藏的那个人吧。除了小乖外,他其实提到最多的是你。我连小乖的替身都算不上,可只要他能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这是我爱他的方式,不需要任何回报,也不给他一丝负担!”
辛湄感觉喉头泛起甜腥,又痒又痛,她今天再不能多说话。她将带来的食盒摆放在连映瞳面前,瞧着她苍白小脸。
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撕扯沙哑嗓子说道,“那天的你非常有勇气,他是个值得爱的男人,瞳瞳,等他回来对他好些,你从不知道他的苦楚,他却将他的爱给了你!”
说起连连咳嗽声不断,辛湄拿丝帕捂住唇,喉头剧烈疼起来,口中满是血腥味,她彻底发不出声音。
离开那座庵堂,辛湄转身再望向连映瞳跪着的身影,她突然觉得欣慰,若哪一天她不在人世,慕容尉迟身边还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对待他。
那个小丫头看似柔弱,骨子里倔强固执,她的爱同样很难轻易得到,甚至难以开口表明,看远远一处,连映月注视辛湄远去身影,秀眉微蹙。
身后一双手臂勾住她腰肢,随即温热气息覆在她唇边,男子邪佞双眸挑起一抹轻笑道,“你偷瞧辛湄与你妹妹见面?辛湄是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你疑心可真不小。”
“我关心瞳瞳而已,听说辛嫔娘娘非常厉害,我怕妹妹吃亏。”连映月内心厌恶却笑意深深,身子软弱无骨倚在男子怀中。“我的萧大人,你此时该体现忠君爱国,在云崖山搜寻皇上身影,表现突出让皇上早点调你回南溟,这地方苦寒你想呆一辈子不成。”
萧远兮听了猛的攫起她下颌,狠狠覆上她红唇好一阵吮吸,“想不想听云崖山传来的新消息?”随即咬上她耳垂低语几句。
连映月倏的挣脱他怀抱脸色一变,“你说真的?”
“你不信?还是你另外有打算瞒着我?”萧远兮眯起眸子捕捉连映月不断变化的神情,“小月与你合作有你的好处,可背叛我的话,想想都灵的下场。”连自己妹妹都能出卖,这只美人蝎他哪里能大意。
慕容兰心帮连利扬捏揉双腿,从早开始她有点心不在焉。
“兰心?”
“利扬,哪里不舒服?”
连利扬意识清明的时刻比以前多起来,“你今天怎么了,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他说话沙哑略微含糊很吃力缓慢,眼前模糊只瞧见一团光影。
满是粗粝茧子的手艰难移动终于覆在慕容兰心手背,年纪大又受伤严重想恢复到过去比较困难,慕容兰心反手紧握他手掌轻声道,“没事,我很好。”眼眶却微微泛红,她每次见到连利扬如此想起曾经威风凛凛驰骋沙场的宣威将军,她尤为恨慕容尉迟。
他下药弄得连利扬发疯,他的眼睛、耳朵。口舌都受伤,还锁住他四肢几年,形同半个废人。
“瞳瞳呢?”连利扬再问,“怎么不来看爹爹了?上次让你给她买的小布偶给她了吗?”
“她最近有些事很忙,我等会转告她,让她多多来看你。”慕容兰心拍拍他肩头哄着,“利扬,瞳瞳前几天离家,你有对她说什么吗?”
连利扬慢慢摇头,突然很突兀说了句,“是小月让你问的?”
慕容兰心一愣,有些语塞,“没,小月哪里会问起这个?你别乱说,让小月听见,还以为我在你面前乱说话。”
她拿了湿帕子替连利扬擦手,有点奇怪他怎么突然这么问,正想着连映月不期而至。
“心姨。”她甜甜招呼一声,忙着拿过她手中湿帕子,“你每天照顾爹爹很累了,我来吧。”
慕容兰心与她相处日子不长,不过连映月很讨人喜欢,聪慧伶俐又善解人意,做事知分寸,玲珑剔透的心肝儿,与瞳瞳完全不相似。
听闻她自小就照顾瞳瞳,慕容兰心还是很喜欢她的。
“那我去端药来,小月麻烦你暂时照顾你爹爹。”
“心姨客气了。”
慕容兰心一走,连映月手里一停,苍老憔悴的爹爹,她眼里渐渐浮现一层氤氲,伸手缓缓擦去,眼瞳中再不见一丝悲伤。
“云崖山地形图你给了瞳瞳?”
连利扬皱了皱眉,“你问这做什么?”
“爹爹,密诏里是不是有慕容尉迟身世的秘密?”她见连利扬不回答,“瞳瞳有告诉你,她和慕容尉迟在一起了吗?”
