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涟并没有直接让司机开回酒店,而是绕道去看了一眼国家歌剧院。
十二月底的维也纳,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大雪下得纷纷扬扬,雪花落在肩上时却是绒毛般轻飘飘,夜晚的风还要再冷冽一些,却不像白天那般凶猛。冷风与雪花似是一对情人,在长街尽处缠绵难分。
车子缓缓开过环行道,熟悉的记忆翻涌。
已是十多年前,许若澜还没有出车祸,她还拥有着看似美好的一切。
许若澜牵着她的左手,她们一起漫步在街头。
“涟涟想不想看歌剧?”
她们走到歌剧院前,许若澜弯下身来,柔声问她。
“妈妈想看,涟涟就想看。”七岁的江涟还不懂歌剧具体是什么,只是很乖巧可爱地答道。
“真乖。”许若澜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牵着她往歌剧院里走。
那一晚演的是《卡门》,她那时没看懂,长大后也没有再回看,只是关于那时的记忆在脑海中无数次回想。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在一切幸福美好还没有被打碎前,她也还是个天真美好的小女孩。
察觉到客人的情绪忽然低落,司机和善出声:“小姐?”
意识回笼,江涟敛去眼底的情绪,默了几秒,道:“没事,回酒店吧。”
她是来道别的,不是来怀念的。
路灯昏黄泛着淡淡的暖意,漆黑的夜里三两行人稀稀拉拉地走在街沿,雪落得悄无声息,飘在掌心融为水汽,有些往事要在这个雪夜里沉寂。
—————
“叮———”
电梯升到酒店顶层应声而开。
江涟正准备掏房卡进门,不经意瞥见走廊的地毯上静静躺着的一个男式袖扣。
江涟将它捡起,在手中端倪了一会。
袖扣样式奢华矜贵,银框上刻着精致的雕花,以色泽纯粹的蓝宝石做镶嵌,是高级定制款,价格不菲。
这样的东西应该交给前台比较好。
现在已是晚上十点多,按照酒店规定,晚上十点为客人休息的时间,若没有收到客房服务,服务人员都在一楼待命。
意思是,她得自己跑一趟。
江涟皱着眉,暗叹:麻烦。
走经隔壁房门,她脚步一顿。
顶楼就两个总统套房,也许她压根不必跑下去一趟。
门铃应声响起,三声后,紧闭的房门从里被打开。
男人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金框眼镜,眉目低垂,带着倦意。
酒店里明明开着很足的暖气,男人身上似乎自带着挥之不去的丝丝寒意。
江涟愕然。
眼前这个人分明和金色大厅门外的男人长着同一张脸。
但是江涟再仔细看了看,又看出些不同的味道来。
酒店的灯光橙黄,落在人的脸上,平白多出些温暖的错觉,男人的气息收敛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凛冽逼人。
江涟打量着对方,电光火石间莫名的涌出一种熟悉感,还没来得及回想就消失了。
对方显然也是意料之外。
气氛就这样诡异的安静了几秒。
江涟回过神来:“谢先生?”
对方嗓音低沉:“嗯,江小姐。”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这是你掉的袖口吗?”
她将袖扣递到对方眼前。
袖口静静地躺在江涟的掌心。
谢逸垂眸看了几秒,无端的想起一句词—“皓腕凝霜雪”。
耳垂不经意间微微泛红,他低低开口:“是的,多谢。”
男人温暖的指尖轻轻拂过掌心,江涟感到一股从掌心传来的异样酥麻与温暖。
她轻轻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了。
江涟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道:“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嗯,再见。”
谢逸站在原地,指尖捏着袖扣,心里涌上一阵失落。他盯着那远去的背影,无声叹息:她好像真的不记得我了。
江涟回去洗漱时顺便洗了手,却怎么也洗不掉那怪异的感觉。
她往脸上泼了一捧水,才强硬地忽视了那怪感。
平静惯了,她不喜欢被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或情感打乱心绪。
江涟这一夜睡得不算好,做了许多个零零碎碎的梦,醒来时梦的内容却也记不真切了。
初到法国时,她几乎每天都要靠安眠药助眠,后来进了工作室,有时忙昏了头,累到沾枕就能睡,也不需要安眠药了。
也许回国后的日子,她该备点安眠药了。
门铃响了几声,江涟推测是酒店送早餐的人来了。
直到打开门看见谢逸拎着一盒维也纳的特产——莫扎特巧克力站在门外时,江涟还以为自己没睡清醒。
她疑惑道:“谢先生?”
对方穿着昨天那件黑色风衣,好像刚从外边回来,身上还带着冷意。
谢逸将巧克力递过去,淡淡道:“谢礼。”
若是仔细看,江涟或许能发现对方略显僵硬的肢体,平板的语气里也透着些许紧张。
江涟看着巧克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她确实挺喜欢巧克力的。
江涟接过巧克力,突然觉得谢逸这个人好像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冰冰。
谢逸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隐去眼底的喜悦,“嗯......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