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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英雄诞生于炼狱的烟硝(终)

罗宾穿梭于山间,他的任务仍旧是狩猎。

按照科尔的说法,只要有人从山腰洞窟上面的隐秘通道探出头来,就射杀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为了寻找最合适的狙击点,罗宾在山对面的高大杉树林前仔细挑选。说真的,他不是太明白那些镇民们手执镰刀劈柴斧究竟能做些什么,更不明白那些训练有素的盗贼为什么会狩猎同类。

“难道人类是同族互食的冷血动物?”罗宾不禁满腹疑问。对于这些复杂的东西,小伙子笃定只有日后去询问巫师大人才能获得正确的指引。

提起巫师大人艾罗,他为战士们讲述的发起这次战争的元凶——甘蔗大叔,似乎是这么个名字——听过这些话之后,大家都沉默了良久,直到最后,科尔默默念叨着什么战争中的英雄,正义什么的,大概科尔知道英雄到底是什么,等狩猎完成之后,再去找他详细问问。

关于战争,罗宾俯视着杉树底下那些手执兵刃拼命砍杀的人们,感觉远比狩猎要低级的多,因此也不便评论什么,但是,关于英雄,他却听格莱娜说了太多太多。

就在那一场“彼此之间最重要的约定仪式”之后,格莱娜将自己知道的英雄毫无保留的讲给了罗宾。

他们两人的邂逅太过滑稽。

作为哥特王朝的遗物,魔女格莱娜从懂事起就被多重的危险包围着长大。她在母亲的庇护下被带到了一个无比黑暗的地洞中,只有五岁的她聪明伶俐,紧紧捂住嘴跟在母亲身后,来到地洞深处。

她当时的记忆如今还异常清晰。

那是一对火红色的眼瞳,非常的恐怖。就好像猫咪的眼瞳,又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妖怪的眼睛,火眼里散着恐怖气息,娇小的格莱娜险些被吓得昏厥过去。

母亲把她带到身前,虔诚的跪下祈祷道:“黑暗的领主啊,我将女儿奉献给您,求您守卫她的灵魂,赐予她面对光明的勇气!”

格莱娜战战兢兢的跪下来,跟着母亲念动相似的主祷文。她鼓起勇气朝着那双恐怖的火红色双瞳望去。

火焰的余光隐隐约约,格莱娜模糊的看到了巨大的龙嘴,这是一条巨龙,是魔女们所尊崇的黑暗领主。

然而,那条龙似乎在微笑。难道它喜欢小孩子?年幼的格莱娜不禁如此思考,她蹒跚着步子,径直走向了巨龙。

母亲惊恐的望着她的背影,已经不知该怎么做。当格莱娜的小手抚摸在龙嘴上的时候,小姑娘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突然一阵黑风吹来,把洞窟里仅有的火苗熄灭,一个身材消瘦五官精致的男性将女童格莱娜抱在怀里。

母亲突然跪拜行礼,口中大呼:“领主降临了!领主降临了!”

格莱娜对这个男人的面容印象深刻,她九年间一直跟在领主大人身边,受到了别的魔女无法企及的恩惠,学到了更多的知识和历史。

龙的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哥特王朝有能力独自面对奥林山脉诸神的讨伐之战。最终,在法兰克一世的协助下,龙的祝福也随着哥特王朝的没落而覆灭。

侍奉着哥特王朝永恒神明的仆人——魔女和黑暗骑士,他们为了神龙从沉睡中再次觉醒而奋战至今,与光明抗衡,守卫希望。

“因为我的错,让你们这些可怜的人儿受了太多的苦楚。格莱娜,如果觉得人生太过艰辛,大可抛开无聊的使命,邂逅你的英雄,成为自由的女孩儿。”领主大人如同教导女儿一般,希望这种延续了百年的可怕命运能够从她的身上解脱。

十四岁那年,领主大人终于消失不见。但他却没有剥夺赐予自己仆人的祝福,只是在失踪的前一晚衷心的寄语他们:“愿你们能够摆脱黑暗的命运,享受自在的人生,哥特王朝已经落幕,但神龙的祝福永伴你们,直到我把自己的罪孽赎尽。”

就这样,格莱娜开始了十年的自由之旅。她被光明的雅典娜教派追杀,也被举着斧子的村民追赶,被人欺骗、利用,仿佛人性中所有的黑暗都会被她魔女的身份所吸引,毫不保留的发挥在她的生活中。

她终于累了,她明白了领主大人的话语的内涵,但是她却不憎恨这个男人,那是慈父一般的伟大神明,她愿意为了这个人的仁慈和善良继续寻找人生中的依托,仅属于她的英雄。

所以,她骑着扫把在林子里闲逛,她拥有无比美妙的歌声,又极喜欢歌唱。但是,在闹市中会把仇恨招来,她也只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把歌声献给黑暗领主,也献给自己。

就是那一瞬间,一支冷箭从身边飞过,格莱娜就像只惊弓之鸟,坠向了地面。

当她醒来的时候,一位少年正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惊坐起来,却发现这少年疑惑的将双手按在胸口,连连摇头:“为什么我没有?”格莱娜红着脸,她知道刚才这个少年做了什么。

格莱娜又羞又气,右手手掌正对着罗宾的脸,不住的咏唱起来:“我伟大的主人,天空的领主乌拉诺斯,以神龙仆人的名义向您祈祷,讨伐身负黑暗的虚伪光明,让天空重回青蓝纯洁!天空的惩戒!”

