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马车的苏慕晴始终没说一句话,北堂墨给她提出的条件总是在脑中挥散不去。虽然应下了这个要求,但她还不知何时才能等到适合的时机。她曾听闻左寻是个烈性子,柳家三番四次想要拉拢他都未能做到,而她一个刚刚翻身的弃后,又要如何行事呢?
正当她想得出神,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慕晴没有来的心口微颤,撩了帘子往外看。结果却看到了在她晴岚轩门口徘徊的李德喜。
慕晴心头一紧,琢磨着不会是李德喜知道了她出宫的事,特来警告她的吧。于是眯著眸子,打算稍稍吓唬他一下,以探虚实。
她稍微绕了个道,悄然来到探头探脑的李德喜的身后,忽然呵斥:“大胆奴才,竟然在这里偷窥,不怕本宫治了你的罪!”
一句大吼,使得李德喜忽然一阵发软直接吓得坐倒在地上,然后哆哆嗦嗦的跪在慕晴面前道:“皇后饶命,奴才……奴才没有恶意。”
见到李德喜如此心绪,慕晴才稍稍松了口气。总之这么看来,这位李公公当是有事求她,而不是来祸害她。慕晴勾动了下唇角,淡淡道:“若是没恶意,那便走吧。”
李德喜见苏慕晴转身准备走,顿时着了急,紧忙跟着苏慕晴身后,重重的跪在地上大喊:“娘娘,奴才实在是没办法了,求您帮帮皇上吧!”
听到北堂风这三个字,慕晴果真顿住了前行的步子。她缓缓回了身,有些不解的低喃:“皇上……?”
李德喜鼻头一酸,哽咽的说:“皇上固执,身上有伤都不让太医瞧,奴才只在是担心的不得了。想着只有皇后能说的动皇上……”
“我?!”慕晴倒吸一口气。
这李德喜是疯了吧,在这整个皇宫里,她苏慕晴在北堂风心里,可是最没地位的。
“北堂风为何会受伤?”慕晴问道,心中略微有些疑惑,“难道是……”
“皇上……皇上本不让奴才说……但是,但是奴才真的看不下去了……”李德喜跪在地上,紧紧抓着慕晴袍角,“皇后娘娘,今日娘娘受刺,皇上为了送您去太医院,摔了身子,对自己伤势不管不顾,只是守着皇后。还让奴才说是奴才将娘娘送去太医院的。皇后……”
一瞬间,慕晴的心好像狠狠抽动了一下,清亮的眸子多了些不知名的柔软,她也有几分犹豫,但终归无法置之不理。于是半蹲下身,将李德喜扶起,她长叹一口气,用自己的长袖为李德喜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本宫知道了,本宫去看看。”
当慕晴为李德喜拭去眼泪的时候,李德喜竟然傻在了那里。
他李德喜一生为奴才,在当小太监时,被所有人欺负,当了大太监,也没了亲人。除了皇上之外,眼前这个人,或许是第一个将自己当做人来看待的主子。
或许,自己以前都错了,真的错了。
李德喜紧忙退了一步,喊道:“娘娘,皇上在明阳殿,奴才恳请娘娘快去看看皇上吧。”
“好。”慕晴应了,眸子一转,“本宫先去太医院拿药,然后便随你去。”
当苏慕晴随着李德喜来到明阳殿的时候,还没进门,就看到微光下有这一番桃色之景。
明明是入寝时候了,北堂风却在灯下依旧批阅着奏折,俊美的脸上显出苍白与疲乏。长发落在身侧,笔上的指尖冰凉无温。在他身边站着满面红光的柳惠蓉,正满心欢喜的给他吹着刚刚煮好的八宝莲子粥。这番你侬我侬,看在苏慕晴的眼睛里,总感觉有那么些膈应。心想着自己又被李德喜给坑骗了。
伤患,不治?他哪里像是受伤了?她看这北堂风现在惬意的很!
慕晴轻轻咬唇,深吸了好几口气。
真是一对璧人啊,郎情妾意!
啧!
