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团长脸色突变，腾地站起来：“什么？快给我看！”他接过文件，手都哆嗦了。半晌，肖团长叫退其他人，只留下赵舒城，说：“出大事了！土匪进了城，杀了县长和他夫人，本团长这就亲自去西阳，一定要剿灭这胆大妄为的土匪！”
一旁的赵舒城说：“此等小事，何劳团长亲自出马，舒城愿意代劳！”
肖团长惊讶地看着赵舒城：“啊？你？”
“团长，舒城是西阳人，最了解西阳。西阳的匪患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年来从未断过！家父在西阳当了近二十年的保安司令，剿匪一直是他的头等大事！两年前，西阳首儒霍绍昌全家二十八口被土匪所杀！今日又杀死县长，这种地方，不能等出了事再去抓土匪，必须得长期驻军哪！”
肖团长盯着赵舒城，缓缓地说：“有道理，有道理！”
“舒城愿率军替团长镇守西阳，荡平匪患，保一方平安！”
“好！”肖团长突然眼珠一转，说：“啊，你……去不合适吧？你爹是反动军阀，在西阳的口碑不太好……”
赵舒城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肖团长，我爹是我爹，我是我！”
“啊，你不是没钱吗？”肖团长说。
“团长有所不知，我爹好色，娶了好几房姨太太，他临死前把钱都留给了姨太太，告诉她们我回来后全都得交给我。这几个女人还算有良心，这不就把钱给我送过来了。”
肖团长说：“你爹当了二十年的保安司令，你家底儿……”
赵舒城说：“还算殷实。”
“可你家房产的事……你刚得罪了荀县长，他一死我就把你派回去……”
赵舒城又拿出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危难之时，谁还能说团长的闲话不成？”
肖团长瞟了一眼银票，点了点头：“要说在西阳驻军，确实必要，闹土匪嘛！
不过西阳这么大，那驻军的长官起码也得是个正营长，你……”
赵舒城又把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用人之际，团长举贤不拘一格才对！”
肖团长看看银票：“正是！正是！我现在就任命你当正营长！”
赵舒城说：“多谢肖团长栽培！”
肖团长笑道：“可你一走，万一什么时候三缺一，谁来陪我打麻将啊？”
赵舒城又拿出一张银票来，笑道：“麻将我还没学会，我啊从小就没赌运，陪您打也是输钱，我干脆先把钱留下来得了！”
肖团长笑道：“我还没教你打麻将呢，你这么快就把这麻将里的本事全学到手了？”
赵舒城说：“舒城不笨，团长一点，七窍皆通！”两人相视一笑。
3.荀县长办公室日内
赵舒城喝道：“你怎么当上秘书的，给荀县长送了多少钱？”
胡秘书支吾着：“赵营长，这……”
“不说？好吧，在新县长到任之前，这里的一切政务归我负责。荀县长在家被刺，我认为你严重失职。让你回家种地太便宜你，西阳的监狱我领教过，不错，你要不要去住几天？”
胡秘书连连告饶：“赵营长饶命！赵营长饶命！”
“说，给了姓荀的什么好处？”
胡秘书说：“我……我爹在荀县长老家，给他置了二十亩地……”
“这么简单？”
胡秘书说：“还给他送了二十两的金条。”
赵舒城喝道：“让他画押！”
胡秘书这才发现马霄汉一直在旁边记着口供，马霄汉上前一把擒住他的手，一个翻腕就将他的大拇指摁在了印泥上。胡秘书叫嚷着，可他哪里是马霄汉的对手，口供上立刻摁上了他的手印。
赵舒城说：“贪污行贿，玩忽职守，致使县长在家遇刺，罪不可赦！”
马霄汉大喊一声：“来人！”两名士兵冲了进来，把瘫作一摊软泥的胡秘书押走。
赵舒城低声吩咐马霄汉：“你亲自去，把他送进上次我住过的那间牢房。”
4.西阳赵司令府门口日外
一队士兵冲来，包围了曾经的赵府。随后一辆军车驶来，赵舒城下车。马霄汉一挥手，几个士兵撞开大门，赵舒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夏家父子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迎了上来。夏先生点头哈腰，说：“赵营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赵舒城视而不见，喝道：“来呀，这里是凶案现场，全面搜查，蛛丝马迹都别放过！”赵舒城一声令下，大兵们端着枪就冲向了院落。
