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威武沙场的大将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宫门都未曾出过的女子!
“皇后可真是狡诈啊。”左寻咬牙说道,牙齿都被咬的咯咯作响。
慕晴忽然蹙眉,收回了方才脸上所有的笑容,蓝晕下的眸显出了一份威慑之意。
“战场上谁跟你来正人君子!本宫可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你是这南岳大朝的将军,难道不知道,一朝轻敌,会要了多少将士的命吗!”
慕晴说罢,便将身侧的沙盘里的沙子,一点一点的,全部堆在左寻面前,狠狠说道:“你可知,本宫救了你一命。你左寻将军自以为战胜一场,便轻视对手。”慕晴停顿了一下,眯住眼眸,而后将那一盘沙子顿时压成一片碎砂,一字一定道,“若这是战场,你必被俘无疑!”
苏慕晴说罢,将柔荑收回袖中,毫不留恋的甩了袖袍转过身去,而后半侧过眸对着他说:“若有不服,本宫,随时恭候将军大驾。”轻哼一声,她便缓缓向着小太监围住的圈外走去,只不过幽静的小脸上,确实出了些许怒意。
身为战略研究专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将帅的一个小小失误,那便是千万将士都埋葬血泊。她今日驳斥左寻,便是给他敲以警钟,也是救了他一命。否则,下次晋国之战,骄兵必败!
这一刻,左寻沉默了,因为他知道,他轻敌了,所以败的彻彻底底!在他的脸上,也再也找不到先前的那种桀骜,反而被一阵更为沉重的心情所取代。终归来讲,左寻不是小孩子,各种关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而被她救了一命的事,他也不会全然不知。
慕晴轻轻抿动唇瓣,也没再与左寻多说,她相信这样一位成熟的将军,会想明白她的心思。她缓缓前行,周围太监也不再阻挡,然后她停在了北堂风面前,略微的抬了眸,在她的脸上透露着些许疲倦。两人似是对视了很久,她才与北堂风交臂而过,缓缓走去了他后面。
北堂风垂眸,并未说什么。因为无论是他,或是北堂墨,又或是任何一位熟读兵书之人,当看到那料草上被点起的明火时,都知道胜负究竟为何。
“如此兵棋,也不过是切磋一二,不伤大雅。”北堂风忽然开口,他轻轻走过,毫不犹豫的拿上了旁边的水,悄然将那团火熄灭。而后一个眼色,差使周围小太监便纷纷散去。
顿时间,北堂风便换上了另一幅神色,他笑,而后望着左寻大声道:“不愧是朕的将军,皇后,又岂是对手!”
语毕,原先在外面还有些不知所以然的皇亲贵胄顿时明了,都大呼左寻将军英明。但是此刻的左寻却比任何人都明白,若皇上不这么做,他这输给皇后的大将军,便无法再有威信统领三军。
所以,在所有人面前,他,必须“赢”!
而这一点,怕是那皇后在出帐的一瞬便一想到,否则就不会找那么多人将这里围住,只有他知道,谁胜谁负!
这个被自己轻视的女人,竟然再一次的出手助了他。
左寻紧紧咬住牙,眼中迸射出一种疑惑与挣扎,因为他如何也想不通,一个柳惠蓉嘴里的恶毒无情对女人,又岂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似是看出了左寻的顾虑,北堂风忽然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寂静:“方才看的尽兴,但是比试归比试,不能伤了和气。来人,朕,要与皇后和左寻将军,共饮一杯。”
说罢,他便揽了慕晴的腰,又将她稍稍推到了左寻的面前。
也同样冷静下的慕晴,凝视了左寻一会儿,再度挂上了从容淡笑,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此酒,该喝。”
左寻依旧是凝视着慕晴,眼底透露着疑惑。
这时宫女纷纷送来三杯酒,逐一给了北堂风,左寻,最后是慕晴。慕晴接过酒,稍微闻了下。果然是城中佳酿。
可就在这时,她心头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故而悄然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柳惠蓉。只见她并没有看她,而是低着头,唇角挂着一抹淡笑,而且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过头了。
慕晴蹙眉,捏住酒杯的指尖略微的转动了几下。她记得今日摆宴之人是柳妃。而以柳妃自己的性子,定然是又使了什么小打小闹的计策。柳妃虽然善嫉,但应该不是连大局观念都没有的蠢人,这酒里当不会有什么波及到性命或砸了宴会的东西。
估计这酒,是被下了什么辣椒粉诸如此类小孩子的东西吧。慕晴忍不住的浅笑一下,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小计策以回京北堂风先前的“老弱残兵”之举。
当其他两人就要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时,慕晴忽然说道:“啊,且慢。”
北堂风停了下,蹙眉转眸,低声而语:“怎么?”
