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当柳妃得知苏慕晴在飞霜殿挨了板子,一下子便神采飞扬了起来,那种毫不掩饰的喜悦将筱月殿撩起了一阵躁动的气氛。对于柳惠蓉来说,她根本没兴趣知道苏慕晴为何去飞霜殿,只当是苏慕晴想去告状结果被堵回来了。她用了一中午的时间,笑意盈盈的对着铜镜将自己收拾的俏丽美好,然后一甩袖摆就拉着身边的太监向飞霜殿方向走去。
能够有机会对苏慕晴落井下石,简直是她柳惠蓉人生的一大快事!柳惠蓉扭着水腰,边走边琢磨着待会对苏慕晴的奚落之词。一路上,柳妃的脑中一直幻想着各种画面,脸上的表情异常丰富,连旁边窥测主子心意的太监都不禁满面红光,想着待会主子一定会有赏。
眼看着快到飞霜殿了,柳惠蓉忽然开口说道:“你说,本宫待会要如何安抚皇后呢?”
小太监一听,自是知道娘娘此刻只想听皇后的坏话,于是谄媚接道:“反正甭管娘娘您说什么,她都得老实听着。”小太监说着,眼中闪动着得意,“就和今儿娘娘让奴才去教训晴岚轩的宫女一样,皇后不照样只能忍气吞声,要是皇上有心为她说话,也不会赏她板子了!”
柳惠蓉冷哼一声,更是露出窃喜:“罚那宫女,也不能怪本宫。谁让她去服侍那个贱妇。回头给点银子,打发下她家里人就是了。本宫一向仁慈,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可当柳惠蓉话音落下的时候,小太监却顿了足,脸上罩上了一层讶异。他紧忙小跑几步凑近柳惠蓉,压低声音而道:“娘娘……这宫女没有家人,先前也不是宫里的人。奴才以为娘娘知道,所以……”
柳惠蓉眉心一蹙,有些没好气的说:“知道什么?不就是个普通的宫女吗?”
这下可把小太监给吓着了,他生吞了口唾液,小心翼翼的说:“娘娘,她不是普通的宫女,是祈亲王府上的……”
话语至此,柳惠蓉猛的倒吸了一口气,脸上显出了一丝苍白。打狗还要看主人,没想到自己竟然惹了祈亲王。可是,祈亲王何时成为苏慕晴的势力了?说起来,上回太监报上来的糕点事件,好像也是祈亲王为苏慕晴解得围。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
柳惠蓉唇角微抽,她紧紧捏住手上的丝绢,骄纵而道,“无碍,本宫自会让父王帮忙和祈亲王支会,现在,本宫只想看那贱妇的惨样。”得知祈亲王都帮苏慕晴的柳惠蓉闷哼一声,于是加快了向前的步伐,似是堵了口气想早点看苏慕晴的落魄之相。
当柳惠蓉和小太监转过拐角,她忽然站住了脚,眼中泛出了凶狠的利光。因为那个夺了她后位的女人,那个抢了她一切的女人苏慕晴,就在面前!
柳惠蓉冷笑,毫不顾忌的向着苏慕晴走来。而另一方的苏慕晴也闻声顿了足,轻侧眸看向这方的柳惠蓉。这时,风起,卷起了些许尘埃。她与她四目相对,有一种紧绷的气氛逐渐蔓延,似乎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呦,这不是皇后姐姐吗?”柳惠蓉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调侃之味,一双媚眼中更是充满了讽刺之感。苏慕晴静静的望着她,平静到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任由清风撩起了她鬓角的发丝。
“呀,竟然敢不回柳妃娘娘的话了,又想挨揍了吧,别忘了你可是戴罪之身!”一旁小太监跋扈的说道,他时而窥探柳惠蓉的脸色,似是铁了心的要帮主子撑腰。
苏慕晴只是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回话,依然静静的望着她。清风吹起,再度将她面颊上的发丝拂动,竟显出了一份妩媚。
柳惠蓉见苏慕晴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眉角抽动,心中千火难平,更是务定了苏慕晴此时的平静是源于不屑与她这嫔妃相提并论。柳惠蓉咬牙,齿间轻轻作响。
不,她错了。苏慕晴根本不是今日才有这样的神情,而是无论她如何折磨这个女人,她向来都是以这幅表情面对她。所以才让她更讨厌她,讨厌到想把她千刀万剐!