瞬间,奇怪的椭圆和长方形所组成的几何图形开始以不同的方式旋转,一排从未见过的文字在转动的圆圈外侧显现,天蓝色的光球慢慢形成,凝聚着可以将整个林子夷为平地的力量。罗宾一伸手,把光球吞了进去。

“嗯……真甜,这是糖丸儿吗?”

比起震惊,格莱娜对这个小子更多的是一种新鲜。就像他从未见过人类那样,格莱娜也没见过一个抱着诚心与善意与人交流的人类。她告诉他人类是什么,也告诉他英雄是什么。

“知道吗罗宾。英雄就像是天空中太阳,受到万民的敬仰,受到大家的赞扬;英雄也像天空中的月亮,温柔的守卫人间,静静地躺在需要他的人身边。”

“拥有勇气的人才是英雄哦。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他却放声大笑,毫无畏惧的拼杀下去,百转千回,唯独他没有大碍。”

“英雄是智慧的,他们能够忍辱负重,懂得适时而动,从不会做出无畏多余的牺牲。”

“最厉害的英雄,那就是只属于一个人的英雄。他被人敬仰,却只钟情于一个女人;被万民需要,却只为一个女人牺牲;被天下推崇,却只为一个女人哭泣——你要成为这个英雄,我要成为那个让你挂心的女人。”

格莱娜的大多数话,罗宾都没有正确理解。他只知道,不管今后遇到谁,格莱娜都是他今生最为重要的人。

罗宾没有朋友和亲人的概念,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那一定是比林子里每天狩猎的日常都来得必要,因此,他总是习惯性的想起格莱娜的容貌,想起她的话。

“巫师大人说,格莱娜希望我能够成为令她骄傲自豪的人,那就是她为我定义的英雄。”罗宾小心翼翼的攀上了将近百米的杉树,嘴里面仍旧念叨着一小时前艾罗说过的话。

他不知道这话中的真正意义,自然也就无从揣度英雄的定义,总之,完美的完成科尔交代的任务,就算是回应了别人的期待,先成为一个可以被人需要和依赖的人,这是罗宾对英雄的最初理解。

“人……能吃吗?”罗宾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蛇类互相吞噬的画面,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可不想吃掉格莱娜,小猎人用力摇了摇头,把视线移向秘密出口。

盗贼头子藏身的山腰间的洞窟,在隧道深处有一个秘密出口,能够在危急时刻从山上出来,逃向山顶。这个情报正是罗宾搜集而来的,丛林的事情,他最为清楚。

当伙伴们惊叹的鼓励着自己的时候,被人称赞的罗宾今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这一定是成为英雄的第一步,他如此笃定。

正当他停止胡思乱想,望着对面山腰的时候,一个黑影从满布青苔和绿叶的小洞中钻了出来。罗宾知道,这个身影就是他的目标。

罗宾的弓箭是自己特制的,格莱娜的魔法附着在上面,只要他集中精力,就可以借助魔法的力量增强弓箭的力道和精度。

他在头脑中仔细的计算着风力与距离,表情有些苦闷:“这地方风力太大,如果有股子顺风吹过……”他仰望天空,想起了格莱娜的身影。

操控魔法的魔女拥有着很多不可思议的力量,罗宾在遇到自身能力范围之外的问题,总会想起那个体贴温柔的女人。

罗宾拥有着不亚于狼一般的听力,他想要的顺风只在树梢间轻轻一触,就被那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

几乎与听到声音同一时间,罗宾拉满了弓弦,嘴里默默念着格莱娜教给他的话语:“天空的领主乌拉诺斯啊,我承接您的祝福,用我的弓弦弹开黑暗的诅咒,飞翔吧,天空之箭!”

话毕,搭在弦上的弓箭开始凝聚天蓝色的光芒,很快变成了一只光箭,罗宾自信的放松手指,让箭矢弹射出去,直奔目标而去。

不出所料,从秘密通道打算逃走的人,正是那个盗贼头子,他被科尔势如破竹的冲击吓得屁滚尿流,抛弃部下独自逃了出来。就在他刚打算逃上山的时候,一支箭不偏不倚的扎穿了他的后脑,结束了他狼狈的人生。

“呼——”罗宾长舒一口气,他顿觉精神放松,傻呵呵的朝着身后的方向望去,直觉让他认为,那阵恰到好处的顺风一定是巫师的手段。

从秘密隧道追出来的科尔发现了盗贼头子的尸体,他向着罗宾的方向挥手,只不过罗宾看不到此时的科尔那无比欣慰的表情。

“停手吧!我们的神射手已经结果了你们首领的性命!”科尔早就毫不犹豫的割下了盗贼头子的脑袋,他在山上用钢枪晃动着那颗头颅,向盗贼们展示。

圣赫拉芙的民众们在山底欢呼,无数盗贼被吓得落荒而逃,这一场由甘雄男爵发起的盗贼讨伐战终于结束,这场正义之战也终于落下帷幕。

现在,战争中的赢家迎来了他最期待的时刻。战争带来的利益是空前的,这一回,他打算连匹斯王国边境的城镇一同收入囊中。

甘雄男爵举杯庆祝:“为我们的正义干杯!”