慕晴清咳两声,望向左寻道:“古来哪有龙是龙,凤是凤的,当然要龙凤共祥,方才能传代千秋啊。”
“什么意思?”北堂风拧眉,心中似是多了些警戒。
“臣妾应与皇上换酒而喝,如此一来,龙凤共祥,好兆头!”慕晴说罢,还没等北堂风回话,便将两人手中的酒杯稍稍的换了下,使得北堂风脸色更僵。
而就在这时,慕晴悄然又看了眼柳妃,只见她神色大变,竟开始有些手足无措。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小打小闹的招式,刚好……以恶制恶。
“请吧。”慕晴淡笑,而后扬杯一饮而尽,稍后便用袖口轻轻拭去唇角,挂回了淡淡的笑容。
北堂风蹙眉,冷哼一声,也仰头将酒一口喝下,左寻更是不知所以然,直接将酒喝下。
三人共饮,成为佳话,万人宴上万人齐欢,再次将这空前盛宴推向了最高潮。
喝完酒,慕晴凑近北堂风,淡淡而道:“皇上,这酒,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北堂风冷眼望了她,“此酒香醇,当是陈年佳酿。皇后何时,开始对酒有兴趣了?”
此话一出,慕晴的心里就微微沉了一下。这酒肯定有小猫腻,当是不伤大雅的小整。如果不是出在味道上,那会是在哪里呢?
慕晴又瞥了眼柳妃,却见她如热锅上的蚂蚁,似是比方才更加的焦急。
不对,这酒一定有问题。
慕晴心里愈发的沉重,转眸看向北堂风。
难道,是她高看柳妃了,若她真是愚蠢到敢当众对皇后下手,以致让全城顿时陷入内乱,那么,她当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而现在,酒却被她无意交给皇上。若酒当真不是小打小闹,那要是真出事,将会引起兵变之危啊!
她可不想借了柳妃的愚蠢,欠下北堂风如此一个天大的债!
“看朕做什么?”北堂风似乎被慕晴看的有些烦躁,转了眸,眼中射出了些凛冽。
“皇上,可有不舒服?”慕晴紧张的问。
“朕怎么会……”而就在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之际,深眸顿时一缩,冷不丁的到吸一口气。在他那绝世俊颜上,显出了一份极度的凝重,而后缓缓深望慕晴,一字一字的低语,“你给朕,喝了什么?”
北堂风说完,脚下竟然有些不稳。慕晴见状,迅速在人前看不见的时候,将他一把扶住。而在紧握他的手时,慕晴的眸子也顿时收缩。
慕晴红唇轻启,所有的轻松尽数消散,她抬眸,凝望着北堂风。
好烫!
如此体温,绝不正常。
她苏慕晴,果然中了下下之签了!!
慕晴回望北堂风,而北堂风也深深望着她,似是都想说什么,却又决不能说出口。
是了,皇上有异样,绝不可让任何人看到。万人之内,难免有细作。哪怕一点点的疏忽,就可能造成内忧外患,更是给晋国一个机会直捣黄龙。
悄然将皇上送回,定然不妥。就这样称自己不适而散席,也不大自然。
要如何,要如何!
