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却不静。贝尔看着巨大的战船上喷发着火焰,魔界的土地被这火焰一寸一寸地灼烧,火光冲天而起,所过之处树木焚毁殆尽,葱绿的土地遍布焦黑龟裂的伤痕,一处完好也没留下。无数老鼠一样的魔兽尖叫着从地洞里面逃出来,随后被烤成焦炭。
这是一艘元素法师组成的猎船,以数量庞大的精通火焰魔法的法师组成,贝尔看见他们前脚烧死所有魔兽,后脚就有一群人上去从魔兽焦黑的身体里面取出某种晶体。
一路上有太多这种船队了,贝尔感觉自己清楚了为什么魔界没有开放的时候,从诺德兰一眼望过去魔界满目疮痍,一点生机都没有,那应该不是天之壁刻意的伪装,很久以前魔界可能真的是被毁灭成了那副寸草不生的样子。
“真好啊,我也想烧魔兽啊,都走了一天一夜了,还没走完褐色区。”
“想去就跳船啊,看船长会不会把你皮扒了。”
“这不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吗,为了大型活动做准备啊。”
“你会做个屁的准备,哪次你是做过准备的。”
“我说咱们一旦出了褐色区,后勤服务用的船都见不到了吧,我刚才还看见了一艘船里面全部都是衣不遮体的女人,那是娼船吧,你说我们会不会停下来补给一下啊,好想去娼船里逛一逛。”
“进了灰色区就不会有什么服务船了,餐厅船都没有,只能吃干粮。猎翼龙一天,卖翼龙用了一天,现在又过了一天,等到灰色区去的时候估计都第四天了,一周的进入期马上都结束开启返航期了,再用三天时间返航,我们最多六天行动时间,不然就要准备在魔界呆一年,你不想在这地方呆一年对吗。”
“那肯定是不想在这里呆一年的.....但是还是想去娼船,我很快的,几十分钟就完事。”
“靠北,你痴线啊。”
贝尔看着这两个水手有些出神,他们正沿着河流驶入危机四伏的魔界深处,如同进入了某种巨兽噬人的大口中,但眼前这两个活宝还有说有笑,不光是他们,其他船员也都一脸轻松的样子。
这哪里像是去魔界深处进行大型任务,这明明是去某个风光明媚的地方开野餐烧烤派对。
布雷兹正在专心给自己的刀做保养,他先用手帕仔细擦拭刀身,然后把刀油均匀涂抹在刀上,接着他往刀上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来把多余的刀油全部吸收干净。
“话说他真是你表弟啊......我还以为你把他弄死了呢。”小桃戳了戳贝尔的腰间,今天的她变得可爱多了,可爱多了的原因是她换上了一身很漂亮的小裙子,窄窄的腰配上蓬松的下摆,肥大的魔法帽也没有戴了,取而代之的是粉色的蝴蝶结装饰,长发束成双马尾。
“都说了,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其实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掉,未来勇者的命运就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贝尔既不想说什么高深莫测的话来圆过去,也不否定自己对布雷兹抱有过敌意的事实。
“在那艘船上压力很大吧,听说那艘船上的人都死光了,只有你一个人活着。”贝尔坐到了布雷兹的旁边。
前天他还是一个浑身都是腥臭血块的倒霉蛋,现在已经重新变得精神起来了,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极了他手里刚做完保养的刀。
“是啊,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布雷兹看着地板出神,眼神黯淡下去。
“你恨他吗?”贝尔问。
这个“他”明显指亚伯船长,他用诱饵船勾引翼龙,间接杀死了一船的人。
“不恨,对于他来说,这是工具的正确使用方法,我只恨我自己没有能力保护那些人。”
贝尔吃了一惊,心说勇者老弟你这样搞可不妙啊,这不是走入了极端么。他又看了一眼布雷兹,他现在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看起来很憔悴,别说勇者了,随便拉个店小二过来都比他有精气神。
“状态不对劲啊,这是要觉醒了吗?他要变成真正的勇者了?”贝尔在心里问杜兰特尔。
“不像,你觉得勇者会是这么萎靡的样子?你见过这种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勇者?”杜兰特尔大包大揽地说,他完全肯定这不是什么勇者觉醒的模样。
“那他是怎么了,一下子整个人的性格都变了。”贝尔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毕竟死了几百人,他在那个地方洗了个血澡,或者是在有人给他透露了什么消息。”杜兰特尔说。
“难道他知道自己是勇者有不死命运了?”贝尔说,“他不会用自己不会死的力量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这更不可能,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勇者不会死,这是我花了两百多年的时间推断出来的结果。”杜兰特尔说。
贝尔心想作为一把剑就是不一样啊,人的话两百多年肯定都死翘翘了,这把剑能研究两百多年勇者也算很厉害了,就像什么追星追到脑袋发热的疯狂粉丝。
“勇者从人类诞生开始就存在,阿特琉斯只是三百年前大洪水之后的唯一一位勇者,在更久远的古代,人们发现每逢危机关头就会出现英雄,而英雄注定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杜兰特尔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大笑起来,“话说布雷兹这种勇者真的很难见到的,出生幸福而平淡,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留恋,导致他一直踏不上冒险的道路。”
“那其他的勇者一般是什么情况?”
