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着,露出微笑,问:
“你怎么在这里?”
她穿着像是我奶奶那一辈所穿的偏青色靛纱,内着白衫,在袖口卷成一团,只露出半只小而圆的手。靛纱袖口只到胳膊肘,下身穿的宽而粗。同样在脚踝卷了几层。
她张口说了一小段话,但声音很小,我几乎听不到,我凑近了让她再说一遍,才明白是这样的一段话:
“你不找我,我就来找你了。”
你当初就应该告诉平滤我应该在哪儿找你,不然就不用瞎跑一趟。
本来不想跟她计较的,她找我估计也不容易,想问一下她怎么找到我的,毕竟这女孩太小了,实在不可思议。
然后我又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本以为你姐姐会告诉你的。”
我顿住了。
我用滞涩而缓慢的语调问她:
“你,说,我姐姐?”
她点点头,双眼依旧目视前方。
这次我停顿了稍长一点的时间,偶尔会注视那朵蓝花,当我重新将注意力转回来的时候,用轻和的语调问道:
“我姐姐认识你?”
她点头。
“那,请问她是怎么认识你的?”
“无可奉告。”她的语言突兀的斩钉截铁起来,然后用一双极其幽沉的双目看向我:
“我只想委托你帮我办一件事。”
说实话,这完全不像一个小孩该有的言辞和语调,而且她的声音似乎不能大,否则就会变得嘶哑起来,那天在雨中,可能是因为我的不经意,亦或者是雨声的遮覆,当她说出那句勉强能让我听到的话后,我感觉不到有什么问题,只是单纯觉得她声音实在太小了。
我看着她的一双认真的眼眸,其瞳孔似乎藏着许多许多浑而杂的负面情绪,这让我没法像面对其他小孩一样轻易的展露笑容,因为她和其他小孩不一样,那些小孩认真起来都有一种使人发笑的潜在特质,而她则少了那一抹稚嫩和天真。
“那,你要让我做什么事呢?”我说。
……雨行女孩被我用和善的眼神注视,一时有些不堪,她的表情忽的害怕起来,流露出一瞬的惊恐,而后,她使劲地把身子撇过,只露出小半张侧脸。我看到她的下颚在轻微变动:
“我要你去一趟森林。”
……
下午不到3:00,我回到了家。
开门以后,妹妹还在看电视。
我进了自己房间,打开一本书看着。
……
沐凡没有想到她突然站不住了,一下子跪跌在地,他立刻扶她起来,她轻轻的,扶她几乎没怎么用力,只不过,对于刚才触碰她身体这件事,他一直心怀愧疚。
他带她去了自己家,家里爸爸妈妈都在,他们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不成器的儿子居然带来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子回来,再看这女孩子的腿,哎呀!受伤了!得赶紧包扎一下!
当然包扎只是开玩笑的,擦破了点皮,用创口贴贴一下就好了。这沐凡为了表示自己问心无愧,就让她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以供父母观详。
这老爸都嫌儿子窝囊,把人家放到沙发上这算个什么事啊,就该把她放到屋里的床上……
其妻瞥他一眼,说:“你去。”
沐凡:“哎?!”
单马尾女生被抱到床上了,沐凡老爸表示自己并不感兴趣,早早退出了。
“你呆愣这儿干嘛呢,快进去看看啊!她要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们,我给她送医院去!”
他的妻子小声的说:“送医院不要钱啊?”
这沐凡老爸仿佛是怒斥她一声:“为了咱儿子,一点小钱算什么?!”后一句则是缩的特别小,“要是几百几千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沐凡一步一顿的走进去,他老爸帮忙把门合上了。
沐凡:“……”
沐凡跪在床旁,弱弱的看着她,不敢又小心的,手扒在床边,一句都不吭,这让在门外偷听的父母俩颇为失望。
马尾辫女生睁开双眼看了天花板一会儿,又转而注视了一会儿沐凡,沐凡见她眼睛要流出泪来,转而起开离得远远的,他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
马尾辫女生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叫他过来。沐凡一声不吭的过来了,头低着,小心翼翼,一脸孱懦的神色。
马尾辫女生说帮我解一下辫子。
沐凡一愣,解开辫子干什么?解开辫子,解开辫子……转而他就联想到披头散发的她妖媚的模样……
不行!
他哆嗦起来,心里极不稳定了,双手伸出,这,不行啊!会出大事的!
但是当他看见她那不露声色闭着眼眸高贵的模样,似乎想到不知多少日前她的相同脸色,想到她不耐烦紧皱眉头的表情,想到她一再嫌弃自己太过磨叽的训责……他,必须要证明自己!
