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训练营地在穿过长廊的一片空地上。那里有提供士兵们居住的简易帐篷。
王都里的女织工们都因为女王的这个政策而倍感欣喜,因为这提供了她们大赚特赚的机会。
用这些女工们织出来的布搭建起来的帐篷必须要填满所有的新兵训练场,而新来的士兵则需要做好随时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
一位米色头发的柔弱少女,一位火红色头发的强壮男子,一位看似高贵的东方丽人,一位散着死亡气息的阴暗少女。这些人混杂在新人中间,除了特殊的气质之外,就是那足以引人侧目的外貌了。
艾罗在那些新兵中扫视了一眼,不禁心中暗忖,我要指导的士兵又是什么样的家伙呢?会有刚才那几个一样看上去就觉得特别的人吗?还是说,有个国色天香的美女,然后——不对不对,我才不会期待什么战争中的爱情。
很快,随着艾菲的引领,艾罗就来到了配属给自己手上的新兵面前。
这群看上去很乖的少年少女们开始交头接耳,谁也没想到自己的教官竟然是这种货色。
就好像随时都能从城镇酒馆里走出的中年醉鬼,抱怨着天下不太平,雨水太少,老婆不忠,狗也不忠……总之就是那种随时都会在夜晚冒出来的类型,哪怕来一位庸才他们也愿意接受。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孩子?”艾罗小声的在艾菲耳边低语,他本来想问的是我该怎么做,可是见到眼前比例不小的女孩子,他心情有些沉重。
不能让女人和孩子也参与到这个没有人性的游戏中。她们不应该是这个游戏中的受害者,至少避免让她们受到更多的伤害。
然而,艾罗心中更加清楚,如果是沉陷在名为战争中的爱情的泥沼里的话,那么女人就会成为更大的受害者,因为她们往往要活在世上,背负起那比死亡还要痛苦的生活,漫无目的的徘徊下去。
菲格罗亚,这是艾罗在脑袋里突然蹦出来的名字。如果不是想起这种事情,或许这个名字会在他的心底永远沉睡下去。
那还是在南部的王国做佣兵的日子。从南方大陆远渡重洋而来的菲格罗亚是佣兵团里的猛将。这是一位皮肤呈小麦色的高大男人。
修长的睫毛和硕大的眼睛比例协调,稍有些厚重的嘴唇与高鼻梁就像他们家乡的高山和沃土。男人使用投枪做武器,击退过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很受佣兵团长的器重。
比起他来,艾罗就像是个吃闲饭的,终日无所事事,让人嫌弃。但是每到战时,尤其对本方不利的环境,这家伙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使用魔法力挽狂澜,好像圣赫拉芙传说中的英雄。
团长觉得他实在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只好由他性子了。
原本在佣兵团里的两个极端,却因为一次次的危机而建立起了生死情谊。菲格罗亚对艾罗很信任,而艾罗则经常很随意的听他讲话,把他强硬的带到酒馆去开宴会。
在酒馆里,他们同时爱上了老板娘米歇尔。
她与两人年纪相仿,却因为战争失去了丈夫。独身的日子并未难倒这个坚强的女人,她少女般的肌肤,修长丰满的身段让男人们争相吹口哨。
五官精致性格直爽,眉宇间散发出的那股子英气让艾罗沉醉。她总是笑着迎接所有的客人,那些粗莽的汉子虽然脾性恶劣,但在米歇尔面前,却都难得的表现出一种尊重,或许在喜欢的女人面前,男人都有成为绅士的本能。
在吧台前,艾罗和菲格罗亚就像两个孩子,端正的坐在那里,右手握着酒杯的木柄,双目紧紧盯着米歇尔的身影,随着她如同小母鹿一般的步伐来回晃动,好像钟摆一样的脑袋沉醉在她无与伦比的姿态之上。
“你们的菜。”米歇尔伏在吧台对面,身子前倾,把脸凑近这两个男人,那朱红色的双唇水润多情,一排排整齐的牙齿紧密咬合,一个自信的微笑带着妩媚的风情掠过男人们的心尖,两个久经沙场的战士猛地心头一紧,彻底被她征服了。
菲格罗亚比艾罗没出息得多。至少艾罗和其他的男人们都这么想。
他怔怔的盯着米歇尔的脸庞,右手颤抖的厉害,以至于酒水洒了出来。米歇尔有些害羞,她白皙的脸上泛出红晕,就像不久前刚落下的夕阳。
为了遮掩,她直起身子,捂着嘴笑出了声。接着,艾罗吞咽了口水,清清嗓子说道:“今儿,今今……”他直接把酒灌进自己的嘴里,根本不敢再把脸从那碗口大的酒杯里拿出来。
米歇尔笑的更欢快了,她把右手放在胸前,尽量不被察觉的做了个深呼吸。
“听说你们赶跑了莱茵帝国的骑士?”她说,“简直就是城镇的英雄,为了英雄们,干杯!”
