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灰色区,真有意思。”
船穿过了一层透明的薄纱,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泛起了阵阵涟漪,两边的天空如同两层不同口味的蛋糕一般,驶至中间分隔区域的时候还觉得一灰一褐层次分明,但完全通过后天上便只剩一片寂静的灰,褐色彻底消失不见。贝尔一行三人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只有船上其他人嬉闹依旧。
自从到了灰色区,视野所及之处就很少见到船了,仿佛从闹市区一下被丢到了空荡的沙漠中,你尝试大声呼喊,但不会有人回应。
“小伙子们!准备停靠!开工了!拿出吃奶的干劲来!这里是灰色区!在被我亲手干掉之前不要死了!”这是亚伯船长的声音,应该是通过某种魔法传输,所有人都听到了,但是看不见发声的人。
“A组跟我!B组跟大副!准备开始行动!刀拿稳!不要让老子看见任何人精神不好!老子会先给精神不好的人屁股上来两刀提提神!”
虽然是在叫骂,但是亚伯船长从船长室第一个带头冲了出去,其他人也迅速尾随其后,这里是一处平坦的河滩,外围是黑色的礁石,内侧全由干燥的细沙和小石头填满了地面,这片区域安静莫名,完全看不出有魔兽在的样子,但从一点脚印都没有的沙地可以看出这里没人来过。
分组是按照特长来的,A组是近战,B组是魔法和支援,布雷兹和贝尔在A组,而小桃在船上待机。
“肃清一千平方米以内除我们以外所有活着的东西!二副!侦查结果好了吗!”通过通讯魔法的加持,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到船长的讲话,怪不得船长说话都是靠吼的,应该是在行动时保留的习惯,真打起来了没有一个特别大的嗓门会很麻烦。
“报告船长,中心点正3点钟方向420米距离沙滩,正下方4米处有一只沙虫,是成年体。七点三十分方向600米河边有一只伪装鳄,也是成年体,没有其他生命反应。”
“优先解决伪装鳄!禁止接触沙滩!靠近河边礁石!不要惊动沙虫!B组!提示目标!”
“收到船长,正在提示目标。”
几束不同颜色的光线从B组发出,这些光线并没有杀伤力,而是不约而同地指向河面上一截半边浮起的巨大枯木,这根枯木与一路上河边见到随处可见的枯木并无二致,只是体积大了一圈。
“A组静默移动至直线距离30米处!B组!提示距离!准备穿透破甲攻击!禁止使用爆破等附带冲击属性的魔法!”
又是一道光线射了出来,光点停留在枯木不远处的位置,所有人沿着河边的礁石移动着,停留在了光点前,他们步调相同,快速而静默,这是长年累月训练的结果。贝尔和布雷兹看得暗暗心惊,这就是专业的狩猎团队,看样子已经执行过很多次大型任务了,全员应该都是LV3。这种配合默契程度,行动迅速高效没有一点多余动作,之前肯定所有人都隐藏了实力,和跟铁炮号交战时被动挨打的窝囊劲与休息时的自由散漫不同,这根本就是一部高效的战斗机器,由名为船长的大脑带领着进行着老练而无情的狩猎。
怪不得狩猎翼龙的时候铁炮号明明贴脸用魔法和炮火一起把这艘船的船身洗了一遍,结果这艘船只是剧烈摇晃,船上面一点事都没有,防护都没被打坏一块,原来都是在演。如果当时有第三者想来坐收渔利,迎接他们的不是疲惫的伤兵,而会是真正的恶魔,并非只有那个示弱的船长,所有正式船员都是恶魔,那些知难而退的人真正恐惧的不是LV4大师级巅峰身体强化系法师亚伯船长,而是LV4猎人领袖巅峰亚伯船长和他手下的团队。
“A组开始确认就位,B组准备发射,B1第一轮,B2第二轮,B2以腾空最高点为第二轮发射时机。A组从左至右分成4小组,A1攻击前左爪,A2攻击前右爪,A3攻击腹部,A4与我攻击头部。A组所有人以B2攻击到达为时机同时攻击。”
没有必要确认有无异议,也没有再说一遍的必要,大家自觉站成四小队,进入了精神紧绷的状态。
“承重魔法开始准备,目标腾空就开始释放,不要让尸体落到地上产生冲击。”
亚伯船长打出行动即将开始的手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3!”
“2!”
“1!”
“穿透魔法发射!”