慕晴狠狠咬住下唇,就在这时,忽然间一小宫女端着一碗热水向自己身旁走过,似是要给哪位皇亲送去。
慕晴眸子一转,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捏紧北堂风的手,道:“我苏慕晴就算再不喜欢你,也不会不知道分寸。若是你信得过我,我便与你共进退。”
一语出,北堂风那原本有些怒意撩出的眸竟然轻轻颤动了一分。他垂眸,似是在思考什么,而在一个咬牙后,便也用力的回握住慕晴的柔荑。
一时间慕晴竟也有些愣住。未曾想,北堂风竟真的能将这如此重要的事交予她。
如此信任,哪怕只有一瞬,便也让她为之动容。
这祸,虽然柳妃是主因,但却由她将这杯酒给了北堂风。
她的责,她定会担当起来!
慕晴深吸口气,就在那小宫女从她身侧路过的一瞬,她忽然向前挪了半分,探出脚稍微一绊。只见那小宫女忽然摔倒,而那热水便毫不留情的尽数洒在了慕晴的手背上。一种几乎将她瞬间击穿的痛刺向了慕晴心头,而那白皙的肌肤,也顿时被染上一层慎人的红。
在场所有人一见,几乎吓了一跳,尤其前面那几位王爷。
北堂风的眸子也顿时收缩,仿佛是没有想到慕晴会以此种方法来镇住局面,眸子一转,紧忙扶住慕晴的手道,“朕扶皇后先去看看。”
场面似是略微有些混乱,便也是在慕晴的意料之中。往往若是南岳国有细作,绝对不会是外围之人,定会靠离皇座。所以只要这皇后烫伤,能对那些在暗的人瞒天过海,那便可以保了周全。
不过对于外围之人,还必须有后招,否则破坏了这万人大宴,那便也是另一场灾难。
慕晴忽的转眸望向北堂墨,似是想赌一赌般的用口型对着北堂墨说了几句话。
北堂墨点头,心中明了。
就在这时,左寻上前,也有些紧张的问,“皇后,无碍?”
“无碍。”慕晴淡笑,然后把手向上抬了抬,道,“不过就是稍微被烫了下,本宫急需去处理下。稍晚些,再与将军聊上一聊。”
其实此时,当由北堂风出言将慕晴带走。但是他却久久未开口,使得慕晴悄然望了一眼。但见北堂风面色淡然,平静如水。但是此刻正握着她的手,却愈发的用力。
北堂风,当是快要到极限了!
便是在这时,北堂墨拿了酒杯起身,开始与左寻侃侃而谈,以此来引开左寻的注意。柳相国见状,也顾不得苏慕晴的事,急忙抄了酒杯一同而去。乐声顿起,整个万人会场又陷入了欢声笑语中。
慕晴深吸口气,这才慢慢放平了心。看来对于柳相国来说,左寻果真是增强势力的一大重心。
如此一来,内围皇亲,被王爷引得开始做势力的明争暗斗,外围皇亲,则被那鼓乐之声和饮酒之礼麻痹了神经。而她手上的小伤,也让在场的所有人见证并非装模作样,使得那些敏感之人不会多加猜测。
此刻,必须即刻趁势离开!
“咱们走吧。”慕晴低语,而后紧握北堂风的手,让北堂风能稍微倚靠下自己的身子,以至于还能走的平稳。
北堂风点头,也没再反驳任何一句话,只是随着慕晴向着景丰殿外走去。
出了殿,慕晴借口将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统统打发走。待他们纷纷散去,慕晴才松了口气。
这时北堂风忽然脚下一软,紧紧的靠在了慕晴身上。那自他身上散来的淡淡寒香,仿若醇酒,竟让慕晴有了一分醉意。
慕晴猛地晃了神。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必须将北堂风带回明阳殿。
这么想着,慕晴便转眸望向北堂风,“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