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郡?锦瑟微微一怔,随后便被他拉进了成衣铺中。
因一路冒着风雪赶来,她身上的披风雪帽都沾湿了,没到一处,苏黎第一件做的总是为她换上新的衣饰。
锦瑟随意挑了一件新的大氅披上身,一转眼,忽而看见墙上挂着一件火红的狐裘,想来是用极罕见的火狐毛所制,通体皆红,毫无杂质。
锦瑟一看便喜欢了,精神也好了些许,指着那狐裘对店家道:“那一件多少钱?”
“回姑娘,只需一百两银子。”因二人皆通身的气派,再加上苏黎挑选东西时毫不犹豫的阔绰,店主倒是殷勤得紧,忙的上前将那狐裘取了下来。
锦瑟登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一……一百两?”
那几乎是一个普通人家全年的用度,锦瑟从前吃过银子的亏,因此如今格外晓得好歹,听见那一百两银子,不由得有些胆寒。
店家殷勤笑道:“姑娘您看看这皮毛的成色,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火狐,身上一根杂色都没有,绝对值得起这一百两银子。”
锦瑟只是笑笑,并不应答。
那店家便将目光转向了苏黎。
苏黎正好也换好了一件新大氅,见状走上前来,看了看店主手里的狐裘,道:“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什,你若喜欢,便买下来吧。”
“不要。”锦瑟忙的摇头,“一百两银子,实在太多了些。”
苏黎蓦地一笑:“瞧你这小气的模样,一百两银子就难道你了?怎么半分宦家小姐的气度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这件狐裘适合绿荷,想买了给她。如今既然买不起,也不可强求了。”锦瑟起身从那店主手中取过狐裘,挂回了墙上。
“我只当是你自己喜欢,却原来是想着绿荷。”苏黎道,“给谁都好,你既开了口,哪里有不买的道理?”
语罢,他便径直将银票交到了店主手中,嘱咐店主将狐裘包起来。
“你这人!”锦瑟忍不住心疼的跺了跺脚,却又拿他没法子,唯有道,“你就是没吃过什么苦难,才总是这样毫不在乎,大手大脚!”
苏黎行至她身畔,低声说了一句:“你不就是我的苦难?”
锦瑟蓦地红了脸,仿佛连自己还在生病也忘记了,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
苏黎转过头,掩唇轻笑了一声。
最终锦瑟还是抱起了那件狐裘,欢天喜地的出门,准备等绿荷到达之后交给她。
却不想刚刚跨出店门槛,外头忽然也跨进一个人来,两个人都猝不及防,重重撞在一起。锦瑟“哎哟”一声,跌进了苏黎怀中,而对方也是“哎哟”一声,跌进了另一个怀中。
也不知那一下撞得多重,苏黎一看锦瑟额头竟然撞得红肿了一块,登时拧了眉头,看向门口的来人。
却见门口那人扶起了怀中被锦瑟撞倒的女子,迎上苏黎的视线,英俊深邃的桃花眼微微一眯,笑得风流倜傥:“原来是三弟。”
这时,刚刚从他怀中站直的那女子也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了看苏黎,忍不住惊道:“宁王?您这一去数日,是到哪里去了?怎的今时今日才回来?”
苏黎冷冷勾了勾唇角,将头晕眼花的锦瑟往自己怀中一揽,方才道:“二哥好兴致,与池小姐一起出来游玩么?”
苏墨微微一笑,尚未答话,店主已经迎出来,几乎是感恩戴德的行礼:“原来是秦王大驾,小人参见秦王,参见郡守小姐。”
那娇俏明丽的女子正是洛林郡郡守之女池蔚,见苏黎脸色不好,目光掠过他怀中的锦瑟,便忙的岔开话题,对那店主道:“老板,我今日总算凑齐银子了,你那件宝贝狐裘呢?”
苏黎脸色又是微微一变,苏墨的目光淡淡移到锦瑟怀抱的那个包袱上,只看了一眼,便又移开了视线。
锦瑟终于慢悠悠的缓过劲来,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苏黎伸手轻抚上那块红肿处周围的位置,低声道:“可是疼得厉害?”
池蔚闻言,忽然伸手揉了揉自己半分伤痕都没有的额头。
“还好。”锦瑟扶住额头,低低答了一句,抬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两个人,面上竟然半分波动也无,眸光掠过苏墨时,也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偏了头对苏黎道:“我们走吧。”
苏黎应了一声,半揽半扶着她往外走。行至门口,锦瑟却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转头看时,却见池蔚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怀里的包袱,一副哀怨的模样。
锦瑟想了想,问道:“你想要?”
见锦瑟突然注意到自己,池蔚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雀跃起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嗯!”
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天真明丽的时候,池蔚那清澈明亮的眼睛,看得只长她两岁的锦瑟心头禁不住有些唏嘘。
她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包袱,想了想,将包袱递出去,塞进池蔚怀中,同时伸出手来:“承惠一百两。”
池蔚霎时间喜上眉梢,回头看了苏墨一眼,欢天喜地的就要将银票放进锦瑟手中时,怀中却突然一轻,定睛一看,那本已经在自己手上的狐裘,竟又被苏黎一把拎了回去。
“王爷!”池蔚顿时大喊了一声,既是不甘心,却又有些小害怕。
苏黎捏着那个包袱,低了头看着锦瑟:“我买给你的,你倒好,还没出门就转手卖给别人,可真是对得起我!”
