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学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其实宰不宰霍啸林倒是不着急，大少爷的本事我侯学问是知道的，只要知道霍啸林在哪儿，您什么时候宰他那不就跟捏死个小鸡子一样嘛？”
赵舒城懒得理侯学问，嘀咕着：“我们家的房子怎么成了公产？”
侯学问说：“公产？那怎么可能？房契地契都有啊，这事当年可是我办的！”
赵舒城赶紧追问道：“在哪儿？”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虽然司令很信任我，可是这么大的事……司令可喜欢那处院子了，说要让赵家子孙世世代代传下去！”
“难道让那几个女人？”
“不可能！司令什么时候也没拿那几个女人真当过人看。我记得他好像说过，房契地契这么要紧的东西，只有你们爷俩能知道在哪儿！”
“我？”赵舒城思量着，对侯学问说：“你快吃，夜里跟我回趟家，我们好好找找！”
11.西阳赵司令府书房夜内
夜里，赵舒城和侯学问偷偷摸摸进了房，在屋里翻找着，可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找着。赵舒城自言自语：“我爹放要紧东西的地方，就这么几个啊。”
侯学问说：“其实来咱们也是白来，那几个女人还有后来政府里的人，不定翻了多少遍了，要是有房契地契，也早就让人拿走了！”
“也是……”赵舒城思忖着，说：“当年这事是你办的，你是证人，有证人政府就会认账！”
“我？”
赵舒城说：“对呀，你给我当证人，把我们家的院子要回来！我就……等我上任以后，我就在军营里给你谋个差事！”
侯学问说：“真的？这个证人我当，必须得当！我就知道大少爷一回来，我就又遇到贵人了！”
12.荀县长办公室日内
侯学问在县长办公室里写着证词。赵舒城和荀县长对坐着。侯学问写完，胡秘书拿起证词交给县长。荀县长看着，一言不发。
赵舒城说：“荀县长，您看怎样，可以把院子还给我们赵家了吧？”
荀县长咳了一声，说：“这个嘛，还需要等一等。舒城仁兄不急，政府做事就是这样，管事的人多，这么大一件事情，总要议上个个把月。”
赵舒城说：“好，个把月，我等！”
荀县长说：“我看这样，舒城兄啊，你的上任文书我是看过的，日子快到了，要不你先到肖团长那里报到，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你。”
“荀县长，那舒城谢了！”赵舒城起身告辞。
13.肖团长驻地办公室日内
“报告！肖团长，赵舒城向您报到！”赵舒城立正敬礼。
正在打麻将的肖团长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说：“你就是赵舒城啊。哎，来得正好，来得正好，我等你好些天了！你……”肖团长突然说：“赵营长，坐，咱先打八圈！”
赵舒城说：“肖团长，我不会打牌。”
肖团长一愣：“啊？不会打牌？那你会干吗？”
赵舒城说：“我会打仗。”
肖团长张大了嘴，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其他几位军官也都大笑起来。赵舒城有些尴尬。肖团长说：“会打仗你不去前线，到我这儿来干啥啊？我这儿没仗可打！”
一个军官说：“赵营长，打牌不难，你坐下，我们教你，用不了一圈你就会了！”
赵舒城说：“我真的不会打牌，如果没仗可打，带兵训练我也都在行。”
肖团长说：“好，毕竟是上面派来的，人家是正经八百的军官，不像我们这些饭桶。
你愿意干活，好，就给我练兵，把我的兵都给练得棒棒的！”
赵舒城响亮地答道：“是！”
14.一个月后肖团长驻地办公室日内
赵舒城进门：“报告！肖团长，您找我？”
肖团长仍在麻将桌上奋战，心不在焉地说：“啊，赵营长，听说你挺会干活，扛枪的大兵们都很佩服你啊！”
赵舒城大声答道：“团长带兵有方，舒城尽责而已！”
肖团长大咧咧地说：“好，把兵带好了，我提拔你！那什么，你老家来人了，找到我这儿来了。五饼！”
赵舒城侧目看去，来人是侯学问。他把侯学问带到屋外，兴奋地问道：“这都一个月了，我就估计这两天该有消息了！”
侯学问叹道：“上当了！您上了姓荀的当！”
“什么？”赵舒城大吃一惊。
“这一个月咱们白等了，姓荀的就没想把房子还给您！我的那份证词也白写了，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儿！我使了钱才得了准信儿，房子已经卖了，卖给一个外地富商，卖了一个大价钱，据说西阳那些当官的，都跟着分了黑钱，尤其是姓荀的！”