米歇尔举起酒杯,与在座的所有酒客们一同豪爽的饮酒,那一刻,在欢乐的人群中,这两个挨着坐的男人开始陷入名为战争中的爱情的毒沼。
艾罗比从前更加勤奋了,他积极地领取赏金任务,带回来一个又一个的通缉犯;去帮助有困难的农户,义务的承担道路铺设的工作,他想成为米歇尔心中那个伟大的英雄。
菲格罗亚去酒馆的次数变多了,他原本就没什么酒量,现在,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竟然可以干掉整桶酒;当然,酒鬼可不会受到女神的青睐,菲格罗亚也想做她的英雄,因此,他开始创造传奇。
他一个人利用陷阱和蛮力就退了来犯的邻国骑士团的先锋兵,又成功的解救了被绑架的公主,国王感谢这个神勇的佣兵,公主迷恋这个健硕的男人。
“谢谢您的美意,至高无上的王女。”他说,“但是,我是爱情的俘虏,一个可悲的男人。”
菲格罗亚很快成为了整个王国的传奇,在鲜花开满遍山的时期,艾罗捧着自己编好的花束,鼓起勇气找米歇尔求爱。当他来到梧桐树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女神已经倾倒在菲格罗亚健壮的臂弯里,脸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艾罗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却没想到一种释怀的感觉爬上心头,他认为是这两个人把自己从毒沼中解救了出来,若不是如此,他不会从眼角中淌出欣喜的泪水。
艾罗把鲜花分成两束,将求爱的献祭化作祝福的表达,从容的走到两人面前,真心实意的献上了自己的祝福:“米歇尔,没想到你找到的幸福能让我如此的心甘情愿,你真的是个女神。”
但是,日子还要继续。米歇尔每日都会在店门前等着菲格罗亚,日趋紧张的战事让她惴惴不安。艾罗在战场上对菲格罗亚寸步不离,他不想看到米歇尔撕心裂肺的表情,即便是他死也不想看到。
艾罗劝菲格罗亚离开佣兵团,与米歇尔一同经营酒馆,生一群可爱的孩子。但是菲格罗亚特有的固执难以撼动“我要成为她的英雄,让全世界知道我以她为豪。”
他执着于名望,一种足以撼动西方的莱茵帝国的名望,然后作为分封的贵族或骑士,把米歇尔带去那里。
因此,他接受了国王的秘密委托,只身一人潜入帝国犯险。没有哪位英雄是不会面对危险的,而在成为英雄的前一刻,有太多的人惨败而归。
那一天,夕阳还是如同火一般红,洒在酒馆屋顶上的光线变得柔和,阴影处更显出那种只属于夜幕的黑暗。米歇尔双手背后,轻轻踮起脚尖,盼望着自己的英雄归来——等到的却是带着噩耗而来的艾罗。
一向慵懒散漫的艾罗垂着头,笔直的矗立在米歇尔的面前,直到她终于花容失色,突然想起了一年前那因为战争而丧命的丈夫。
艾罗没有动,他希望米歇尔能够狠狠的打他一顿,因为自己没有能够阻止她的菲格罗亚。
米歇尔仰起头,泪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脸庞,衣襟也湿了,她的围裙上,还亲自绣着自己和菲格罗亚的名字,每天用这样的装扮等待自己的男人,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她终于难以忍受,扑向了艾罗。她在他的怀中哭泣,连同对命运和战争的愤怒与唾弃。她无法停下来,他也不愿意阻止她。
艾罗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女神,米歇尔每一声哭泣都让他撕心裂肺,差点儿吐血而亡。
“我憎恨战争……”她说。
“亲爱的,我也是。”他回答说。
艾罗直到现在都不会忘记米歇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出的惨烈哭号,他背负着沉痛的爱情的余毒恢复成了那个慵懒散漫的废材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