望着柳惠蓉青筋顿起的神情,苏慕晴只是轻轻舒了口气。她冷漠的侧了眸,欲从柳惠蓉身边走过,那份从容不迫仿佛是在告诉她——苏慕晴从来就没将柳惠蓉放在眼里。
就在两人交臂的一霎,柳惠蓉忽然按捺不住,张牙舞爪的伸出手想要把将苏慕晴扯住。可还没等她碰到慕晴,只觉自己的腕子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握住,下一刻,那抹力道便毫不留情的将她甩在一边,使得柳惠蓉狼狈的跌倒,如同一只落水狗那般。
“谁!是谁敢推本宫!!”柳惠蓉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喊,而那小太监也冲上来,未料却被一脚踹到地上,和柳惠蓉并排而躺。
“竟敢对皇后动手,按律当斩。”这时,一个声音冷冷而道。
柳惠蓉满脸怒炎,她转了头,狠狠看向方才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并大喊,“狗奴才!竟然敢……”
然,当柳惠蓉转头之际,却愣在了那里。在她面前之人,穿了一身利索行装,精致的外袍上镶嵌着红黑纹理,腰上紧束黑色宽带,显出了他修长的身子。他静默的凝视着柳惠蓉,稳而不发。此人长的极美,墨发垂腰,甚至能使女人感到惭愧。但在那雌雄莫辩的脸上,却带着一份完全不近人情的冷漠,尤其是他还长了一双冰冷无情的眸,看起来更是不易近人。在他身上,虽有雪香遮掩,却盖不住那满满的血腥。仿佛,这个人根本没有生命。
柳惠蓉有些动摇了,甚至忘了起身。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她曾偷偷的在皇上那边见过他—— 东厂……上官羽!皇上最重要的心腹之一。
柳惠蓉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依然侧身对着她的苏慕晴,柳惠蓉疯了一样的任性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皇上会……!!!!本宫不信,不信!!!!!”
苏慕晴垂了眸,慢慢的转身。当她抬眸之际,一阵风起,将她的长发微微卷起,带了些清凛。当苏慕晴的视线完全对上了柳惠蓉后,那份在她身上久久收敛的慑然,第一次让柳惠蓉为之一振,连身子都开始发僵。
苏慕晴只是静静的负手而站,脸上挂着浅笑。她俯视着地上的面无血色的柳惠蓉,不急不缓的说道:“本宫常说,人,一定要学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免得来日,作茧自缚。妹妹,你觉得本宫说的对吗?”
见柳惠蓉傻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慕晴眉角微扬,没再理会。她转回眸子,再也没任何停留的向着前方而走,身后的长发被风撩起,左右轻摆,柔软却孤傲,正如同此时的苏慕晴那般。
柳惠蓉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的撑起身,又因脚下一滑,再度摔倒。
小太监马上上去搀扶,却被柳惠蓉狠狠推开,大喊一句 “滚!”。小太监一惊,不敢再惹怒柳惠蓉,紧忙转身跑了。
柳惠蓉就这样,死死的望着慕晴的背影,双拳紧握,甚至将那丝质手绢扯得不成样子,“苏慕晴,走着瞧!”说罢,她这才踉跄的起身,可刚要踏出步子,却狠狠的崴了下脚,痛得她险些叫出声。她愤恨的捶打了下墙壁,几乎快要抓狂,而后咬着牙,字字发狠道:“苏慕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把你的凤钗夺走!”
当苏慕晴转过弯脱离了柳惠蓉的视线,便忽然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瘫软下来。上官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可他指尖传来的冰冷的温度,却让慕晴不由的缩动了下手。她紧紧的皱眉,一张脸苍白不已,额角的汗珠更是不由自主的下滑。
四十大板,当真不是儿戏,但她又岂可在柳惠蓉面前倒下!
苏慕晴深吸了几口气,尽可能的起身。她缓缓将指尖从上官羽的手上抽离,以袖口轻轻拭了额角的微汗,抬眸问道:“方才的事,你不问?”