“岂有此理！”赵舒城气得咬牙切齿。
15.荀县长办公室日内
赵舒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奔荀县长办公室，胡秘书想拦也拦不住，只好跟了过来。荀县长皱了皱眉头，示意胡秘书退下，盯着赵舒城说：“赵舒城，你有事？”
赵舒城开门见山，说：“荀县长，你不能言而无信！”
荀县长睨视着赵舒城，说：“言而无信？我答应过你什么吗？”
“你一边答应要帮我收回房产，另一边却把它当作公产卖掉，企图中饱私囊！”
荀县长一拍桌子，训道：“赵舒城，你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想污蔑人？”
赵舒城怒道：“你敢不承认你们企图卖掉我家的房产？”
荀县长说：“是，那处房产是要作为公产卖掉，那是因为你拿不出房契地契，无法证明是你们家的房产！”
“不是已经有证人写过证词了吗？”
“侯学问本来就是反动军阀赵金虎的帮凶，赵金虎倒台以后他一直在西阳坑蒙拐骗，这种人的证词能算数吗？我告诉你，买卖文书已经起草好了，买主三天以后就到西阳。如果你三天之内拿不出房契地契，这处院子我是一定会卖的！”
16.西阳赵司令府书房夜内
赵舒城、侯学问夜里又回到赵家挑灯翻找，甚至连每一块地砖都不放过，可还是一无所获。赵舒城垂头丧气地说：“爹，三天了，儿子无能，没找到咱们家的房契地契，咱们赵家的房子，怕是保不住了……”
侯学问也在一旁冥思苦想：“赵营长，您再好好想想，司令真的没把房契地契给过您？”
赵舒城说：“亏你想得出来，他怎么会给我？”
侯学问说：“可司令真的跟我说过，他说这东西放在只有你们爷俩找得到的地方！”
赵舒城突然愣住了，半晌，说：“你再说一遍，我爹是怎么说的？只有我们爷俩能找得到的地方，对不对？”
侯学问说：“是这么说的！”赵舒城点点头，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第二日一大早，赵舒城独自骑马来到郊外的坟地，跪倒在地：“娘，儿子来看您了！”墓碑中间刻了一个“慈”字，一边刻着“母赵单氏美仪之墓”，另一边空着，显然是赵金虎为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赵舒城磕了三个头，说：“娘，儿子不孝，为了保住咱们家的房产，打扰了！”
赵舒城拎起铁锨，连挖带刨，很快将荒草清理干净。一锨、二锨……一会儿，坟头也被铲平。突然，铁锨似乎碰到了什么，他连忙把铁锨扔到一旁，用手去刨，一个精致的铁盒子出现在坟堆里。铁盒子是锁着的，赵舒城掏出枪来，用枪托砸开了锁。他慢慢地打开盒子，欣喜若狂，里面正是他期待的房契与地契。
17.荀县长办公室日内
赵舒城把房契地契递给荀县长，高兴地看着他。荀县长仔细打量着，慢慢地抬起头，说：“赵舒城，还真有你的，三天时间你还真找着了！可不瞒你说，这三天我也没闲着，胡秘书！”胡秘书拿着一沓卷宗走了上来。荀县长说：“我都做了些什么，告诉他。”
胡秘书说：“荀县长走访了二十位乡绅大贤，你们家的房产是怎么回事已经完全查实，你现在手里拿着的房契地契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因为当年这处院子就是赵金虎强取豪夺得来的！”
“什么？”赵舒城难以置信荀县长在背后搞这么一手。
“这二十个人都画了押，而且对政府以公产论处，卖掉院子，深表赞同，拥护！”
荀县长强调说。
赵舒城怒道：“他们的证词算证词，我的就不算？我手里的房契地契，你也视而不见？”
荀县长说：“胡秘书，当年的无头帖子是怎么写的来着？”
胡秘书立刻翻到一页卷宗，念着：“反动军阀赵金虎，刮地三尺、横征暴敛、草菅人命、恶贯满盈，自封保安司令之名，实为人民公敌。苛政猛于虎，打虎要靠英雄多，唤西阳父老同心协力，斗争军阀，抗苛捐杂税，拒滥杀无辜，胜利将永远属于人民！”赵舒城完全料想不到荀县长的心机如此之重，看来这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肯定算计了好长时间。
荀县长说：“荀某绝不会因为你是个副营长就官官相护，也绝不会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我就徇私情！到什么时候，我荀某都对得起天地良心！赵舒城，你来得正好，让你做个见证，这位，就是买主。”赵舒城这才发现一位富商和他的儿子坐在办公室里。荀县长说：“夏先生，一段小插曲让您见笑了，这是起草好的买卖文书，我们这就交割吧。”