连利扬手微微一颤。
连映月眼神突然变的凌厉,却柔着声音继续道,“我听心姨说你最初听到慕容尉迟与瞳瞳在一起特别反对,为什么现在听了却没有过激的反应?瞳瞳被他迷住了,若再不阻止,你想将来你的外孙是个傻子还是残缺?我为瞳瞳好,所以想知道密诏里有关皇上的身世。”
半晌,连利扬却笑起来,沙哑声音道,“你和你娘亲真像,总知道该怎么说话来得到自己所想得到的消息。”
“爹爹看来意识更清明了。”连映月轻笑手掌内暗暗扣了一颗丹药,“我娘亲可怜,死的早,让慕容兰心捡了便宜,现在堂而皇之成了连夫人,当初你不忠我娘亲,偷偷有了瞳瞳,她不变的聪明厉害些,怎么能逼得你不敢对瞳瞳好。”
“我对不住你们,瞳瞳到底是你妹妹,小月你现在成了北齐太子的妻子,爹爹想你们姐妹两人幸福,你——”
他说话间,连映月趁机将丹药投入连利扬口中,喉头滚落丹药,他顿时被噎的脸色涨红。
连映月熟练的将茶水灌入连利扬口中,抚着他胸口令丹药顺利吞入腹中,一气呵成她冷笑道,“我哪里有幸福可言,都被你最爱的瞳瞳占光了。爹爹你意识清明过多太费体力,让心姨多多照顾着吧。”
连利扬喉头咯咯作响,手费力扣住连映月手腕,最终无力放开,陷入昏迷。
连映月一直低垂的头适时抬起转身,两眼泪光闪动对进来的慕容兰心哭道,“心姨,你快来,爹爹他、爹爹他昏过去了!”
慕容兰心一惊,奔跑在他身边,方才还好好与她说话的人一瞬间竟然昏迷,她心急如焚,“利扬、利扬你醒醒,你怎么了?”
“我去请大夫!”连映月急声道,转身离去她望着慕容兰心一派焦急无措笑得阴狠。
大夫赶来瞧了,只说是怒火攻心,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再三吩咐醒来千万不要再受刺激。
“心姨,是我不好,爹爹问起瞳瞳与皇上的事,我撒谎想瞒住他,可被爹爹识破,他知道瞳瞳和皇上很难分开,心中焦虑一下子就,都是我不好,不该告诉他的!”连映月哭的泣不成声跪在慕容兰心脚边。
“不怪你、不怪你,怎么能怪你……”慕容兰心怔怔安慰连映月,她其实慌的六神无主,俯身颤抖的手不住抚过连利扬脸颊。
十多年,她好容易才能与他团聚,他哪怕是个半死的人,慕容兰心也愿意照顾相伴,他刚能认出她,喊她的名字兰心,时光仿佛回到从前,连利扬是她此生唯一爱着的男人,她不如意受到萧太后安排摆布的人生仅有的温暖。
“云崖山有消息传来吗?”慕容兰心突然问道。
连映月心中一动,“听说雪谷内有尸首,秦叔叔的人正朝雪谷内搜索确认。”她隐瞒了一点,萧远兮明确告诉她,虽然没有找到慕容尉迟和慕容修荻,不过雪谷中的尸首并不是他们。
拖延越久越找不到,生存希望接近渺茫,但必须防范慕容尉迟活着回来,那样萧家谋反必然要加快进行,如果天随人愿慕容尉迟死在雪山,北齐还有闽越的慕容碧霄不会让萧家是篡位轻易得逞。
那份密诏至关重要,关乎南溟的国运!
“让你爹爹休息吧。”慕容兰心看似平静很多,擦干眼泪她起身带着连映月离开。
在秦府内她漫无目的走着,路过佛堂,她望着瞳瞳执着身影,一边是连利扬,一边是女儿,她心里念及母后的口谕,还有交给她的东西。
有的事错过一次可以原谅,再犯第二次也许罪无可赦,所以事到如今慕容兰心还是不能狠心决定。
恍惚间她听见花园响起羌笛声,眼神移向不远处倚在假山的年轻男子。
“皇姐。”
“碧霄,你几时回来的?”慕容兰心记得半路不见就不见慕容碧霄。
“出了点急事没来及和皇姐说一声。”他淡淡说道,冷眼掠过连映月,带着命令的口吻,“本王有话与皇姐说,你先下去。”
“小月不是外人,皇姐也有些事该和你说。”慕容兰心与这个弟弟平素不太亲近,之前为了瞳瞳弄的不太愉快。
慕容家兄弟姐妹情分浅薄,慕容尉迟不肯原谅她再不肯称呼皇姐,她今天听到久违的称呼,虽然是碧霄,她还是些微动容。
碧霄到底顾着伦常,对瞳瞳安分守礼。
“家事,外人不方便。”
见连映月尴尬,慕容兰心只好道,“那好吧。”
半晌慕容兰心与他说完话回来,连映月在原地等待见状上前,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慕容兰心言道,“小月为了瞳瞳与你爹爹的事你忙了好些天,毕竟你嫁人了,齐太子虽然宽厚,身为人妻还是要顾着夫家。心姨一时忙昏了,你这几天就回去吧,不然齐太子要与我来要人了。”
“心姨想的周到,小月明白了。”连映月不动声色瞧着远处的慕容碧霄。
等送慕容兰心回去,她回到原地见他还在。
“王爷,我们进水不犯河水,当初可是讲明了,我也为王爷做完最后一件事,代替瞳瞳嫁往齐国,您现在是什么意思?”