他心底发起狠来,双手一点一点靠近,可在快要触碰到时,黑黢黢的眼珠又开始不稳定起来,双手发颤,他有点害怕,看了看冷冰冰的她。这次她似乎耐心很好,脸上没有流露出烦躁的样子。这使他心中增添了一点信心和感动,心想这次一定要成功!于是,他抓住了这个女生的辫子,虽然那一刻有点发虚,不过更多的,是为自己决心的坚定,和不愿有一丝松懈的打气!他努力地摘下了竹发带。他成功了!虽然过程有点毛毛糙糙,但不可否决的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让我们为这名懵懂无知而又鼓足勇气的孩子喝彩!
沐凡释然的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的露出了笑容,或许对于大人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于他来说,可是一件神圣而又庄严的进步啊!
冷冰冰女孩睁开眼眸,眼神稍作周转了一下,而后容颜从未有过的甜美,认真的注视着他说:
“你真棒!”这不像从她口中所说出来的话,她若说个“不错”还可以接受,但是,这三个字,沐凡担待不起啊!
一时间,沐凡感到天昏地暗,今天他已经狂喜过太多次,这一下,这一下又要比任何的一次都要来的幸福,此时他已比任何时候都要混乱。她就是她,他不能怀疑,他只是觉得脑袋里有好多“你真棒”在回荡,又只是觉得全身都是软绵绵的,于是,他一下跪倒在地,俯首称臣!
散发女生总算可以端端正正躺着了,她感觉自己鼻子湿湿的,脑袋里也总还回想着过去的事。那个靛纱衣女生实在太可怕了!那双眼睛传递出来的神色……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一下子刺痛了她心灵的深处。以前在一个班里时自己很少去过多注意这个人,只是觉得她身上的气质莫名的传递出一股使人透不过气的压抑,而且班里的人也没有愿意跟她玩的,原因是她很少讲话,也基本不抬头。最主要的是,无论是班里的男生还是女生,都不敢对她怎么样,因为她与生俱来给人以一种不好惹的感觉,虽然很多女生都觉得这可能只是一种错觉。因而有一些流言传出,说这个女生被一群班内班外的女学生拖进厕所,然后所有的甚至是初一的学姐都被吓得跑了出来。这也是有一定依据的,因为流言传出的当天,那些好像参与过的女同学全都请了病假。只有极少数继续待在课堂里,但很明显已经精神不振了。更有甚者,旁观的人几乎能从她们脸上的每一个角落察觉到悸惧的神色,那副仿佛被扼住咽喉吸不上氧气的极度空洞和死人一般苍白的面脸是任何一个人看了心中发怵。学生们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先前有一个女老师非要叫她起来让她抬头回答问题时会猝然晕倒了,当时他们还嘲笑这个女老师太过胆小,居然被一个女学生吓晕到好几天不能来上课,现在则是没一个敢在这名女孩面前吱声。其实开始传出流言的时候,冷冰冰女孩也和其他同学一样,内心满是不安和惶恐,因为她也见过那些人的脸色——尽管她再怎么装作淡漠无事也无法忘却那映入眼帘的使人心悸的颓惨面孔,和那毋庸置疑的使人胆寒的真切。可是时间久了,当那种感觉渐渐淡化,之前参与过的女生神采逐步恢复如初,加之心灵本质的不羁和对同学们避之不及的厌烦,她开始一点点把目光转向了这名脱离了整个班级乃至整个学校的人——一个连名字都鲜有人记得的女孩。她想:既然那么多人都害怕她躲避她,我偏要另辟蹊径去接近他,去了解她!于是,她开始试图与这个女生接触,并一步步想让她开口。或许是这个女生并未察觉到她的恶意,她(雨行女孩)也由原先的置之不理转变为愿意和她讲话,甚至是和她一起吃饭。冷冰冰女孩虽然总觉得这名幽沉的女同学身上少了些什么,并且一再希望她能够抬起头来看看自己,但是这名女同学在面对这件事情上所给的答复永远都是拒绝。
正当一切都似乎归于平静之时,之前大部分参与过这起事件的女学生的家长们串通在一起。联合向学校申请将这名罪大恶极的曾使多名他(她)们的孩子发生精神失常的女孩开除。而为了以防自己被有所牵连,这名去接触她的冷冰冰女孩也尽可能和她撇开关系,面对多名女同学严声厉色的质问,她不断的委曲求全,做出妥协。那些女孩平时也没和她产生什么太大的矛盾,也就既往不咎。不过要求她必须做到一件事,那就是当面辱骂(雨行女孩)(听说这名女生即将被开除,她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取了一个外号——稻草人。并且经常在这名女生周边用这个外号嘲笑,讽刺她,说她的头发像稻草,一动不动的就像稻草人一样,走起路来活像鬼魂等等)。
稻草人依旧坐在她的位子上一动不动的,她的正前忽然走来一个人,在发丝间,她看到湛蓝明亮的罗裙,那是她熟悉的颜色。
扎着竹发带的女生看着,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因为面前的这个自己从未真正视为朋友的她,身体居然轻微晃动了一下。(竹发带当天她也扎了,就是冷冰冰的那位,沐凡爱舔的)
直至最后,即使是这名女孩离开学校。也没有人看到她的父母来接她。
稻草人终于离开了班级,每一个人都乐开了花,老师也露出了欣慰满意的笑容,之前因为稻草人晕厥后来又辞退的老师又重新回到了岗位上!现在就只差举办节日庆礼啦!