夏先生连忙起身，说：“多谢荀县长，多谢荀县长！儿子，银票！”
就在赵舒城的目光下，夏先生和荀县长就要进行交易。赵舒城突然吼道：“我看你们敢！”说着他抽出枪来指向荀县长。马霄汉想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荀县长一愣，大喊一声：“来人！”四五个持枪的警察冲了进来，把枪对准了赵舒城。荀县长怒道：“赵舒城，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试图谋杀政府官员！有本事你就开枪，我与你玉石俱焚！”
赵舒城气血冲顶，就要开枪。马霄汉大惊，喊道：“营长！”侯学问也在一旁恳求着：“大少爷，别……”赵舒城硬把手指收回，马霄汉趁机把枪夺过来。
荀县长大喝一声：“把赵舒城给我抓起来！”
几个警察迅速向前围住赵舒城和马霄汉，然后将赵舒城押走了。赵舒城回过头，眼露凶光：“姓荀的，你记住了……”
18.西阳牢房夜内
赵舒城被推进了牢房，他的军服被脱掉了，只剩下一件白衬衫。牢房里关了很多人。一个狱霸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犯人。他打量着赵舒城，说：
“呀哈，是个当兵的？”
一个高瘦的犯人调笑着：“小白脸看着还挺嫩超，过来，让大爷摸摸！”赵舒城没理他，席地坐下。高瘦的犯人说：“脾气还挺大？等天黑了，看大爷怎么收拾你！”
一个胖点的犯人说：“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狱霸模样的人琢磨着，说：“确实眼熟，好像是赵……”
七八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咕着。狱霸模样的人说：“赵金虎的儿子，你也有今天？”
高瘦的犯人说：“当年老子当土匪，就是你爹逼的，今天我要咬死你！”
众犯人上前来一阵厮打，赵舒城拼死抵抗，他从高瘦的犯人手上夺过刀，狠狠刺了几刀，犯人倒地。其他几个犯人都惊住了，连忙拼力将他制住。赵舒城被摁倒在地，衬衫也被撕掉了，他胸前的枪伤、肚子上的枪疤、不下五六处刀伤。狱霸说：
“这个人可是枪子儿都没打死的，要不咱们……”
门突然被撞开，马霄汉带着士兵冲进监狱：“营长！”
赵舒城向马霄汉看去：“你怎么敢来劫狱？”
马霄汉说：“不是，是肖团长让我来接您的！姓荀的已经答应放人了！”
赵舒城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个人死了。”
狱霸们这才发现一名犯人已经咽了气。
“是他先袭击我的，你们看见了？”狱霸们连连点头。赵舒城说：“马霄汉，赶紧让他们写口供，按手印，别再让姓荀的抓到我的把柄！”
19.肖团长驻地办公室日内
“给我坐下，坐下。”肖团长说，赵舒城不情愿地坐在麻将桌前。肖团长数落着：
“你傻呀？在县政府里掏枪？”
赵舒城说：“他们侵吞我的家产，要当公产卖掉，我一时激动……给您添麻烦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成天打麻将是个糊涂蛋啊？”赵舒城无语。肖团长说：“说实话！”
赵舒城犹豫了一下，答道：“是……”
“我就知道你拿我当糊涂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商量。你是我的兵，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当我成天玩麻将就能当团长啊？人家要卖你家的房子，你首先要知道为什么？”
赵舒城说：“为什么？”
“因为你家房子值钱！那姓荀的平白无故能当上县长？他买官没少花钱！他花出去的钱怎么赚回来啊？你现在要断他的财路，他能不收拾你吗？”
赵舒城倔强地说：“团长这么说是我的不对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难怪你立了那么多军功，却在汉口混不下去，被发配到我这里来当副营长！”肖团长摁着小拇指，示意着，“副营长！我看你是个人才，才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还想不明白？我曾经也是热血青年，我后来发现，一腔热血不如天天打麻将，你……我跟你说，你要想有所作为，先跟我学打麻将吧，多学着点儿，将来必定升官发财，那时候再把你们家的那个破房子买回来不就完了嘛！”