夏先生四下看了看，说：“赵营长，这里不是行凶现场，荀县长和夫人是被土匪挪到了这里的！”
赵舒城蔑视地说：“你是谁？”
夏先生说：“鄙人姓夏，我们见过面，在荀县长的办公室里。”
5.荀县长办公室日内
夏先生拿着房屋买卖文书恭恭敬敬地递给赵舒城：“这是房契地契，我们不要了，还给赵营长。”
赵舒城说：“政府卖给你的，你只能还给政府！”
夏先生说：“房子是赵营长家的，还给您一样！”
赵舒城说：“如果你不出钱买，房子就还是赵家的，可你已经出了钱，是政府卖给你了，房子也就变成政府的了。也就是说，因为你要买，我们赵家，就失去了这处房产，永远失去了！所以，现在你把这些东西还给我，已经没用了……”
“不，不，不，其实我原本没想买，都是那个姓荀的蛊惑我，我才上了他的当啊！”
赵舒城说：“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你回去吧，既然政府已经卖给你了，你就在那好好住着。放心，我向你保证，土匪今天晚上不会去宰你！”
夏先生就像拿着一块烧红的木炭，浑身上下直哆嗦。
6.西阳茶楼日内
马霄汉说：“侯学问，赵长官说了，姓夏的爷俩急得像疯狗一样，他们要是知道你跟赵营长关系这么近，一定会求你……”
侯学问点点头，说：“明白，不管他们怎么求我，我都不会答应！”
马霄汉说：“给你银票呢？”
侯学问说：“那我也不能搭理他们，我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银票又不烫手，该要还是要！”侯学问愣了。马霄汉又问道：“你不是会算命吗？”
侯学问尴尬地说：“那都是骗人的，为了蒙点钱出出馊主意。”
马霄汉说：“这就对了，你给姓夏的爷俩也出出馊主意！”
侯学问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看来赵营长早有安排，请马长官明示。”
7.西阳赵司令府书房日内
夏先生亲自捧了一碗茶，恭敬地说：“侯先生，您喝茶。”
侯学问看着夏先生，一皱眉，说：“夏老板印堂发暗，这是要遭血光之灾呀！”
“哎呀，侯先生，我们爷俩这正走投无路呢，没想到您就上了门了，您可一定得救我们啊！”
侯学问说：“看来你知道要大祸临头？”
夏先生说：“今天跟赵营长一打照面我就明白了，荀县长这死在……”
侯学问一拍桌子：“你想说什么？”
夏先生一愣，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死在土匪手里！”
“你们俩也怕遭了匪？”
夏先生说：“赵营长管您叫叔，求您帮忙说情，可千万别让我们爷俩遭了匪呀！”
侯学问说：“这个嘛……”
“银票！”夏先生示意儿子递上银票。
侯学问瞟了一眼：“啊……这个好说，这个好说，不急……要说你们爷俩的灾星啊，说到底，还是这处房产带来的。”
“我明白，可我把房契和地契还给赵营长，他不要啊，说来不及了！”
“政府给你开的房契地契，你还给赵营长有个屁用！”
夏先生忧虑地说：“那怎么办？
侯学问说：“你得揭发姓荀的收了你的贿赂，把私产当作公产卖给了你！这样房子才能物归原主，到时候你们爷俩自然就平安了！”
夏先生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可我怎么揭发啊？”
侯学问说：“这个我在行，我当过师爷。这样吧，找两张白纸来，先把手印摁上，我帮你们润笔。”
8.荀县长办公室日内
赵舒城接过摁有手印的口供，笑道：“侯学问，你有两下子。”
“还敲来了两张银票，赵营长……”侯学问说着递上银票。
赵舒城说：“哎，人家给你的，你收着！”
“赵营长，那可多谢了！我就说嘛，自打那天见您回了西阳，我就知道我这后半辈子有指望了！”
赵舒城问道：“你跟他们怎么说的？”
侯学问说：“我说明天给他们回话。”
“不，你今天夜里就去给他们回话。”赵舒城在侯学问耳边连说带比划着。
侯学问伸出了大拇指：“论脑子，论智谋，论手段，您都在赵司令之上啊！”
赵舒城脸色冰冷，很明显，他又要杀人了。
这时，马霄汉跨进门来，说：“监狱来信了，胡秘书被打死了。”
“这么快？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夜里呢，看看去！”赵舒城说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巧。