上官羽依然冷漠无声,只是简单回了句,“不该奴才问的,奴才自然不问。”
苏慕晴浅浅勾动了下唇瓣。明里看皇上让上官羽护卫她是为她着想,实里看则是摆明了在她身边安插一双眼睛。如此一来,他就能掌握她的全部,就算有朝一日她想起来那东西在哪,也没法轻举妄动。接纳上官羽,不私底下做些小动作,这也算是恢复皇后之位而必须应承下来的条件吧。但总归来讲还是一句话,北堂风完全不信任自己。
苏慕晴眯住眼,随即转为一声嗤笑。和北堂风这擅用阴谋阳谋的男人比起来,柳惠蓉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又算什么?
有道是,越嚣张跋扈之人,越是好对付,因为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人人都知。但是北堂风却不一样,他将自己藏的很深,他将她步步逼入死胡同,早就料到她会来找他。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将她苏慕晴玩弄于鼓掌,想必北堂风正乐在其中呢。
苏慕晴有些心堵的啧了下舌,转而看向一旁的上官羽。这个人身上的气味,她是有印象的,想必在刚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是被他给下手劈晕的。某种意义上,她与他也算是旧相识了,却没想到原来他就是东厂的上官羽。
东厂,她有所耳闻——直属皇上,可谓是北堂风牵制所有大臣的一条暗线。东厂锦衣卫云集,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血腥与权力集中的地方。而上官羽,则是东厂里最擅长暗杀和审讯之人,难怪身上有去不掉的血腥味。
“先陪本宫回一趟晴岚轩吧。”慕晴淡语,随即自己抚着墙围而走。上官羽只是静静的跟着她,一路上一言不发。
回到晴岚轩,茗雪早已将屋子收拾好,脸上的伤也已经做过简单的处理。见慕晴回来,她喜出望外,却被紧随而入的上官羽吓了一跳,而后她紧忙将视线移回到已经快不成人形的苏慕晴身上。
“怎么全身都是血……”茗雪有些慌乱,开始满屋子翻找药瓶,无意间碰触了自己的伤口,使得茗雪的柳眉微微一颤。她强忍着身上、脸上的痛,再度探出指尖,却被一双冰冷修长的手抓住。茗雪心头一紧,回眸对上了上官羽狭长清凛的双目。
“我来找吧。”上官羽言简意赅的说道。他身形要比茗雪高处一尺,够起高处也方便许多。茗雪小心翼翼窥探上官羽,袖中指尖有些踌躇的搓动着。
慕晴眉角微抬,似是看出这一尴尬,却也不曾多想,只是安静的蹭上床铺,打算将被“打掉”的元气补上。谁知还没等她碰了褥子,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小太监,说是让苏慕晴收拾东西去明阳殿侍寝。慕晴身子一僵,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清幽的眸中闪动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怒光。
明阳殿,是皇上的寝宫,除了皇后之外,任何的嫔妃都不得随便入内,更不得在殿内侍寝。这原本是南岳大典上为了尊后而立下的规矩,但此刻却成为苏慕晴心头的一大结。当然,对于她来说更为愤懑的是,她都快非人非鬼了,居然还要她侍寝?!北堂风究竟还有没有人性!
一连串的问题反映在慕晴脸上便化为了几下愤怒的抽搐。茗雪担忧的看向慕晴,就连正拿药的上官羽眼中,也不经意的滑落出些同情。但皇后就是皇后,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无论她心中有多少不悦,也都不能反驳半句。因为这,也是交换的条件之一。
慕晴深吸口气,悬空的五指张开又攥起,仿佛指间残布就是将她折磨至此的北堂风。她尽可能的压住心中的情绪,转而扬唇一笑,对茗雪说道:“若本宫没能回来,记得为本宫念经超度,争取下辈子不用再受某人折磨。”慕晴说着,侧眸瞥过上官羽,知道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通过他传入北堂风耳朵里。
苏慕晴长舒口气,费力的从简布薄床上下来。她站定,掸了掸手上已经凝住的红。一旁的太监忍不住嗤笑一声,怎么也想不通皇上为何要宠幸这满身是血的皇后。慕晴眼中绽笑,似是看出了太监的想法,她走过,如羽落般在他耳畔低喃:“本宫也想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