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风大,你下来吧。”
风在耳畔流连,迷蒙中,女孩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语调温和,也没有什么紧张的动作,对方似乎没有看出来她想要跳楼。
女孩对上了她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有着蓬勃的朝气,让她死寂的心湖起了点生的念头。
岑徹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把水果糖,彩色的糖纸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着流光。
“你吃糖吗?”
女孩没作声。
岑徹撕开一颗糖的糖纸,放进嘴里。
女孩见她的面上带着几分愉悦,没有因为被欺负而终日阴郁。
“听过‘人间不值得’这句话吗?”岑徹问她。
女孩点了点头:“听过。”
“这句话不是说人间不值得你来这一遭,而是人间那么多烦心事并不值得你去为此烦恼计较。”
女孩有些诧异这个解释,岑徹朝她笑了一下。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明黄色的衬衫,浑身上下透着青春阳光的气息,这么一笑,像个小太阳。
女孩有些怔然,生的希望突然就蔓延开来。
似乎活下去,也不是件艰难的事情了。
女孩叫温柚,出生在一个北风呼呼的夜晚。
听邻居说,温柚出生两天一直都是饿着肚子的。
生下她的那个女人只是冷漠的看着她饿的哇哇哭闹。
甚至好几次都想把她掐死,都被人制止了,邻居同情她,怕那个女人又发疯,便把她抱回家养了几天。
温柚一直拖了五个月才上户口。
她没有爸爸,妈妈不让她和自己姓,所以她是跟外婆姓温。
就连上户口的那天,还是她的外婆去的。
而她的妈妈一声招呼也没打,独自收拾东西回城,丢下她一个人在外婆身边长大。
外婆不喜欢她,村里人同情她,偶尔看不起她妈妈的不作为。同龄的人听了父母的话,笑她是个没爹的孩子。
在这种环境下,她的心思很敏感。
七岁的时候,是她自记事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对头发花白的外婆道了歉,对一众叔叔伯伯打了招呼,连经常欺负她的村头小霸王都抓了一把糖塞给他,唯独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到她身上。
她觉得,母亲似乎不喜欢她。
后来,在外婆的要求下,温柚随着母亲进了城,她才知道,母亲早已嫁了人,还生了一个弟弟,比她小三岁。
她处于一个更尴尬的环境了。
他们和谐的一家三口,她就像一个外人,无论如何也融不进去。
或许对他们来说,除了在饭桌上多了一副碗筷,她这个人,可有可无。
她和母亲的关系低到冰点,其实最初,她也想亲近这个隔了七年才相见的母亲。
后来,温柚上了十六中。
与岑徹所受的霸凌不同,她遭受的是冷暴力。
冷暴力所打击的是精神方面。学校论坛上经常流出来一些关于温柚的谣言,一开始,这些谣言只靠文字叙述,温柚还能辩解,慢慢的,那些谣言配上了一些模糊不清的图片,图中人的衣服和温柚平日里穿的一模一样,温柚再怎么辩解也没人信。
日复一日,温柚的名声越来越差,连后来一些没有指名道姓的帖子,也有不少人自动把温柚代入。
前几天,论坛上又多了一个称是关于温柚身世的帖子。
帖子中说温柚是个野种,没有父亲,她的妈妈还没有结婚就先生下了温柚,帖子把她的妈妈描写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贬低到了泥地里,并且还透露出温柚就是遗传了她妈妈才那么不要脸。
甚至在帖子里猜测,说不定温柚的那个弟弟也不是她继父的亲生儿子。
周围人那不加掩饰的异样目光把温柚本来就敏感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她终于忍不住了,偷偷上了天台,迎着夜风打电话给母亲寻求安慰。
可是,在她说出那个帖子内容的时候,母亲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
“他们没说错,你就是一个野种,令人厌恶。”
彼时夜风正寒,而比风更寒的是她的心。
她坐在天台上,吹了一夜的风。
她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妈妈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为什么村里人总是一副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因为,她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意外。
清晨的时候,她准备从天台上跳下去。
既然这是个不被认可的意外,那就结束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