无数的光束从B组位置发出,这次不是只有提示作用的光线了,这次是货真价实的穿透攻击魔法,一声痛苦的嘶吼响起,一只小船一样巨大的鳄鱼从水里立起了身子,那漂浮的枯木是巨鳄坚硬的后背甲壳,但即便是最坚硬的部分此时已经被无数穿透魔法所贯穿了,变成一个又一个可怖的孔洞。
就在鳄鱼立起身子到达最高点的刹那,更多的穿透光速发了出去,巨鳄身上开放了一片血组成的花田,这些光束将抬起身子的鳄鱼贯穿,后仰,击飞,鳄鱼柔软的腹部甲壳完全暴露了出来。
A组所有人都冲出去了,他们以最大速度飞奔而至,30米不过转瞬,鳄鱼身下出现了床垫一样富有弹性的介质接住了鳄鱼,众人一跃而起,对着穿透魔法造成的血洞展开进攻。
伪装鳄在第一时间就想用利爪撕碎这些扑过来的人,但显然这些人的速度更快,他们把刀插入伪装鳄的两只前肢上的伤口,随后一齐切割用力,两只利爪便被按在承重魔法做成的巨型床垫上肢解掉了。紧接着它张开大嘴,不知道是想大声嘶吼还是想撕咬眼前的人类,但更多的刀剑从它柔软的下颚贯穿而入直插大脑,把它半开大嘴直接重新按下去。死死闭住。
伪装鳄嘴巴被钉住,甚至还扭动身体试图用后腿和尾巴攻击,它此时只能发出哭泣一样的呜呜求饶声了。亚伯船长面无表情,手持双刀插入濒死鳄鱼的双眼,接着刀上冒出熊熊火焰,鳄鱼的眼窝和大脑内部彻底变为一团焦黑,鳄鱼身体一阵抽搐,最后的扭动也停止了,尸体彻底僵硬。
并没有立刻进入什么收拾战利品的环节,还有一场战斗没有打。
“二副!报告沙虫的情况!”船长在通讯中问。
“报告船长,沙虫保持静默,没有异动。”
“好了小伙子们,所有人现在回到船上, B组标记目标,猴子,去安装钻探棒。”
大家都迅速回到了船上,一个矮瘦的水手走了出来,人如其名,他佝偻而瘦弱,像一只真正的猿猴一般。贝尔认得这个人,他就是之前在甲板上说想去逛娼船并且几十分钟就能完事的人。
猴子跑了起来,很快,快得让贝尔怀疑他那个几十分钟完事是包含了来回的时间的。他的步伐迅捷而轻盈,身子压得很低,低到背面看会以为他四足着地,脚步踩在沙地上只有一个小而浅的凹陷,仅正常脚印的五分之一大小。他立了一根金属棒在标记好的点,这个金属棒下方有螺旋状的纹路,他又以小心而轻微的动作返回,除了金属棒连一阵风都没留下。
“好了,钻探开始,B组电击蓄力,A组护卫准备。”
护卫?在船上要护卫什么?贝尔有点不妙的预感,他把手中的双刀握紧,摆出战斗的架势,布雷兹也把太刀抽了出来架在身前。
金属棒启动了,这根金属棒向下展开,螺旋的纹路往下挖孔,沙子不断地被从地面下抛飞出来,而金属棒又深入几分。
“一米。”
二副开始报告钻探深度。
“二米。”
沙滩的地面颤抖起来,沙子像是水流一般激起了涟漪。
“三米。”
沙地上凸起了许许多多的小包,有什么东西在下面。
“抵达,确认接触目标,立刻释放电击。”
B组的法师早就预备好了自己的电击技能,一时间全部攻击都击中到那根金属棒上,电流自上而下传达到了下方的生物,一声难以名状的嘶吼从地底传来。
那些凸起的小包现出了原形,沙子下面全是细小的蛇,这些蛇尾部还留在沙地里,身体像鞭子一样开始疯狂抽击沙地上的东西。抽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那根带电的金属棒像是被刀切开了一样,断成均匀的几节,断口分明。
沙滩上所有的活物都被切碎了,当然前提是有活物在那里。所有人都撤回了船上,这波疯狂的攻击自然而然也只击中了空气。
烟雾弥漫,刚才还只是细小的涟漪,现在沙子的海啸出现了,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沙地下面冲了出来,带起的沙子如瀑布的水流般飞落而下。
那些蛇都安静了,因为它们不是真正的蛇,而是沙虫的触手,这些触手遍布整个沙地,充当着沙虫的感官和捕食工具。贝尔还是第一次看见沙虫这种生物,之前只存在于各种有关沙漠地区的各种传说与恐怖故事里。
