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墙壁微微干,漆色微微如常,直到斜滑的水丝染出细狭的一条深色的线,呈现在人们眼中的场景便如同被摩擦的彩画,很快陈旧而凌乱了。
视野中的世界像褪了皮般的灰暗。在参差交织的白雾间,我站起来,想着远远的看我应该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而这个黑影正一点一点无声的移入了身后的楼。
我顺着楼梯上去,一阶一阶的,楼梯道挺阴暗的,还好迎上的拐处都有一个小窗。
楼梯道右侧的墙壁放着许多装饰物以及艺术品,比如类似榫卯衔接的长角鹿。
三楼。
钢琴室的门微微合拢,但还有一道足可通人的开口。
那是独一的钢琴室,只有一台钢琴,左侧是时常敞开的地窗,下雨天本应该是关着的,但是我想,如果我能在一楼听到琴音,那大概就是开的了。
从我站的位置看不到人,钢琴在内侧,微微绕到门边才能看见。
我往里头悄悄的瞅。
我以为是个女的,但是实际上。实际上是个男的。
而且我还认识。
其他班级里的,初三在一个班,以前不知道他会弹钢琴。
关系还算不错,因为我喜欢和那种沉寂的人在一起玩儿。
虽然我本质上是一个逗逼。
我们现在不在一个班,只在一个学校里,不过多少也有些来往,所以不生。
“哈喽!”我推开门,虽然在这个时候打断他弹钢琴不好。
钢琴音键弹奏的缓慢了,他看了看我,琴音最终停息。
“嗯。”他沉吟一下,“雨天里弹钢琴,我感觉气氛挺不错的,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我挠了挠耳边,“呃,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我以为不下雨了,半路上又下大了,只好先躲这楼下避雨。”
“你听到了?”他说。显然指的是他刚才弹奏的旋律。
“呃,是听到了一些。”
“还行吗?”
“这个,虽然没有仔细听,但是,大概感觉挺好的。”
“……”他视线低了一下,头微微偏侧而过。
“要不你现在再弹弹?”我问。
他沉吟一下,却几乎没怎么停顿,原本放下的右手又重新按在琴键上,淡淡的说了一下:
“好。”
他的目光彻底转移到面前,手指一时滞停,体态却给人一种动势,仿佛即将劈下剑来的武者,他的身形与钢琴完美融入他左侧那敞亮窗外的绵绵暮雨中。
两道清晰可闻的音律传达开来。
之后便如同叙说般的开始,悠长而又遐远,潜移默化而真切,那是一种浓缩的感情,以其复杂最终融化成为简单纯粹的基调,清晰地描绘于无形,这样漫长的传达,似乎无边无止。
至少在某一刻我是这样认为的。
音律依旧如初时那般洋溢,钢琴圆润的结构依旧在我眼前,不可思议的扭转却在无预兆中迸发。
那是一种未能应及的违和,而在感到违和的刹那,融洽也随之产生,琴调几近崩溃,而又在崩溃边缘徘徊,接连迭出的重音如同骨架不断加强稳固支撑起这些音符,回荡的玎玲声持续演绎着,一步步沦陷在我的耳窝,直达我的心底。
带来一种怪异且不能言说的,失措感?
强化的重音渐渐消失,如果说刚才那是一种挣扎或反抗的话,那么现在,更像是一种哭诉与恸伤。
使人听了心生无力。
缓慢且柔和,却时时刻刻存在着似曾有过的几近出离的折转,又在几个旋调后重蹈覆辙,心神却在这番轮回中愈加不稳,像是从脊骨深处窜来的漠寒一般。
眼前的人影,无言的悸风,随同早已被我忘却的远方的雨,一同堕入沉淀在草芥中延伸糅错的步影之间。(不用“足印之间”,是因为总是感觉自己的步伐不够实而可靠。)
我在这突然安静的氛围中,感到了一抹死般的寥空,群雨在敲打,一片一片坠落,呼啸起伏,这是在岑寂中猛然察觉到的震撼,越来越多的响彻我的耳畔。我才发现,雨下的是那样大……
“还行吗?”他重复之前说过的同样的话。
这个东西真的难以溢于言表,我只是露出,像是不堪的,那种笑,眉头蹙在一起。
“相当好啊!”我半天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
“其实弹的不够好,可以更好的,只是你能够理会那种意境,我弹的只是一个引导,所以你不会感到那么多瑕疵。”
由于他的声音太平淡冷静了,加上我本人对音乐这方面也比较陌生,我很快回到常态,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正前的钢琴。
“你没谱子,你是记下了吗?”我问。
“这里没有那谱子,说实话,这是我编的旋律。”
我心里顿时升起牛逼两个字。
“你多久前编的,还是说,弹奏出来?”
“也就半年前吧。”
“你应该还有很多自创的吧?”我说,并抱着期待的心情看着他。
“并没有,其实就这一首,嗯,准确的来说,其它的都太烂了。”
“你弹一下?”我真的殷切,我觉得是他谦虚。
“不行,没办法,太烂了,我都不想记这些谱子,也弹不出来。”
“呃,好吧。”我有点失望。
……
我站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尴尬?
我看着他,他也不看我。
好尴尬啊。
我是不是应该无声的走?
但是这也很奇怪呀。
呃,我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的侧影,右手微微抬起,刚要走出一步。
他又突然回头看着我,我立马原地站定。
“嗯,”他目光继续直视着我,“其实刚才的那部钢琴曲并未弹奏完。”
“嗯?”我疑惑不解,不是已经弹完了吗?
“那部曲子还有一段,但是遇到了瓶颈,一直没能将它编奏出,”他目光低垂,似乎在凝眉苦索,“不过,我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片刻,他又坦眉,面容也变得轻松起来,浮现淡然的笑意,又不失认真的注视着我。
我发愣,没能反应过来,莫明的凛然微微触动,至于触动了什么,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