慕晴冷哼一声,忽然捏紧了药包,转身直接进到了明阳殿内,然后铮铮的站在了大门口,而后毫不避讳的望着那对“你侬我侬”。
“臣妾给皇上请安!”慕晴忽然吼了一句,使得北堂风眸子一颤,而柳惠蓉更是吓了一跳,结果一勺粥竟然完全洒在了北堂风身上。
北堂风眸子一皱,紧忙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柳惠蓉也是顿时间大惊失色,甚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出去吧。”北堂风止住惠蓉为她擦衣的手,冷冷说道。
柳惠蓉手指一缩,脸都忍不住的气得发了红,而后恶狠狠的瞪了眼慕晴。
她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慕晴清了清嗓子,毫不避讳的望着柳惠蓉。
柳惠蓉终是无奈,又端着那碗本想要讨好北堂风的八宝莲子粥出了明阳殿,在与慕晴交臂的瞬间,她面露凶光,狠狠说道:“苏慕晴你等着!”
慕晴微垂了眸,只是耸了下肩,而后用着更加锐利的眸子望向她,回道:“我等着!”
柳妃心头一颤,似是被慕晴的眼神弄得有些惊慌,于是紧忙端着粥跑了。
留下的慕晴冷冷哼动一声,这才抬头看向早已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北堂风。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甚至还多了些烦躁和不悦,但是他却不言不怒,只是如此静静看着她。半响,才冷冷说道:“皇后半夜来此,难不成是想给朕侍寝?”
慕晴闭眸深吸口气,尽量压制心头的一缕愠怒,当真是有些后悔来此。她抬眸,向前靠近几步,“臣妾是来表示感激的。”
一句话毕,北堂风的眸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似是戳中了他的心。他脸色微微不好,心中忍不住斥责着李德喜的多话。
见了北堂风脸上的僵硬,慕晴忽的莞尔一笑,说道:“啊……臣妾应该说的具体点。”她正襟凝视,向前走了一步,“臣妾,是来感激送臣妾去太医院的大太监的!”
言毕,北堂风的眸子忽然抽动了一下,一张俊脸顿时变得铁青。
“臣妾以前真是误会这位公公了。叫……叫什么臣妾还真忘了。但臣妾记得,是一位身残志坚的好男儿!”
啪——!
忽然间,北堂风狠狠将手上的笔扣在桌案上,一双俊眸满含怒意的望着眼前说的有声有色的女人,“够了。你的话朕听了,会帮你告诉李德喜的。”
“原来是李德喜李公公啊。”慕晴说道,故作惊讶,“可惜,臣妾不会做八宝莲子粥,不然,一定亲手做一次,然后让那位公公,好好品尝品尝。”
慕晴说着,眼眸从上到下瞥了眼北堂风,更是让他身子一僵,长眉略挑,眼中露出了威慑。
这个女人,难不成是故意来这里给他添堵的吗?
“朕,也会帮你转达。”北堂风深吸口气,这才勉强将心头的烦躁感压下,可那双俊逸无比的眸子此刻,却倒映出了慕晴那明显在挑衅的笑容。
八宝莲子粥,不是只有柳惠蓉才也会做。慕晴心中暗暗低语,但在忽然意识到自己莫名的酸意后,她紧忙甩开思绪,重新正视北堂风。
她向前走了两步,站于他面前,忽然一笑,道:“除了感谢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北堂风抬眸,凝视了慕晴很久,半响才将扣在桌上的手收回,同时轻轻转动了下自己的扳指。若是他没想错,这个女人来这里,现在才是正题。于是仅应了一声“说”。
慕晴轻轻哼笑了两声,而后又靠近了北堂风一步,“如皇上所言。臣妾要侍寝。”
北堂风忽然怔住,连捏着扳指的指尖都倏然停住。他缓缓抬动俊眸,提高低沉的音调,“你再说一遍?”
慕晴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用着几乎整个明阳殿都听到的声音,如他所愿的大声说道:“臣妾,要给皇上侍寝!”
咔嚓……似乎,桌上的笔,掉了……
北堂风蓦然一愣,竟有些失态,着实是不明白眼前这女人究竟在想什么。他抿了抿唇,深深的凝视着眼前的女人,“你究竟想做什么,不妨挑明了说。朕现在,没有功夫和你周旋。”
“皇上竟然不信……”慕晴撇了下嘴,而后几步来到愈发僵硬的北堂风身边,忽然跨坐在了他的腿上道:“臣妾真的想侍寝。”
“你——!”向来从容的北堂风这一次真的快被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女人弄疯了!本想将她从身上甩下,却不料被慕晴缠的死死的,令他不禁暗暗猜测这个女人上一世究竟是什么?
