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午,他再次敲了你的房门,你便下了杀心,趁他不备将其刺伤,又追刺数下,以确保人来不及呼救,真的断气。”
“杀了人之后,你在房内擦拭一番,换了干净衣裳再次去向张达求助。”
“你们二人一个主犯,一个共犯,早就有了计划。”
“张达负责避人耳目去你房间清理现场转移尸体。”
“而你,便算着时机,备好了鸡血给他用来泼在萃楼后台。”
“张达处理道具箱,他知道今晚不可能再有演出机会,便清空箱子用来搬运尸体。”
“你只需在他放置尸体的时候挡住门帘的缝隙不让里头的人看见。”
“芳沐园里好居所都被畜生们占了,你的屋子与其他人联排,就没有想过班主进出这么大动静会没人知道?”
“道具箱钥匙只有斑子才有,他去找斑子拿匕首,斑子却对衙役只字未提。陆恒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惯了,比起避人耳目偷溜进那你屋,更可能是大摇大摆吆喝着要你出门相迎。”
“我们问遍了芳沐园里的人,竟没有一人说白日里见过陆恒。”
“一些是确实不知。另一些,则是为了包庇。”
“再说斑子。他看见的不是张达杀人,而是他趁着开锣,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台上聚集的时候在后头抛尸布置现场。张达杀他,不是因为自己被看见,而是因为他看穿了你们的计划,知道真凶是你。张达为防万一,便替你将他灭口。”
“你们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太冲动了。杀人这种事,难道不需要从长计议么?”
唐璌说着竟然摇头,“好在你们早在官府来前先认了罪。不然等仵作验尸,从下刀的深度判断力度,再加上角度判断身高,根本不难确认是一位女子作案。”
“还有你用的鸡血,想法是很好,又赶在了半个时辰里将尸体先运去了萃楼,在尸僵前安全地将尸体放倒,一如计划一般由他被人发现。”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次搬搬抬抬,运送的过程中,形成的血障也会告诉仵作,人不是死在那儿的。”
“原本我以为你有张达顶罪所以不怕。”
“却不想你倒爽快认了。”
边上伏子楚像听说书一样听着唐璌讲解,她这么一说,他立刻一拍大腿,“对啊!他都帮你顶罪了!你完全可以说是他尾随陆恒进来帮你杀了人的。”
他没来由地一脸遗憾,“你们做事前得好好了解一下啊。这不,这不太容易让人抓到了么!”
唐璌余光不动声色带了伏子楚一眼。
这小子立场真的不怎么坚定。
“既是我做的,达哥能认,为何我不能呢。”翠娥戚戚然道,“只苦了达哥,要为我这种人受刑罚。”
“这位唐姑娘,你说的对。这一切全凭着一口气,确实有很多思虑不周的地方。”
“我今年十四,再过两个月就十五了。直到去年冬天还和我奶奶两人住在白鹤城外的小破庙里。后来我奶奶没熬过冬天,我将她安葬之后便想着南下来暖和点的地方讨讨生活,给别人做做工当个粗衣的伙头丫鬟什么的。”
“听说玉兰富贵人家多,我就来了。进城第一天就碰上了陆恒。当时以为遇到好老爷了,将我接入芳沐园,让我好生歇了三日,又让几位姐姐教了我一些唱词。”
“玉娘自刎这一段很出戏,所以我学这段学得很认真,只想着留下来,以后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殊不知,就是这一段戏,将我拖入了这个无底深渊。”
“那一夜,他拿着那把假匕首以听戏为名来我房内,逼着我一边唱戏一边被他绑在榻上……无论我怎么哭求,怎么呼救,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来救我……这芳沐园里的人,像瞎了聋了一样,人成了牲畜,而畜生却披上了人皮。”
“那一次,我独自一人在房里,躺了了足足七日。”
“是达哥过来清理房间时好心帮我带了药来。”
“他说这里姑娘多,陆恒现在新鲜劲在也不会让别人随便动我。要我自是先休养好,要是哪天陆恒新鲜劲没了,把我丢给其他人,那才更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想象吗?那日子——”翠娥朝唐璌说着,眼神却失了光,像是陷入某种不堪的回忆,她漠然不知自己脸颊上那两行清泪早已断了线,继续说道,“他必须死。只有他死,我才可能逃出升天。只有他死,这些人,”她指着那些青衣灰衣与和她同色中衣的姐妹们,“他们才会醒悟!才会反抗!”
“抓我吧。”她举起双臂轻言,“我这溃烂之躯,就算要一命抵一命,我认了。”
“我才不抓你。”唐璌一个烟杆扫去,将她抬着的手臂轻巧打落,“我又不是官差。”
翠娥愕然相望,话在嘴边,却不知当不当说。
“求王爷大慈大悲,宅心仁厚,饶了翠娥吧!”
不知人群里是谁这么说了一句。
所有人像是被触动了某一根经久未启的弦,求情之声猛然间此起彼伏地向伏子楚奔涌而来,几十个曾受过和翠娥一样苦痛的人们,此时此刻一一跪在他面前,向他磕头请求。
这些人中,大部分还是自己刚见过对方身上伤势的。
这杀了人,难道不抓吗?
难道就此放过吗?
那么法理何在?王威何在?
“唐馆主你什么意——”他一转头,话未说完,就见唐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隐阁门口,那魔头一手牵着孩子,一手在迎接着她。
“我只负责查案。”唐璌在鼎沸的人声中以口型,笑着回应,一侧身,便消失在了门后。
伏子楚望着眼前受苦的人们,瞬间恍然。
这原先的脱衣……这赶在仵作格录出来前让凶手认罪……原来……原来……唐璌从一开始要算计的,就不是凶手,而是自己!!
她就是要把这真相血淋淋赤裸裸地摊在自己面前,好让自己举棋不定,难以定夺!
她什么意思?!她图什么啊?!
伏子楚突然憋屈,大吼一声,周围霎时安静了下来。
“都别吵!让本王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