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峰和六子被释放出来的当天晚上,邵美佳在卢阳市最为高档的衡天大酒店为他们设宴压惊。受邀请的还有许多聂云峰的朋友和兄弟。
杜老大,老豁牙子,黄毛,还有诸多工友悉数到场,一个三十人的宴会厅里坐满了人。
邵美佳的意思很明显,她要通过这个宴会为聂云峰正名,尽管大家都知道聂云峰是被人挖坑陷害的,可是进了看守所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另外,事情的根本起因是由于聂云峰为了自己解危,所以才得罪了齐欢何平,致使他被举报陷害,遭此一难。邵美佳为此也感到心里十分的愧疚,她也想借此机会,向聂云峰表达歉意并提供应有的补偿。
“聂师傅,您要是不嫌弃,我想请你到莱美集团来做常务副总,你觉得怎么样?”
席间,邵美佳向聂云峰提出了自己的意愿。
“哎呀,太好啦云峰哥,这回你可一定要去,别再卷了邵总的面子。”喝得正嗨的六子一把搂住了聂云峰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说到。
“可别,”聂云峰连忙摇头摆手道:“邵总你别赶鸭子上架,饶了我吧,就我这小学还没毕业的文化水平,去了你那大公司,除了给你丢脸,还是给你丢脸。”
尽管一桌子人被聂云峰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不过,品味一下之后,还是觉得聂云峰说的话确有一定的道理。
其实邵美佳心里也清楚,聂云峰是不会答应的,这就是他的性格。
通过几次接触下来,邵美佳已经基本掌握了聂云峰的个性特征——不取无义之财,不食嗟来之食,虽脚踏实地,却志存高远。这些正是她喜欢的。就是有一点不好,总是内热外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这,也偏偏还是她所喜欢的。邵美佳恰恰认为,男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经过这么一折腾之后,聂云峰的九华公司还是歇业了。虽然说是被人挖坑设计了,可是自己毕竟为了投标虚报了很多不存在的经营业绩,九华公司将会被工商局公布的信用等级评价上,大打折扣,这也就意味着,今后卢阳市的任何一家单位或者公司,都会把九华公司拒之门外,聂云峰的名字从此也会被人们所唾弃。
“要不,咱们往南边去吧。”宴会结束后回到家里,聂云峰躺在床上和六子商量。
“南边?”六子头枕着胳膊,嘴里还嚼着一根草棍儿。他思忖着说到:“要去咱就得去广州,那里的市场大,工资高,就凭咱们俩的手艺,一天挣个六七百的,一点问题没有。”
“那行六子,咱说走就走,明天我就去买火车票。”聂云峰说完一侧身,闭上眼睛。
“唉唉唉,你别睡,我还有话问你呢。”六子拽着聂云峰的胳膊把他又拉回平躺:“那个邵美佳对有意思,你知道不?”
聂云峰没言语,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六子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说:“兄弟,你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隔着被子,六子踹了聂云峰一脚。
“其实,你自己心就跟明镜似的,瞒得住我吗?你就是不敢迈这一步。”六子说完,拉了一下墙根的电灯闭火线,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漫天的星光和房根底下的虫鸣,却一下子涌进了这个小小的世界里。
聂云峰没有闭眼,他直直地看着地上如同一洼积水般的月光,慢慢地,那一洼水摇摇曳曳地变成了华春梅递给他的一条手巾,是递给他擦汗的。那年夏天,是聂云峰最感幸福的一个夏天。他和华春梅都以为,上了秋他们就可以结婚,然后承包几十亩水田,再养一屋子的孩子,就把这一辈子妥妥地这么过下去……
这个夜晚,是聂云峰和六子最后一次睡在他们租住的这个不到八平米平房里。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头冲东,一个头冲西,一颠一倒地躺在床上,屁股顶着屁股,如同一对虾米一样。如果,其中一只偶尔地抽搐一下,过了一会,也会传递到另一个的身上。
聂云峰和六子离开卢阳的时候,和谁也没打招呼,他们甚至都没有拿行李。二人两只是在火车上给一些朋友发了个信息,权当是一个道别。然后买了几罐啤酒灌进肚子里,过了几站后,他们就在列车员瓜子火腿肠的叫卖声中歪着脑袋睡着了。醒过来时,火车已经一头钻进了江南轻柔的雨夜。
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水域,聂云峰的全身的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舒缓。他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邵美佳,内容是:邵总,我去广州了,希望能找到个好机会。之前承蒙关照,多谢了。再见。
走出火车站,再步行几分钟,就是长途客运站和公交站点,聂云峰决定按照六子在出站时联络到的几家单位,依次地都过去看看。这些单位都是在上次卢阳举办的瓦工技能大赛时,给六子留下了名片的企业。
在广州的这几天,让聂云峰感触最深的就是一个“快“字,路上的车跑得快,街上的人走得快,就连在路边摊上吃粉的人,模样变换的也快。
聂云峰和六子就好像怎么都跟不上人家的节奏似的,五六个公司,连着几天跑下来,总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
九月份的广州天气正热,可这里的建筑行业却比这天气还热。聂云峰和六子每到一处,看到的都是人来车往的热闹场面,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复——明天就可以上班。缺人,是当下建筑行业面临的共同问题。
回到旅馆,聂云峰和六子对他们所接触的几家用人单位进行了分析比对,二人同时把目标定在了其中一家叫广州普林的建筑公司。这个公司在广州同时承建了三个基建项目,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广州碧碧湖苑的高档住宅小区建设项目。该项目共分三期进行,总投资六十亿人民币。
“我也看好这家公司,规模大,管理正规,应该是一家很有前景的公司。”
聂云峰指着桌上的一张名片说。
“广州普林建筑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肖晓楠。“六子歪着脖子念叨着名片上的文字,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头对着聂云峰说:“我想起来了哥,这个肖晓楠我见过,就在比赛那天,还是她亲自给我的名片,这娘们,长得像电影明星一样。”
“是吗?可惜咱们这次去没见着她本人,要不,咱们明天再过去一趟吧。”聂云峰说。
“行啊哥,要是能在她手底下干活,就是累死了还不给咱钱,那我都愿意。”六子拿起赵晓楠的名片,在鼻子上美美地嗅了一遍,咧开了嘴,就像喝了一大口蜜浆一样爽甜。
聂云峰用手指指六子,打趣到:“瞅你那个贱样,你呀,要死你自己死,可别拖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