“皇上既然默许了,那臣妾可脱衣服了。”慕晴说罢,便开始悠哉的解北堂风的衣带,使得北堂风的眸子更加深缩。暗叹着他堂堂一国之君,此时竟然因为一个女人的胡作非为而惊慌失措。
“啊……”忽然间,北堂风蹙了眸子忍不住的闷哼了一声。手臂上的伤似是针扎那般刺入他的心间。
慕晴挑眉,又刻意捏了下手臂某处,使得北堂风的眉心拧的更紧。
果然伤了。
这一刻,慕晴的心中稍稍放软了一些,顽劣的神情尽数收回,转而换上了一层凝重。她解开北堂风的衣,望向那根本没被处理,甚至快要黏在衣服上的伤,她眉头轻蹙,接着便从身后将药包拽过,小心翼翼的为他将衣服弄开。
北堂风忽然怔了一下,本是烦躁的眸子似是被一阵柔掠过,垂眸间多了些许沉默。
李德喜,又出卖他了。
但这一次,北堂风却没有拒绝与挣扎,只是从地上拿起笔,安静的再次开始批阅奏折。
慕晴定了一下,望着将手臂的伤交予自己的北堂风,心中又有一阵不知名的感觉拂动。她深吸口气,也不再与他逗贫,整个明阳殿里又回到了最先前的沉寂。
他专心看奏折,而她,则在一旁专心为他处理伤口。
“轻点!”在一阵沙疼后,北堂风狠狠瞪了慕晴一眼,而慕晴也抬头回看了北堂风一眼,道,“忍着。”
“你——!”北堂风真的有些无语了。数遍天下,敢如此对他北堂风的,就只有她了。
但是北堂风却莫名的听了慕晴的话,紧紧咬住牙,忍下了那针刺般的痛。而后转眸,悄然望向那专心致志的女人。
此时的她,似乎与他过去认识的苏慕晴有些不同。现在的她,浑身带刺,也敢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让他有时候忍不住会想,那个自己迎娶的温婉贤惠的苏慕晴,究竟去了哪里?
望着望着,忽然有些忘我。他微扬指尖,缓缓贴近了她那倾城脸庞,轻轻的拨开她垂下脸颊的发丝,而后静静自她额角,轻轻滑动至唇瓣,随着那淡粉的色泽掠过自己指尖的那一刻,北堂风似乎有些恍惚了,微微靠近,忽然在慕晴的唇上点下了淡淡一吻。
便是在这一刻,慕晴倏然睁大眸子,猛的抬起望着离自己只有半毫距离的俊颜,而那平静的心,也在一瞬间被提到最高处,使得她的脑中如被炸开那般轰响一片。
“咚”的一下,慕晴从他身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难以置信的望着方才竟然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的男人。
他不是一直想折磨她来的吗?他不是想让自己万劫不复吗?
刚才那是什么,刚才那看起来满满深情的吻是怎么回事!
慕晴慌了,甚至在地上连起来还是就这样跑掉都不清楚。眼前的北堂风也好不到哪去,在意识到自己竟吻了慕晴后,一张俊脸充斥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懊悔。他蓦然起身,冷冷的俯视着慕晴道:“剩下的朕自己会处理,你走吧。”
“我……”苏慕晴当真是有些乱了,一团乱。倾城小脸扭在一起,却浮上了红霞。
“你自己处理吧!”慕晴忽然皱了眉,将药包一把扔到北堂风手里,转身就要走。而北堂风也气得不行,可刚一挪步,却一阵晕眩,正好撞在了桌角,又碰了伤口。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从上午开始,他就一直恍惚。
正要跨出门的慕晴突然停了脚,愤愤回头,看到北堂风这个样子,又不得已转回来,一把扶住北堂风。见他面色略有苍白,于是便用手背贴在了他的额上。
好烫!
“这个柳惠蓉,伺候半天,都不知道这家伙发烧了……”慕晴撇嘴,小声低喃,想将北堂风扶去床边。可北堂风却一把扯住她的手,因为头脑混乱不自觉想起了她曾口中低喃的“王爷”,于是有些含怒的狠狠说道:“别在朕面前假惺惺,朕不需要。”
慕晴默默望着北堂风,脸上顿时怒意渐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你最好快些从朕面前消失。”北堂风说道。
慕晴深深的吸气,又深深的呼气。
她真想撂挑子走人!如果不是看在他的伤是因为自己,她绝对不会对他如此客气!