“你的蛊解了?”
连映月收敛笑意轻哼,“王爷不肯给我最后半颗解药就是想我在齐国安分,他日再听从你的吩咐。不过托福,如今安然无恙。”
“难怪你有恃无恐,本王大意了。”慕容碧霄冷冷淡淡,“不忠的奴才,留在哪里都是祸害,你既然有本事从别处得到解药,本王也不想再为难你。离开秦府,别打皇姐主意,更别碰瞳瞳一下,小月你是聪明人懂本王意思。”
不忠的奴才?
连映月咬着唇水眸颤动,“我不是当初的连映月,你若动我,就是与整个齐国为敌!”
“你不妨试试,本王敢不敢。”无意义的人慕容碧霄一向懒得多理睬,就连多说一个字也觉得浪费。
连映月与瞳瞳最大不同,她太善于伪装自己迷惑别人,无论出自本能还是自我保护,他第一眼看见她,除去相似瞳瞳外,还从她身上嗅到了一丝贪婪的气息。
她不会介意永远踩着别人的痛处伤口,步步走向高位。
又是几天过去,仍旧没有慕容尉迟消息传来。
深夜,又一场新的暴风雪来临。
秦卫大门半夜被人拍的响亮,府中房舍陆续点了烛火。
大门打开,强势风雪一下子随着夜行的几个人涌入,所有人浑身覆盖白雪,脸上也结了薄薄一层冰霜,分辨不出容貌,其中一人胸前凝结大片血色霜花,温热鲜血汩汩流淌,将不断飘落坠在伤口的白雪轻易染红,融化。
领头的一个人焦急嚷着,“快叫大夫,快啊!”
庙堂在府中最内处,连映瞳没意识到外面发生的事,她双腿跪的已经没有知觉,仿佛那腿都不是自己的。
她听辛湄劝慰,每天强迫自己尽量吃点东西,她要等慕容尉迟回来,她早就不顾及两人的关系,她心疼他,她会用心爱他。
她抚着悬挂心口的墨玉,他将好运全部转给了她。
“你要回来,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她喃喃默念。
庙门从外大力推开,辛湄苍白着脸。
“他回来了。”这四个字她控制不住颤抖着说出来。
多天来的阴霾顿时扫光,眼前昏黄的烛火出奇明亮照人。连映瞳猛起身结果结结实实摔在地,她腿没有办法走动,还靠辛湄扶着她。
“他好吗?”就看亲眼看见他,连映瞳还忍不住想问一问。
“辛嫔娘娘?”
辛湄前所未有的沉默,而且她颤抖的非常厉害。
“他到底怎么了?你说啊!”当两人一同摔倒雪地,连映瞳按着辛湄肩头,那骇然的颤抖连带她的心抖的厉害,像被人死死捏着,不时发狠重力按压到几乎停止跳动。
“你快去看看,他应该最想见你。”辛湄爬起来狠狠擦去眼泪,扶着连映瞳继续前行。
屋舍烛火明亮,扑面而来的浓浓暖意隔绝屋外强势风雪。
易江南蹲在门边,十指苦恼的揪着头发一身狼狈,见了连映瞳他面色陡然发白,见她眼中根本无暇看自己一眼,眼神顿时黯淡,重重打了自己脑门一巴掌。
慕容淮秀与受了重伤尚未痊愈的宗霆也在场。
连映瞳见气氛凝重,脚下一软,心坠入冰谷,求助的看向慕容淮秀,然而对方刻意的躲避她的视线,一向冷情稳重的宗霆,生生憋红了眼眶一声不吭。
“他呢?”连映瞳美眸瞪大茫然的看向他们,好半天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