他没有发现,自始至终,艾罗一直都在男爵官邸的院子中站着,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信奉阿波罗教义的火焰魔法师女孩儿。

起初注意到艾罗的时候,甘雄男爵只是感到奇怪,但是胜利的喜悦让他瞬时间忘却了这种违和感,他高兴的再次起身舞蹈。

“小姑娘,我们胜利了,你作何感想?”艾罗平静的向身边的女孩儿提问。

“我现在只想跟教官做同样的事情。”女孩儿略感不快的回答。

“那可是会影响你的晋级哦?”

“但是这能守卫我的正义,先生。您这一次的授课,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凯旋的士兵们的走在最前面,跟在后面的是圣赫拉芙的镇民们。孩童们欢呼着,他们的父亲是英雄;女人们流着泪,她们的英雄终于回来。

还有茫然的人们,因为在凯旋的人群中,她们并未找到期望看到的面容;更多的人则把注意力放在了科尔的身上。他的突袭计划是导致这场胜利的关键,他是名副其实的英雄。

而这个金发男人看上去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他骑在马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形形色色的表情,即便是战争胜利了,在夹道而来的人群中,还是哭丧着脸的占了大多数。

那些人都是失去了丈夫和父亲的女人和孩子,一直抱持着高洁正义的骑士科尔,在此时终于明白,战争中的英雄就是在这种肮脏的规则中获得胜利的一方,这里面找不到任何与他所追求的胜利有关的东西。

他望着那些哭泣着的女人和孩童,觉得如果还能再快一点,或许可以减少几张这样的面孔。

如军旗一般笔直挺立的男人,在经历了真正的战场之后,终于深感罪恶的沉下了头,他不禁想起了教官艾罗在来到这个哀伤之地时所说过的话:“认清人间疾苦,明分善恶美丑,带着所有战争中失意者的悲愿去创造历史,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此时,名为科尔的战争中的英雄,再次鼓起勇气把目光对准了那些失去亲人的痛苦人民,大家抹着眼角的泪水,向他送上了欣慰的笑容——为了这些充满疲惫的表情,战争的胜利就是值得的,科尔不禁如此思考。

“我应该明白的才不是战争中的胜利,不是战争中的英雄,而是战争中的心愿。”科尔品味着艾罗告诉他的话,在心中暗暗的下定决心。

经过了一夜的欢腾,骑士团终于愉快地上路。科尔率领着凯旋的队伍朝着王都的方向加速,而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艾菲则在紧张的准备着迎接胜利者的仪式。

这一消息会在第二天清晨传到女王的耳朵里,因此路上的新兵们无不深感激动。

队伍中没有艾罗和魔法师少女的身影。这两人一直藏身在庭院的枯树边上。

“知道吗?蕾姆泽妹妹。”艾罗双手抱着树干,把鼻子挺得老高。他左边是蹲伏在地上的火焰魔法师蕾姆泽。少女总是一副对世事漠不关心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望着男爵庭院正中间的魔法阵。

那是由正圆和正方形组成的几何图形,在外围用楔形文字书写着祈祷的咒文。

“哼哼……”艾罗再次得意的开口:“我见到一位王族的女士,我对她说,如果我是盗贼就会在甘雄的庭院里点以上一把火,然后观察他那扭曲的搞笑表情。并且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最棒的做法。”

“那真是遗憾。先生……”蕾姆泽压低声音,她轻轻举起那张镌刻着精致五官却毫无表情的脸来:“那位女士一定看不到了。”

“蕾姆泽妹妹,她至少会听到这消息。”

清晨的圣赫拉芙王都遍布着和煦温暖的阳光,整个王都主街道都张灯结彩的,科尔率领的骑士团因为征伐了匹斯王国的盗贼而名望大增。

王都的店铺掌柜在夜晚就已经忙活上了,他们要保证几乎从未在早上有过疯狂的酒馆能够轻松应对大批人流。

负责女王起居的女仆带着骑士们凯旋的消息乐呵呵的向圣赫拉芙的女王陛下讲述着英勇的金发男士,她希望可以在人群中偷看一眼王国的年轻英雄,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女王留着一头翠绿色的发丝,并且拥有精灵一般的美貌。

“不过啊,女王殿下,听说有人竟然在甘雄男爵的庭院里放了一把火,这让男爵整晚都没有安然入睡。那人可是我们的英雄,是他平定了盗贼!”女仆愤愤的抱怨起来。

女王陛下轻轻捂住嘴唇,然而她的眼角难掩笑意,小声说道:“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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