胡秘书陈尸监狱，十几个犯人低着头，蹲成一排。赵舒城走进牢房，审问道：“谁打死的？”没有人回答，全都低首摇头。
赵舒城说：“这种事是没人肯承认，全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众人抬头，一见是赵舒城，前几日参与殴打赵舒城的狱霸和那一胖一瘦的犯人都傻了眼。赵舒城朝一胖一瘦两个犯人喝道：“你，你，出去。”两人吓得腿都软了，不肯动弹，立刻有士兵将他们架了出去。
狱霸心存侥幸，一直往后躲，见没人抓他，以为他躲过了。谁知赵舒城还是来到了他身边，指了指：“还有这个。”两个士兵上前将他抓了出去。
剩下的犯人都讨好地向赵舒城赔着笑脸。赵舒城说：“我再问一遍，还有谁参与了杀人？”没有人敢回答。赵舒城说：“你们都没动手，对吧？”
犯人们明白了过来，纷纷点头：“对对，是他们几个杀的人！”
赵舒城说：“录口供，画押。”
9.西阳赵司令府书房夜内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夏公子胆战心惊地打开门，侯学问挤了进来，慌里慌张地说：“夏老板，大事不好了！”
夏先生大惊失色：“怎么了？侯先生！”
侯学问说：“赵营长要你们爷俩非死不可呀！”
夏先生手足无措：“啊，这可怎么办呀？”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这良心也不安啊！”
“侯先生，你可得救救我们爷俩。”
侯学问说：“跑，如今之计只有跑了！实不相瞒，赵舒城已经安排了人手，再不跑可来不及了！”
夏先生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是是，跑，这就跑！”
侯学问说：“要想跑，得先换身衣服，不然一下就让人认出来了。”侯学问说着扔下一大包的土匪衣服：“快换上！”
夏家父子走投无路，只好按照他的指引去做。侯学问又掏出两块黑布来，指着拴在树上的两匹马说：“我专为你们备的，上马，走西门，把脸蒙上！”夏家父子犹豫着，侯学问催促道：“让你蒙你就蒙，西门使了钱，当差的不会拦。”
夏家父子蒙好脸，上了马。夏父抱拳谢道：“侯先生救命之恩，夏某今生必当报答！”
西阳茶楼，赵舒城悠闲地喝着茶，说：“霄汉，听到马蹄声你就开枪，我估摸着快了！”正说着，传来清脆悦耳的马蹄声。马霄汉扣动扳机，夏氏父子应声跌落在地。
随着刺耳的锣声，周围的百姓被惊醒，走上街头，议论纷纷：“哎呀，真是土匪呀，还蒙着脸呢！”“骑着马蒙着脸，肯定是土匪！”
士兵们拨开围观的老百姓，让出一条路来。赵舒城走到尸体跟前，装模作样地查看着，高声说：“父老乡亲们，这就是谋杀荀县长的土匪！这两个土匪丧心病狂，今夜试图再度作案，幸好本营长早就得到了消息，为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个老者高声说：“赵营长啊，您答应三天抓住土匪，这还不到三天就将土匪当街击毙，大快人心哪！有了您，西阳从此太平了！”
10.树林日外
赵舒城跪在坟前：“爹，仇人霍啸林在汉口的监狱里，儿子一时半会儿没法给你报仇。请您老人家放心，一旦他从监狱里出来，我一定会杀了他给您报仇！让您老人家在这个破地方委屈了两年，是儿子的不孝！现如今，我已经在西阳站住了脚跟，我要光明正大地给您和我娘合葬！请爹放心，只要我活着，永远没有人敢挖您的坟！”赵舒城站起身，高声喊着：“侯学问，吆喝着点儿，告诉我爹，搬家了！”
侯学问、马霄汉抱着铁锨跑了过来。侯学问大声说：“老太爷听了，您儿子赵舒城请您老人家移驾，与老夫人合葬！”
棺材打开，里面根本没有尸体，只有一件叠放整齐的衣服，和一面做工精细的镜子。侯学问颇为吃惊：“衣冠冢？”
赵舒城惊讶地说：“怎么没有尸体？我娘的尸体在哪儿？”
侯学问说：“虽是衣冠冢，但受香火多年，老夫人的魂儿一定就在这儿！快让老太爷、老夫人合葬吧，不然惊扰了老太爷的魂儿，那可不得了啊！”赵舒城沉思着，点点头。侯学问大声吆喝着：“请老太爷入土为安！”
赵舒城想了想，伸手从棺材里将镜子拿了起来。
11.荀县长办公室日内
赵舒城看着镜子，久久地发呆。侯学问说：“找着了一个姓熊的，可是他来不了！”
熊瘫子十年前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赵金虎，被打断了双腿。
