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牧国派来使者,特意与盛渊详谈和议之事。
朵牧国久居草原,生长的地方辽阔,朵牧人的心胸也辽阔,眼里都是广袤无垠的草原,湛蓝的天空,悠游自在的浮云。
使者的衣服宽衣大袖,外衣直接可以系在腰间,自然下垂。衣领袖口多以动物皮毛装饰。头顶不同规格的毡帽,以此来显示地位。
尖角的马皮靴,鞋尖处就像老虎向上竖起的尖牙,鞋桶外侧坠了不少奇形怪状的小石头,被涂成五颜六色,以麻线勾连,脉络像群山,又像地图线路。
使者入金殿,先以手击掌三下,双手自然张开,再交叉手,以掌置于胸前,微颔首见礼。
这是朵牧人对最尊贵的人才会行的合手礼。
朵牧人天性自由,不拘礼法,在朵牧比较日常的打招呼时,就是挥挥手,或者打开双臂,以示亲近。
“使者远道而来,此行可还顺利?”
盘龙椅上那人,声音高亢有力,可见龙体之康健,中气十足。
使者欠了欠身,“陛下治国有道,百姓安居,民风淳朴,所以一路都很顺利。还感受到许多贵国特有的民风民俗。”
使者答的不卑不亢,像雄鹰一样富有野性的眼睛,闪着睿智的光。
“使者此行,用了数月才至,怕是山高水长,路途遥远,耗费的时间也就久了。”
礼部尚书桑椹语气颇有挑衅之意,再看上首那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面上泰然。
使者豪迈放声一笑,一扬手,身后的侍从就捧出一个个木匣子出来。有大有小,有的精致,有的简朴。
“臣使,葛木纳遵我国国君之命特带来朵牧国的特产,鹰眼石,沉青香,延寿菇,金蝉丝,还有这条软骨缠丝鞭。”
“说白了不就是一些没用的石头,野蘑菇,还有条赶马鞭嘛!贵国是没钱呢?还是没钱呀?哈哈哈,就这些还好意思不远万里的带过来。”
说话的是个体态雍容,中等身高的男子。立身文官之列,他是礼部尚书的大儿子桑贵,现任工部侍郎。
“咳咳,贵儿不得无礼,陛下面前岂敢放肆。”
礼部尚书是个年逾不惑的老滑头,为人阴狠毒辣,在六部里就数他最吃的开。谁让他有个当贵妃的妹妹呢,也就是二王爷,九王爷的生母。
“桑爱卿可要好好约束你这跳脱的淘猴子。”
老皇帝语气和善,不疼不痒的做做样子。
晚间,在御花园老皇帝设宴款待来使。
席上显德王妃着了件紫色的礼服,与显德王爷并坐。
各位皇子除了太子都是顺位排开,一直到十三王爷。来使与这些王爷对面而坐,中间隔了个台子,专用来歌舞表演的。台子不高,彼此间敬酒也是方便。
朵牧使团一共来了五十余人。其中还有三位王子,为朵牧国咪西亲王嫡长子牧察澜,袞浩亲王幼子牧察樊,淇河郡王嫡幼子牧察空。
这三位王子除了牧察澜长的老成些,其他两个都生的浓眉大眼,面庞刚柔并济,不失天真,明眸善睐。乌发结双辫,搭在肩上。
其中尤以牧察空生的最美,美在骨子里,挺鼻,樱桃唇,眼眸清透,就像草原上的天河。大大的眼睛好似两颗葡萄粒,浓密黝黑的睫毛,高高翘起,弯出一排美丽的弧度。
小王妃未嫁时与她玩的最好的就是牧察空。因为这孩子嘴巴严,被欺负了,从来都不跟大人告状。而且还不记仇,有什么稀罕的东西都可以给别人。
小王妃那就有不少东西是从他那里讨来的。就比如说那个被五王爷踩了的琉璃苹果,还有什么木马,手鼓,铜铃,骨牌,月牙牛角梳……反正都是些玩的,有趣的。自然也有吃的,只不过都进了肚子了。
牧察空的父王淇河郡王牧施居善于经商,经常游走各国,也常常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在各国淘到什么稀奇东西就带回去,当纪念品。其中有好多都经牧察空的手送给牧察朵了。
小王妃一眼就瞧见落座于对面的牧察空。随即她心生一计,神不知鬼不觉,悄咪咪就偷溜了出去,拦了个送酒的宫女递给宫女一条叠起来的布条,布条散发着烤肉味,有些油渍落在上面。
小王妃随手在自己头上摸下一枚钗子,就送给了小宫女。她之前看玉婵就是这样做,让她们在王府里畅通无阻。玉婵说,这叫打赏。
小宫女进到席间添酒,想起袖中的布条,准备把这布条递给个什么人。
可是刚刚显德王妃并没说给谁,小宫女愁了片刻。跟她一起来的宫女提醒她去给显德王添酒。她顿时茅塞顿开,自然是显德王,显德王的王妃要递个布条给显德王。说不定这正是二人之间的夫妻情趣呢!
