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雄男爵在窗子上看的清楚。约瑟夫组织的人马或三个围住一个盗贼,或两个围住一个;盗贼们被打的四散逃开,就像戏剧台上突然出现的一番闹剧,令人从心底想要发笑。
男爵终于放下来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脏,他这才发现,好像可以发出声音了。
“原来如此。”甘雄男爵第一次在心底看清了一件事:如果战乱让一切都失去了规矩,那么敛财一定也一样。
“如果他们来抢劫,可以得到粮食和财物。”他缓缓坐在椅子上恢复了先前的那种悠哉劲儿,停了半晌,甘雄男爵转回头望着老管家平静的脸旁:“那么我去抢劫他们,又会得到什么呢?”
老管家深鞠一躬,并非为了郑重的礼仪,只是为了隐藏自己惊异的表情。他无法再那般的淡漠无奇的应对这个恣意妄为的纨绔贵族,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他就明白一个真正的恶魔诞生了。
老管家暗自掐着大腿,维持着极其理智平常的表达:“我马上去调查,我的主人。”
他急匆匆的跑下楼,对着做女仆的女儿低声细语了几句,那个平日里乖巧可人的女仆猛地圆睁眼睛,仿佛天地塌陷了似的。她用力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装。
“约瑟夫,干得不错,少主很开心。”老管家确认女儿走进了房间,缓步来到了自警团的门前。
他等待着凯旋而归的团员们,手里还拿着半袋子的银币。老人轻轻晃了晃遮掩着钱袋的白色手帕,约瑟夫很聪明,他把团员们打发进了屋子,独自与老管家来到了房后面。
“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吧。”老管家向约瑟夫递出半袋子银币:“就在刚才,一头恶魔觉醒了。”
“今后的领内应该不会太平了吧,我担心女儿的安危,那些盗贼觊觎她很久了,如果今夜里你能把她送到乡下亲戚家里的话,我会奉上另一半儿的谢礼。”
约瑟夫接过钱袋,里面沉甸甸的银币哗啦啦作响,他挑起嘴角,笑容略带些苦涩:“别那么见外,这点儿就够了。我们认识那么长时间,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会帮忙的。”
他看了看自警团的屋子:“要不是你,我们这些家伙早就死在了战场了——这些钱,我就拿来犒劳这些小子吧。”
约瑟夫揣起钱袋,轻轻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
夜里,一位漂亮可人的女仆,从甘雄男爵领内消失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男爵很生气,因为他最喜欢她的歌声。老管家看准时机走进了少主人的房间,报告说:“主人,我已经调查清楚,那些盗贼还在他们本国的城镇里抢劫了不少财富,据说足足有一整箱的金币囤在里面。”
甘雄男爵愣住了,足足一整箱。他的双目仿佛散出耀眼的金光,大张的嘴一个劲儿的把口水向外淌。猛地,他紧紧闭上了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我美丽的女仆不见了,我们整个领的‘歌唱的天使’被盗贼抢跑了,我们怎么能够容忍?”
就是这句话,男爵第一次成功的从盗贼在手里面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之后的日子里,战争还在继续。相互的争夺也愈演愈恶劣,当匹斯王国的盗贼当上了国王之后,男爵的领域开始变得危机四伏。
他从原本安稳平静的日常惊醒,开始变得战战兢兢,如果敌国军队把篝火点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那么一切都没有了。
他不断地请求王都派遣骑士团救兵,组织乡勇,更花重金请来手段非常的佣兵,辛辛苦苦的维持着濒临崩溃的领地栅栏。
但是,夜晚的甘雄男爵,仍旧睡得踏实。他知道,只要战争还在持续,他就可以大肆敛财——从敌人那里抢夺,从王都那里做假的报告来换取救济款,从领地市民那里募捐。
在战争中,佣兵的钱是市民捐的,对抗盗贼最为勇猛的,也是那些热血的年轻村民,大家都在正义的感召下,为了男爵的财富、地位以及名望费尽心思,散尽血泪,真是仁义无双。
“几年前,他们趁夜抢走了我们的‘歌唱天使’,如今他们大举进兵,要奴役我们的亲友妻儿,我们怎么能忍!”今天的甘雄男爵仍旧穿着那件精致的丝绸衬衫,他站在镇子中央的高台上发表讲话。
几乎所有的市民都聚了过来,大家仰起头,感受着来自正义的号召。
艾罗领着一队人马刚好穿行而过,他转身向着科尔,大拇指朝向高台上的男爵:“看看那精致的皮囊,如果我告诉你那里面是一堆腐臭的老鼠肉,你会怎么想?
人群激愤的程度已经难以抑制,甘雄男爵的演说把民众们的新仇旧恨全部点燃。
顺着男爵指向的西面,男人们随着兵士的引导在武器库挑选是顺手的兵刃,女人们准备药草和包扎的器具,孩子们模仿童谣中的英雄上演激奋内心的戏码,老人用手杖敲打地面,咒骂匹斯王国的强盗行径——人们万众一心,正义之师奔赴战场。
甘雄男爵从高台上小心翼翼的爬下来,近几日长梯的使用过于频繁,需要修理了。他早就看到了艾罗,但并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们接触,因为那样就没有接下来他要的对话了。
“艾罗教官,我已经接到了王都的通知,欢迎您来到我的领内。”
艾罗踏着鲜红的地毯,脚下的触感柔软舒适。他带着充当副官的科尔站在高山上的男爵官邸,具体说,是顶楼的男爵卧房。
男爵擦了擦刚刚与艾罗握过的右手,接着翘起腿坐在了椅子上,翘起那得意的两撇小胡子——这是他今年刚刚留起来的,这造型很有趣,因此男爵很中意。
环顾四面,艾罗只能见到奢华的家具和这个男主人的守财奴秉性。
一般的守财奴会不舍得花钱,而这个男爵却喜欢把钱换成更加具备收藏和把玩价值的东西,他比钱财都爱惜这些东西,如果遭到了抢劫,想必他会从窗子跳出去。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有权发动战争。不论是抢劫盗贼,还是侵略邻国;不论是平定内乱,还是安抚民众;不论是联合行动,还是远交近攻。
他们永远都可以为自己无上的利益找到最佳的收益点——即便是民众因此失去家园,即便是情侣分散异地,即便是亲人骨肉分别,即便是烈火焚城,古迹与信仰覆灭。
艾罗四处张望的眼神停了下来,就像他停止这些思考一样。他直直的盯着男爵,而这位坐在椅子上得意万分的贵族则倍感紧张,那是一双经历过太多生死的眼神,那是一双比肩与死神的眼目。
艾罗右手攥成拳头迅速在做胸上一击,同时右膝高抬重重落下,大声喊道:“正义站在我们这边,这场战役我们保证胜利!”
说罢,他转向科尔,从目瞪口呆的临时副官的手上夺过了毛巾,仔细的把手擦了个干净。
他一面拍着科尔的肩膀一面用甘雄男爵一定听得见的声音嘀咕:“紧张死我了,原来握手之后还要擦一擦,真是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