这天她没扎竹发带,也没穿蓝罗裙,人流中,所有孩子一拥而出,在这个放了学的晴空下,每一位学生似乎都很快乐。
她也应该很开心,不过却还是冷着一张脸,慢慢走着的她在熙攘的人群中分离。她以为今天的一切又如从前那般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地走出学校,顺其自然的回到家,父母顺其自然的给她准备晚饭……她是如此的风轻云淡,以至于那些聒噪之声都如天边传来的回音般,被阵阵风所扫荡,无需理会。
然而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匀软的肌肤被粗糙的质感箍牢,这种触觉让她很是不快,她愠怒地回过头想把手抽开来,但这名不速之客的手抓地非常紧,这一下反倒使她有些吃痛。
当她看清这个人的身形时,仿佛周围所有的空气都凝固了。不祥之兆在心中滋生。
她瞳孔微缩,吃惊是有的,但还没有到太过害怕的境地。
这个穿着偏青色靛纱衣的女孩,严实遮蔽脸颜的帽檐下,还堪堪错伸出一些凌乱的黑丝。
“稻……”她嘴里几乎不由自主的要念出“稻草人”这三个字,不过好在她止住了。
但是她害怕这个浑身散发压迫感的女孩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于是想赶紧添词补救。
然而她刚想开口,便听到她传出来的一声:
“谢谢。”
她整个人僵住,声音虽然小的可怜,但却如同平白无故流淌过心底黑暗处的静电般明晰。这不为其他人所察觉的微妙起伏的语言,正是在曾经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内心遗留的畸存中被迭连放大。滞涩的空气似乎异样了,刚想吐出的字句被推翻,思维像架空般无从下手。
她看到她那似乎流露甜美的齿唇中微微送出几个字:
“加一下我吧,这是我的QQ号。”(说着她便送出一张纸条)
冷冰冰女生张着嘴,嘴角下拉,她怎么看这人都好像在搞推销。
最后她还是收下了,虽然走在半途中想把这张纸扔掉,但犹豫了下还是没那么做。
那时,三年级的她家里有台电脑,稚嫩的双手熟练地打开电脑,进入qq以后,毫不犹豫的把纸条上的一串数字输了进去
晚上吃完饭后,她发现对方已经成功添加了,并发来一句:你是谁。
于是双方就开始聊起来了。
冷冰冰女得知对方的名字,叫镡旵,她也告诉了自己的名字:红爱花。
红爱花得知平时在学校所用的她的名字并不被她认可,红爱花还觉得,Qq那头的人好像跟学校中被开除的外号稻草人的女孩并不是同一个。
时光荏苒,红爱花得知镡旵得到一个人的帮助,上了另一所学校。红爱花说你发个照片过来让我看看。因为红爱花实在有些不记得那个阴森女孩了,在语言交往中,她感觉这个人其实挺不赖的,没有那么虚伪的作辞,虽然有些死板。
然而对方的回答是拒绝。
四年级的她遇到一个朋友,沐凡。对她有些重要,曾不以为然淡化的记忆,以一根纤微的留恋的线将它深固于心底。
通过沐凡结识了晓春,晓春,晓春,有形而无力的眼神,极容易被人忘却的瞳目,再见时也不会觉得熟悉,甚至觉得新鲜。
我知道他的家,见过他的妹妹,我至今也不信有这样的巧合,现在才感到恐怖,像无形的巨手笼罩住了我们。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中,而在那股不尖锐却使人痛苦的眼神中,我好似无端怀疑了这整个世界的真实性,只是因为镡旵来找他们了。
通过我。(红爱花)
那天我见到镡旵,或许出于好奇,或许出于她与QQ上截然不同的冷淡,我有些恼怒地掀开了她的头罩。在接触她目光的一瞬间,我如坠深渊,而深渊的巨大裂口正在缓缓合拢。
那种沉重面对磅礴刃壁的无力,所有巨块如同天崩般陨踬,这不是我所看到的画面,而是如同亲临的颠覆认知的绝望,我像落入了空虚,脱离了自身,换来了一瞬的轻快,而在下一刻,如直达心底的沉重碰撞声将我彻底擒住,无可言喻的巨大悲伤沿骨髓漫开,充斥四周,从毛孔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