锦瑟脸一热,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嘛。”
苏黎冷哼一声道:“你一个小女子,充什么君子?。”语罢,他才又看向苏墨与池蔚,冷冷道:“这件狐裘本王既已经买下,便万万没有转让的道理,还请池小姐与二哥另择心头好吧。”
正说话间,店门口忽然传来几声马啸,正是绿荷并贺英等人抵达了。
绿荷整理着自己湿漉漉的披风走进来,一见店中情形,却是微微一怔,随后方才低身行礼:“见过秦王。”
苏墨淡淡一笑,道:“不必多礼,怎的你一人骑马,反倒比这两人同骑的慢了许多?”
绿荷轻笑了一声,道:“有什么法子呢?怨只怨自己骑术不精罢了。”
锦瑟心头不知为何忽然一顿,抬头看了绿荷一眼,又回眸看了一眼苏墨。
难道,是他?
她心思一时便乱了起来,却忽然听苏黎道:“绿荷,接着。”
紧接着苏黎便将手中装着狐裘的包袱扔给了绿荷,绿荷展开一看,不由得叹了一声,道:“这件可是个好东西,得百八十两银子吧?”
苏黎低头看着锦瑟,道:“你家小姐一心一意要给你穿上的东西,你便莫要计较金钱了。”
绿荷蓦地嗤笑一声:“她一心一意给我的?只可惜自己是个穷鬼,只怕还是王爷给的钱吧?”
说完却也不客气,径自将狐裘披上身,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锦瑟脸一红,瞪了绿荷一眼,又看向池蔚:“真是对不住了,池小姐。”
池蔚满眼遗憾的看着绿荷站在店中大大的落地铜镜前,听锦瑟道歉,方才勉强笑了笑:“没关系,命里无时莫强求,大概我与它果真无缘。”
绿荷却在此时走上前来,在锦瑟面前兜了一圈,专为刺激池蔚一般,竟还开口问道:“好看吗?”
锦瑟又尴尬又无奈,终于还是笑起来,挽着绿荷道:“好看,咱们家绿荷姐姐,淡妆浓抹总相宜!”
池蔚微微有些低落的垂下头,苏墨却缓步走到墙边,另取了一件紫色大氅下来,递到池蔚眼前,笑道:“依我看,池蔚着这件会更好看一些。”
池蔚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笑起来,将紫色大氅裹上身,确是合身宜人,然而比起绿荷身上火红的狐裘,到底还是逊色一截。
绿荷素来嘴不饶人,见状冷笑了一声:“秦王,退而求其次,亦不用这般委屈吧?”
锦瑟登时在底下偷偷掐了绿荷一把,绿荷脸色不变的拂开了她的手。
池蔚本没多大兴致,听到绿荷说的话之后,却忽然扬起笑脸来,转头看向苏墨:“王爷说的是,这件大氅的确更适合池蔚,老板,我就要这件了。”
离了成衣店,池蔚倒变得如同先前一般雀跃,仿佛真是买到了自己的心头好,一路走,一路把玩着大氅下摆,也不惧冷。
苏墨走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见状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喜欢也不必这样欣喜,以后日日夜夜都是你的。”
池蔚掉转头看着他,道:“这是你选给我的,我自然会珍而重之!”
苏墨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勾起无奈的笑意。
池蔚顿了顿,又道:“其实我看得出来,先前得了狐裘的那个绿荷姑娘,是故意针对你。”
“哦?”苏墨微微挑眉,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她句句话中有话,尤其是那句‘退而求其次’。”池蔚细细的回想品味,愈发觉得不对头,微微探了探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墨,“她是不是一早就对你有意,这次看见我与你在一起,她不高兴了?”
苏墨蓦地朗笑出声,伸手在池蔚头上敲了一把:“乱猜。”
“哎哟。”池蔚揉了揉被他敲疼的地方,不甘心的鼓起腮来,想了想,又道,“那就是你对那位锦瑟姑娘有意,可她却成了宁王的人,绿荷姑娘才故意说这话来讽刺你。”
苏墨脸上笑意不变,仍旧在她头上一敲:“胡说。”
“真的?”池蔚的眸子顿时又亮了起来,“你当真不喜欢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苏墨勾了勾唇角:“当真。”
“那……从前那位海棠姑娘呢?”池蔚一双晶亮的眸子又探究起来。
苏墨微微垂了垂眼,才又笑着看向她,目光宠溺:“那依你看呢?”
池蔚转了转眼珠,带了七分信心三分忐忑的猜道:“依我看,你们之间虽然亲密,可是你也未必是喜欢她,是不是?”
苏墨望着她,片刻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池蔚顿时吃吃的笑了起来,转身继续往前走,一面道:“那我可就放心了。”
恰好行至一家首饰店前,池蔚立刻又欢喜的拉着苏墨走了进去。
店家一见到池蔚前来,立刻笑意盎然的捧出了一盒首饰给池蔚挑选。
池蔚指着其中一件精致的蝶恋花金簪,转头对苏墨道:“这支钗我也看中许久了,可是因为一直要攒钱买那件狐裘,始终没舍得买。如今那件狐裘买不成,虽然有了余钱,可我仍然舍不得买。”
苏墨饶有趣味的看着她灵动的表情,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池蔚又看了金钗两眼,才突然转头对他道:“不如,你送给我好不好?只要十两银子,我知你素来小气,总不至于连十两银子都舍不得吧?”
苏墨低笑了一声,目光从那金簪上掠过,却并不作停留,转而伸手取过旁边的一支玉钗:“依我看,这支玉钗更好些。”
池蔚凑过头来打量了一番:“这支玉钗平平无奇,我还是喜欢金簪,精工细作。”
店主忙的开口道:“这玉钗和金簪都是本店极好的货色,池小姐无论戴上哪一支,必定都好看。”
“就要这支玉钗吧。”池蔚还来不及开口,苏墨已经率先扔下了一锭银子,“包起来。”
池蔚嘟了嘟嘴,终于还是道:“其实,玉钗也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