在侯学问的引领下，赵舒城来到城边的一处偏僻地，找到了熊瘫子的住所。熊瘫子见到他，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慌：“大少爷？我都瘫了十年了，您就放过我吧！”
侯学问一挥手，士兵们都退出了屋里。赵舒城从兜里掏出一把现大洋，说：“这是我替我爹给你的。”
熊瘫子受宠若惊，连连说：“多谢大少爷，多谢大少爷！”
赵舒城蹲在熊瘫子面前，说：“熊大叔……”
熊瘫子连连摆手：“您可别这么叫我，大少爷。”
“二十年前你就跟着我爹，叫你一声大叔应该。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你可得跟我说实话！我娘，是怎么死的，您知道吗？”
熊瘫子犹豫着，支支吾吾：“我……我真，真的不知道……”
赵舒城掏出枪来，喝道：“你不说，我打死你。”
熊瘫子哆嗦着：“我说！我说！你娘她……她……跑了！”
“跑了？跑了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赵司令占山为王，说白了就是土匪，你娘是卧龙山的压寨夫人，生下你来才出满月，有一天也不怎么的，你娘就跑了！赵司令让我们去追，有人眼见着你娘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司令就命令兄弟们绑上绳子下悬崖去找。七八个兄弟下去过，找了三天硬是没找着！十年前我喝多酒了，说司令夫人兴许当年就没摔死，人家跑就是因为不想给土匪当压寨夫人了，就这话传到了司令耳朵里，我才被打折了腿……”
赵舒城说：“我娘为什么不想跟我爹了？”
熊瘫子嗫嚅着：“你娘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太太，跟你爹是私奔跑出来的，你爹当了土匪，她能愿意吗？”
“大户人家？什么大户人家？”熊瘫子犹豫着，赵舒城喝道：“你不说我现在就毙了你！”
熊瘫子瞄了赵舒城一眼，叹道“霍——霍举人霍绍昌，你娘原本是他的太太！”
赵舒城如遭雷击：“什么？霍啸林……”
“是，你娘之前给霍绍昌生过一个儿子，就叫霍啸林——”
三十八
1.监狱单独牢房日内
霍啸林如老僧入定。小六在铁栏外轻声呼唤着：“大哥！”
霍啸林睁开眼，惊讶地说：“你小子跑哪儿去了？一个多月了都不来看我！”
小六把脑袋挤进铁栅栏，眨巴着眼睛，有意回避着霍啸林的问题，神秘地说：“给大哥道喜！”
霍啸林笑道：“喜从何来？”
“昨儿晚上三大嫂给我打电话，说四大嫂即将临盆。我就奉三大嫂之命，将四大嫂送到了三大嫂以前当护士的那家洋医院，今儿个一大早，四大嫂顺利地生了个大胖小子！”
霍啸林听着直着急：“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直接说桂英生了不就完了！”
小六一阵傻笑：“我知道这个大胖小子跟大哥没啥关系，可我还是挺高兴的！”
“胡说八道，谁说没关系的！我儿子！”小六一愣。霍啸林看着不远处的警察，低声说：“你想让我掉脑袋？”
小六压低声音说：“不管怎么说，咱家添丁进口了，喜事！”
2.监狱单独牢房日内
霍啸林用一支棍子在地上写下“霍寒”二字。玛利亚说：“霍寒……你连想都不想啊？”
霍啸林说：“刚才小六来报喜，我已经想过了，孩子就先叫这个名！”
“那我这个呢，你也先给想想！”
霍啸林思忖着，半晌才开口：“啊，最近有没有他的消息？”玛利亚不语。霍啸林说：“这些天闲着，我天天打坐，一静下来脑子里想的就多，其实他也挺可怜的……他生下来就是赵金虎的儿子，没的选择。虽说他爹是保安司令，可从小就遭别人的白眼、唾弃，他能感觉得到。他要强、好胜，想当英雄，想当领袖，这些都没有错……”
“你说这么半天说的是谁呀，我听不懂……”霍啸林愣了。玛利亚笑了：“我想得很清楚，我生活在你的这个世界里，所以我的孩子必须姓霍！如果将来有机会，如果你不嫌弃我太丑，我愿意为你生更多的孩子……”霍啸林傻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慢慢享用吧。”玛利亚指着放在一旁的食盒：“我回去告诉桂英，她的儿子叫霍寒。”
3.肖团长驻地办公室日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