“洪武帝,真名已经不可考究了,出生乞丐家庭,连年饥荒加重税饿死了他全家,他可能是靠吃亲人尸体才撑了过来,这使得他对腐朽的人类帝国产生了仇恨,最后他推翻了整个帝国,从一个乞丐变成了人类的领导者,屹立在世界之巅,那时候还没遭大洪水,世界版图比现在要大的多得多,他一个人的国土就比现在所有的陆地面积还要大,而且全世界所有的其他国家都要向他朝贡,认他做老大。”
“洪水前的世界应该是现在的三倍大吧,那你的意思是他一个人就占据了世界的三分之一,从全家饿死的乞丐开始?”贝尔吃了一惊。
“这算什么。”杜兰特尔笑了,“灭绝统领,阿道夫·特勒,唯一的愿望是当个普通画家,但是这小小的愿望被他的绘画老师给挤兑后失败了。当时正逢魔兽和亚人联合入侵人类国土,当画家无门的他觉得人生无望,于是去参军攻打魔兽和亚人联军,最开始应该是想寻死吧,毕竟他完全没有战斗能力还去参军,结果从最小最小的杂役兵到最高统帅只用了十七年,魔兽和亚人的联军被他打得稀巴烂,这纯粹靠他可怕的战争天赋,先天完全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他甚至为了变强,还醉心魔法发明,自创了屠杀系魔法,全是灭绝人性的大规模对城市级别杀伤攻击,不过他属于反面教材。”
“反面教材?”贝尔有点疑惑了,英雄怎么就成反面教材了。
“那个挤兑他的画家老师是个歧视人类的亚人,阿道夫杀退了魔兽和亚人联军还不过瘾,掀起了灭绝战争,他用庞大的军队和自己最擅长的屠杀魔法几乎把亚人杀绝种了,所有人这才意识到他发明屠杀系是为了杀光所有亚人而非什么帮助人类赢得战争,但他已经强得离谱,所有人都无法阻止他的疯狂了。最后是治愈教会出面困住了他,一直把他困到一百多岁自然死亡了这事才了结,他自己亲手用屠杀系魔法至少杀死了一千万无辜的亚人,军队杀死的就更多了。要知道原来那些有耳朵尾巴的亚人都很常见的,到处都是,现在全部都远离大陆中心跑到边缘世界去隐居了。”杜兰特尔顿了顿,又说,“屠杀系魔法与那段历史全部被封存在了治愈教会里,我也是从阿道夫的死法中发现了蹊跷后再通过对阿特琉斯的观察发现不死命运的,然后我又利用你对布雷兹的刺杀验证了这一点。”
“真恐怖啊.....”布雷兹有点吓到了,勇者的力量居然也能用到邪道上,这是他所没想到的,“感觉这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啊。”
“力量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主人。”杜兰特尔看着贝尔,“你发现了吗,这些勇者都有共同点。”
“发现了,前期都不顺利,受挫后下定决心踏上征途,然后一飞冲天一往无前,阻挡他的东西全部都要死掉。”贝尔说。
“历史上有很多勇者,他们都是这样,因为某种原因踏上旅途,我把这个踏上旅途的过程称为觉醒。勇者大多是藉由自己的负面情绪觉醒的,其中复仇最多,勇者们都认为自己是在实现自己的愿望,拯救人类只是顺带。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勇者这一件事,别人也传达不给他们,于是阿道夫这种勇者才会出现,他到死为止都认为自己是通过自己的力量在进行合理的复仇,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被人欺负毁掉画家梦想的可怜人,但他依旧没跳脱出完成自己夙愿并顺路拯救人类这一宿命。”
“那阿特琉斯呢?我记得你说你见过他,是太阳一样的存在,应该也不是什么疯狂的人吧。”
“阿特琉斯......一个被命运裹挟的可怜人罢了。”
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杜兰特尔沉默下去,再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