小宫女怯生生的借着添酒把布条压在酒壶下,还特意露出个布角怕王爷瞧不见。
三王爷像尊玉佛似的端坐了半晚上了,一旁的二王爷,都替他累。
小宫女的举动很自然的引起了二王爷的注意,尤其是三王妃还不在座时,就更像是有好戏看的样子,盯着三王爷看他有什么反应。
三王爷莹白如玉的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同时把布条收入掌中。
只是他一直戴着那副面具,从未在外人面前拿下过。他有什么表情,外人也看不见。
这些皇子王爷的也只在他小时候见过他,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他的这些兄弟们还真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
就算他有一天卸下了面具,出现在这些人面前,也不一定认得出。
二王爷在一旁佯装喉咙不适,干咳两声,敲了敲桌面,想引起三王爷的注意。
“三弟,不知那布条上写了些什么?我看刚才那宫女两颊绯红,应该是有什么冤屈,又或不是看上了王兄,想要暗诉相思吧!”二王爷好不本正经的问道。
三王爷整了整衣袍,直身离席。布条上写着“离席一聚,银杏树下见。”看那歪歪扭扭的字,和这布条上沾的油渍,就知道是谁写的了。除了他家那小孩,还会是谁啊!
显德王妃在一颗银杏树下站着,手臂不时在空中挥舞。今夜蚊虫可是也包餐了一顿。
显德王一袭紫云锦袍,施施然行至。
小王妃先是一愣,复而想到此处乃去出恭净手的必经之路。
“书呆子,好巧啊!你是要去如厕吗?”
三王爷右手成拳,举起右手,看了看这个倒霉孩子。唇角斜斜一挑。手掌摊开,一张油乎乎的布条蔫巴儿的默默舒展。
“这布条怎么在你手里?”
小王妃抢过布条赶紧打开确认,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无比难认的字,模模糊糊能看出“离席”,“银”,“树”几个字。
“公主,找本王有事吗?”
今晚凉风习习,王爷的话让这风更凉上三分。
“这不是给你的,是那个宫女给错了人。”
小王妃的语气正在赌气,明明是要给牧察空的,怎么给了这个书呆子。
“喔,那本王回去了。”
当即转身要走,小王妃失落的看着这比寒夜还凉薄的背影。
“你站住!”
王妃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
三王爷头也不回,动也没动一下,冷声问道:“有事吗?”
“没……没事才怪,当然有事,我出来这么久你都不知道要来找我吗?”
小王妃明显在赌气。自她重获自由后,公孙彻不但没替她感到高兴。还总是有意无意的刻意疏远她。
“喔,当真是本王疏忽了。”
三王爷对这个异国公主多少会有防备之心。如今朵牧使臣来京,那些潜藏在京都内的朵牧奸细想必会有大动作。
此时正是敏感时期,牧察朵天真无邪,但也免不了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算计他的利器。公孙彻不是个只会儿女情长,心慈手软的人。
“还有你错拿了我的信,害的我的事没办成,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公主,想听什么。”三王爷的语气客气疏离。
“你,你要一直背身和我说话吗?怎么你们盛渊人都这么奇怪,莫名其妙就不理人,脾气古怪的跟,跟话本里的千年老妖精似的。”
小王妃说到老妖精时自己禁不住就笑了。
三王爷还是一动不动的背对着牧察朵。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黑暗中两个极有异域风情的少年,紧紧靠在一起走,一人手里拿着鞭子,另一个举着灯笼。两个少年瑟瑟发抖,黑溜溜的眼珠警惕的查探四周的动静。
“谁?”
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的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