赵舒城慢慢地站起身：“谢谢肖团长，我真的不会打麻将，也不想学……”赵舒城鞠了一躬，扭身走了。肖团长捏着麻将牌，被冷在了一旁。
20.荀县长家夜内
荀夫人点着银票，眼睛发亮：“这么多呀，夏老板可真大方！”
荀县长哼了一声，说：“他大方？赵金虎那处房子给他是便宜了他，真正大赚一笔的是他！那后花园，漂亮！那房子，气派！那屋里的家具，地道！哎，我荀某人这辈子要是有那么好的一处房子，死而无憾咯！”
荀夫人说：“当个县长你就花光了我的陪嫁，还想当专员，那得花多少钱呀？”
荀县长训道：“妇道人家，眼光短浅！花的钱越多，买来的官儿越大，那挣的才能越多！”荀夫人数着手中的银票，笑着点点头。
门突然被撞开，两个蒙面人闯了进来，荀夫人吓得直尖叫。荀县长倒是镇静，喝道：“什么人？”
一个高点的蒙面人说：“土匪！”
荀县长喝道：“大胆土匪，我可是西阳县县长，还不缴械投降？只要我一喊，站岗的四个警察立刻会要了你的命！”
另一个矮点的蒙面人说：“那四条狗都已经被收拾了！”
荀县长一愣，走向高点的蒙面人：“英雄！有话好商量，银票！”荀县长说着向荀夫人伸出手去。
“什么银票？”荀夫人手背在身后，不肯拿出银票。
荀县长骂道：“混蛋娘们儿，刚给你的银票，全给我！”荀夫人连忙把所有银票都塞到他手里。荀县长说：“英雄，你看，所有的银票，全给你。咱们交个朋友，你放我一条生路，我绝不声张，绝不让警察剿匪！”
高瘦的蒙面人突然说：“这么多银票，是卖赵家宅子收的贿赂吧？”
荀县长一愣，问道：“……你是谁？”
高瘦的蒙面人点点头：“你说呢？”
荀县长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不会是赵……”
“你猜对了。”高瘦的蒙面人摘下蒙脸布，果然是赵舒城。
荀县长壮了壮胆子，说：“你竟然敢扮成土匪，你……”
“是你逼的……”赵舒城打断他，晃了晃手里的刀，那寒光逼得荀县长和荀夫人退到房间的角落里，惊恐地挤在一起。赵舒城说：“不宰了你，我对不起我爹！”
荀县长浑身哆嗦着跪倒在地：“舒城仁兄，手下留情，想想你的前程，杀了我，你可就白打了这么多年仗，你混到今天也不容易！”
“前程？杀你的不是赵舒城，是土匪！我的前程好着呢，不用你担心，土匪又进城了，专杀贪官污吏，明天就会传遍西阳街头！既然又开始闹土匪，就需要驻军，我赵舒城老家西阳，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先平定匪患，然后再接替你当县长，你觉得怎么样？”
荀县长自知死期已到，央求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杀了我你也好不了……这样吧，赵舒城……舒城仁兄，我一定把你们家的房子还给你，你不知道，我很快就有机会离开西阳到上边高就了，到时候我推举你接任我！”
赵舒城说：“来不及了，我不知道当年霍举人跟我爹说过什么，可是我想，既然我爹已经扮成了土匪，霍举人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必须得死……”
荀县长说：“霍举人？谁是霍举人？”
“一个好人，你能和这个好人一个死法，算你高攀了！”赵舒城说得很平静，突然一咬牙，挥刀砍出，只见几声惨叫，鲜血迸流，荀县长和夫人当下毙命。
三十七
1.西阳赵司令府院落日外
买主夏先生和儿子爷俩在赵府花园里欣赏着景致，评头论足，甚是惬意。突然夏公子停下脚步，惊恐地说：“爹，您看那是什么？”
夏先生吓了一跳，只见两个人躺在花园的角落里，他壮着胆子，喝道：“谁？
起来！”见两人毫无反应，夏家父子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荀县长和夫人血腥的脸映入他们的眼帘，夏公子给吓得转身就跑，夏先生看到墙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土匪大爷专杀贪官污吏！
2.肖团长驻地办公室日内
“八万！”肖团长得意地打出一张牌。一名军官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嘀咕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