这只沙虫构造像鱿鱼一般,身体由米色和沙色组成,尖尖的头变成了纺锤形,应该是为了方便在沙子里面潜伏和行动,细小的触手并没有吸盘,取而代之的是两排锯齿,这就是铁棍被削成一截一截的元凶,两排锯齿自上而下在触手内部的两边铺开,保持敏捷的同时又带来了极其强大的攻击力。
沙虫从沙子里面爬出,它的体型实在太大了,以至于爬出来后流沙开始倒灌,沙地上面出现了房子那么大的一个大坑。沙虫以触手为脚支撑着它“站了起来”,贝尔不知道它那个完全看不到五官的头上眼睛究竟在哪里,不过贝尔还是感受到了沙虫狂躁而怨毒的眼神,充斥着撕碎眼前来犯者的强烈渴望。
如果要问贝尔和布雷兹现在是什么感受,他俩一定会告诉你,“就像有一千个人拿刀子要砍死你。”没有比这更贴切的比喻了,成百上千的灵活触手带着锋利的刃齿,这就是那一千个人伸过来要砍死你的手。
A组迎了上去,各式各样的金属武器和触手相撞带出了大量的火花,而B组吟唱了更多闪电魔法,逐渐有焦糊的味道传来,那些“拿刀的手”也迟钝起来,变得焦黑。
“这种怪物的身体都是柔软的,浑身没有硬骨和角质膜,刃齿还带着大量金属,用来通电再合适不过了。”亚伯船长点了一根烟,他没有战斗的欲望和必要,于是站在两人背后自顾自地说。
贝尔和布雷兹知道亚伯船长是说给他们听的,不像其他船员那样互相配合游刃有余,他们虽然默契,但是缺乏对大型魔兽作战的经验,两人都有些吃力,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船的甲板上已经有很多断裂的触手了,他们像是在菜市场卖山药的农人,面前摆满了褐色的条状物,只不过山药是长毛,这些触手长着刀。沙虫的攻击也变慢了,它渐渐停止了行动,那些触手也低垂下来收了回去,像是退潮而去的水,在甲板上拖行离开,留下深深的刀痕。但是它没死,它的生机并没有断绝,反而更为旺盛,断裂的触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更锋利的刃齿如春笋一般长了出来。
“听好了你们两个菜鸟,对付这种东西就要把它折磨到完全没办法还手然后用这个宝贝一举消灭。”亚伯船长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物,像是个人头那么大的修长陀螺,“破甲子母弹,铁质大弹头破防,内部搭载魔力炸弹灌入引爆,表面完全没有魔力反应,一举秒杀的神器。”
这完全是炫耀,之前与铁炮号作战的时候他们只要用上这东西铁炮号瞬间就没了,这是特意到两人面前过一遍的,亚伯船长是在为之前的事情找回场子,贝尔满脸黑线,他没想到亚伯船长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亚伯船长狂笑起来,与他指挥时的沉着冷静完全不同,亲自上手的他显得随性而洒脱甚至有些癫狂,他随便找了个炮口把这枚炮弹塞了进去,又亲手瞄准好位置。
“唉,靠,这玩意有个缺点。”亚伯船长把手从后面的排气孔伸进去,摸到了炮弹底部,牵出一根引线,“这玩意劲太大了只能用明火发射。”亚伯船长露出了不舍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抽了一半的烟丢到了排气孔里,炮管里传来了引线燃烧的嘶嘶声。
亚伯船长双手高举,对着所有人摆出了一个舞蹈演员们示意表演马上开始的定场式,他的身后黑洞洞的炮管指着正在自愈的沙虫,引线嘶嘶燃烧着。
沉闷的炮声响起,这颗炮弹直飞出去,插在了沙虫那纺锤状的头部上。
“咚,咚,咚。”这是有什么东西从炮弹里注入沙虫脑袋内的声音,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爆响,沙虫的脑袋被炸得只剩半边,黄的白的绿的飞溅开来,弄得沙滩上到处都是,如同一个大染坊。
亚伯船长背对着沙虫倒下的巨大尸体,他狂笑着,身体却礼貌地微微躬身,为这次癫狂的表演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