于是慕晴狠狠捏了下抓住她的手臂上面的伤处,只见北堂风眸子一拧,倒吸一口气,连额角都布出了虚汗。
就在他松手的一霎,慕晴毫不客气的将他揽到床边,直接扣下,“臣妾也特别不想看见皇上。若不是李德喜千求万求,臣妾绝对不会过来。但现在既然见着皇上病了,臣妾要是不说也不照顾,那便是大罪。所以皇上不必觉得我们有什么,臣妾只不过是不想被再审一次而已!”一口气说完,慕晴才渐渐走开,脸上怒意未消,却多了一分强忍的疼痛。
听了她的话,北堂风也倏然笑了。
这样才是苏慕晴,如此无情无义才是他认识的苏慕晴!
“那好,朕倒要看看你怎么照顾。”北堂风不再抗拒,直接半卧在床,冷冰而道,“你方才不是要侍寝吗?现在朕要歇息,给朕宽衣。”
慕晴咬住唇,用力的眯住眼,“臣妾遵旨!”说罢,她便上前,三两下就开始脱北堂风的衣衫。
“你是皇后,不是山寨土匪。”北堂风出言提醒,眸中渗出怒意。
慕晴也冷冷的回看了下北堂风,“或许在皇上眼里,臣妾早就是个土匪了。”她忽然一个用力,将北堂风的衣衫彻底拉开。当那仿若瓷偶般的肌肤出现在眼前时,她当真有些怔住。或许是见惯粗狂的身影,如此唯美之人,她还从未见过。但她这恍惚的神情,却让北堂风眉角不由的颤动了一下。
他是男人,还是君主,被一个如狼似虎的女人以如此眼神盯着,心头自是不会愉悦。
“小心朕挖了你的眼睛。”北堂风字字落定,声音低沉,满是警告之味。
“挖了臣妾的眼睛,谁给皇上侍寝啊。”慕晴扯唇一笑,“对哈,皇上还有八宝莲子粥呢。”
说完之后,苏慕晴便在没犹豫,将北堂风的上衣尽数褪下。
北堂风也不再与她逗贫,冷冷的望着她,似是在等着她究竟还有什么花样。而后侧躺床畔,墨色长发好似流水般垂在褥上,静静的缱绻,仿若一幅不真实的画卷。
慕晴心中叹息。长的如此俊美,却生了这么一副毒舌。想罢,便将后面的被子一下拉上,盖在了北堂风身上,同时也稍稍缓了口气道:“皇上先歇息,臣妾把皇上腿上的伤处理了。”
见北堂风眯住眼,想要起身,慕晴便先一步转身,而后将一叠没有批完的奏折放在了北堂风手里,“固执。”
北堂风抬眸狠狠瞪了慕晴一眼,没再说话,低头又翻开那奏折。
过了很久,当慕晴将他腿上的伤也处理完毕后,她发现北堂风似乎因为疲倦就这样靠在床边睡去。暖被轻掀,此刻宁谧的睡颜看在她眼里,如同换了一个人。
如此安静,如此让人疼惜。
慕晴一时失神,本想粗暴些的将被子再次给他盖好,谁料当指尖捻住被角,却不自觉的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的将被子重新盖回他身上。她从他手里拿过摇摇欲坠的奏折,蹑手蹑脚的放在桌上,然后回头看向他。
她心里明白的。是他北堂风让王爷去牢狱里找茗雪的,只不过,王爷做的更狠了一些。
虽然,她也有些气北堂风,但是当她看到他身上那血迹斑斑的伤时,却有些疼了。
慕晴舒了口气,随即便拿起桌上的药包,转身离开了明阳殿。同时她也并未察觉,身后的北堂风悄然抬开了本是凛冽的俊眸,他凝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浮现着一种复杂而疑惑的神情。
一个月后。远征大将军左寻大胜晋军,终于要威武回城了!
此时的皇宫全部笼罩在了一层欢愉的气氛中,处处彰显着一种大红的喜庆。城外的百姓也都各个张灯结彩。
大胜多年临敌晋国,北堂风开心不已,不仅大赦天下,还极其难得的赐给了她一座行宫——凤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