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子楚正要和唐璌说什么,却见唐璌手中烟杆在袖下低低了摇了摇,似是阻止。
只见唐璌问,“你说说的,句句属实?”
“绝无虚言。”
她这么一问,底下的人却犯了嘀咕,张达杀斑子有原因,可为何要杀陆恒呢?他摆明了早有准备,陆恒又不对黑衣下手,这何来的积怨呢?
换了是这青衣灰衣中的任何一人,他们都觉得杀得在理,但张达,即便是替他们杀了这个噩梦一样的班主,却也无人想要为他求情。
“好一句绝无虚言。”唐璌嗤笑一声,也不管依旧跪在地上的那些褐黑之人,又继续朝着方才答她话,和她闲聊的那位女领头道,“这位姐姐,平常宵夜也有鸡汤喝?”
“平时哪会有。”那女子哀声,“原本是熬给班主的,例着回来要喝一碗十全大补汤才能睡。这不出了事,我们不喝,也浪费了。”
“班主的习惯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平日就你给大伙做饭熬汤?”
“哪能啊,我可没这手艺。”那女子说着指了指边上着白衣的那几位,“都是这些小花旦们,寻常练了功,没事就给大伙下厨做饭。”
“是自愿的?”
“是自愿的!”
唐璌偏头望向那几名白衣女子,好言确认,“真是自愿的?”
那几个姑娘怯怯互看了看,低头摇了摇。
“诶!你们这几个丫头怎么含血喷人呢!”领头女子急了,面上厉色尽显。
“这位姐姐,”唐璌眸光清浅,“你是也想脱了衣裳,和这群汉子一道,跪在这儿?”
那女子闻言犯了怵,下意识抱胸摇头。
“有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还有句话,”唐璌悠悠道,“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姐姐你猜猜,我是圣人,还是小人?”
那女子哪里还敢多言,扑通一声自己就给跪下了,连声叩头,直言错了,实在不敢。
唐璌没工夫瞧她,反而问向那几位白衣女子,“鸡汤是你们谁煮的?”
“是我。”中间那位女子伸了手,出言答她,“是我煮的,去戏台前就煮了,回来一热,就能吃上。”
“鸡也是你宰的?”
“是。拔毛啊,清理啊这些事情,寻常我们几个都是自己做的。”
“你叫什么?”
“翠娥。”
翠娥。
不就是原本要用那柄匕首在台上演自戕戏码的花旦么。
唐璌颔首,朝边上侍卫直接吩咐,“你看看厨房,杂院,杀鸡的血还在不在。”
“那个!”翠娥不等侍卫应声,直接回了,“不在的,我都洗刷干净的。”
“翠娥。”唐璌盯着眼前说话的这个姑娘,她娇小可人,说话声细若蚊吟,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唐璌就这样盯了一阵。良久,她终于开口,“既然洗干净就不去了吧。”她朝那侍卫重新吩咐,“去这位翠娥姑娘的屋里看看。”
此言一出,翠娥惊恐抬头,望着唐璌久久没回过神来。
“等等。”她终于从唐璌的眸中清醒,喊停了侍卫,“不用去了。下午事出突然,我榻上被子里的血还没清洗。”她定定开口,“陆恒,是我杀的。”
“我杀他,因他入我房内,意欲奸污,我,我也是为了自保。”
边上伏子楚再次惊讶当场,想到唐璌先前阻止他出声,忍不住楞声问她,“你是不是……一早知道。”
这一个晚上,敢情就他一个傻子,被蒙在鼓里,被唐璌和人犯耍得团团转?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衣张达,和一个怎么看都没有歹心的白衣翠娥。
他试探着瞟向唐璌,后者却并未露出他以为会有的,对真凶的惋惜。
“不止我。”她启唇轻言,“她的这些姐妹,也知道。不仅知道,还暗里相护。”说罢她又转向翠娥,“不然当你说你在后台见过张达之时,她们就该戳穿你了。”
“可你啊。既然认罪,又为何撒谎?”
唐璌不舍一点情分道,“按张达方才所言,这刀是他一早换的。若你不是意图谋杀,又为何提前将凶器备好?”
“她不知道我换了刀!”张达在边上疾声。
“对啊,这刀是张达换的,她确实有可能并不知情。”伏子楚点头认同。
那些立着的白衣、青衣、灰衣的男男女女都纷纷点头。
“翠娥的唱段里有为情自戕的一段。这刀又是一早就换的。你们倒是和我说说,这位花旦是怎么一次次登台,成功拿着真的匕首,不伤分毫地演完这一出的?你们又猜猜,这假道具真匕首在此,那么真道具假匕首又在哪里?”
唐璌手中烟杆子一旋,“我看你屋里除了没清理干净血污,还藏着一把伤不了人的匕首吧。”
众人皆惊,继而低头沉默不语。
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陆恒去死。
可真的有人这么做了,他们才发现,杀人这件事,既瞒不住,又保不住。
明明死了一个败类,难道却要一个遭遇迫害的小姑娘还为他抵命不成?
即便是真的预谋杀人,那也是为了自保,为民除害,也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们这些人啊。
这一刻,他们不知还能说什么来帮上翠娥,来保护翠娥。
“大家稍安勿躁。事情到这个份上,小女子唐璌还是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她说着,几不可闻地叹了一息,仅被一直关注着她的伏子楚留意到。
“小王爷,事情是这样的,”唐璌朝伏子楚破天荒地施了礼,在人前给足面子,又朝翠娥福了福道,“若有差错的地方,还望姑娘更正。”
“想必是你不堪陆恒欺辱,才拜托张达造了一柄真匕首,与原来的偷梁换柱,只要他不进你房,你自然也不会主动下手。”
“张达愿意帮你,是因为他虽为黑衣,却对你动了真心。”
“而你料定陆恒会带着这把匕首前来,恐怕这也正是他的习惯。”
“或许他从前就是以监督检查为名,带着匕首前来,要你唱戏是假,行污糟之事是真。”
“当然,以上这些,我全凭猜测。”
“下面才是经得起考证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