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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残羽未冷

得到十二个家主的认可,原本华茜便可以以“华家主”自居,然她还有个目标未能完成:华家家规,女子若要坐上家主之位,须嫁一人中之龙,且夫婿须得入赘华家,方可真正成为家主。

这条家规并非歧视女子,而是为了能保证华家能够繁衍子嗣,代代相传下去,才立下的这个规矩。但很显然,华茜年纪太小,无法达成这个目标,所以她现在并不能算作是华家主。

然外界看来,能得到十二个家主的认可,华茜已然是华家新一任家主。华家的家规他们并不知晓,是以如今人人见着华茜,都要尊敬地称呼一声“华家主”。华茜总觉不妥,欲指正,然世间人千千万,她一人如何指正这千万人?唯有时时警醒自己,莫要因此而沾沾自喜,擅自以华家主自居。

同时,为了能让华家的地位强大起来,她必须要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实力。毕竟家主实力强弱,就是这个世家在外人眼中的实力。这也是为何慕容家与杨家能稳坐一品世家之位而毫无动摇迹象。

一个月过去,各个世家依次将自家的季品账交给朝廷,慕容家与杨家依旧是一品世家,却不再是唯二的一品了。因上三个月楚家治理饥荒、虫灾,挽救了千万百姓的性命,政绩卓越,加之百姓人人称赞楚家,是以楚家成了继慕容家与杨家之后,第三个一品世家。

华家因新立家主,且华茜于荆州城内颇得百姓赞扬,是以华家不仅保住了世家地位,还跃升至五品世家。

这并非华茜最终的目标,她必须要加强对自己的修行。是以世家品级结束之后第二天,她便离开家门,进行修行。

她去过荒漠,去过海边,去过幽林,去过雪山……她多次经历生死一瞬,像是去荒漠险些被渴死;去海边不慎遇上海啸,险些被海水吞没;去幽林险些被困在其中,去雪山差点被雪崩掩埋……她一次次逼近黄泉路和奈何桥,却又一次次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强撑过来。

整整三年,千锤百炼之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早已脱离病苦,成为了能跻身江湖强者前列之人。

于雪山修行之时,她偶然在雪地中救出一个差点被冻死的女孩。那女孩全身如尸体般苍白,头发呈现淡淡的幽绿色,左手臂上纹着一条青色的巨大蜈蚣。

那蜈蚣纹身,让华茜一眼就认出了女孩是号称“毒步天下”之万毒门的弟子。她将女孩带回府中,悉心照料,数个时辰之后,女孩终于醒转过来。

华茜正在帮她盛药汤,见女孩醒来,她便坐在床侧,一边吹着药汤面上飘荡的白雾,一边问道:“醒了?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女孩看着她,摇了摇头。“是你……救了我?”稚嫩的声音有些冰冷。

华茜将药匙递到女孩嘴边,道:“嗯。趁药凉了些,快喝了吧。”女孩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药,张口便喝了下去。

喂过了药,华茜放下药碗,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道:“冷玫。”

“你是万毒门弟子。听说万毒门分施毒弟子与炼毒弟子,你是哪一种?”

“炼毒。”

华茜一惊。炼毒弟子须熟知世间所有毒物,并能从最普通的毒物中提炼出最烈的毒,这需要极深的修为和阅历才能做到。这女孩看上去比华茜还要小几岁,竟然会是炼毒弟子,不禁让华茜喟叹这女孩于毒理方面定然天赋卓越。

女孩冷玫忽然问道:“您……是华家主?”

华茜本想纠正她,但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道:“……嗯,算是吧……”

“您要复兴华家?”冷玫又问。看来,华茜要复兴华家一事,已经并非仅限于荆州城内的百姓知晓了。看着面前这女孩竟也知晓自己复兴华家一事,华茜心里难免有些喜悦。她点头道:“是。”

冷玫沉默了一会,盯着床单许久,忽然问道:“我……可以帮你吗?”

华茜不由得瞪大了眼,看着冷玫。一般万毒门的炼毒弟子都是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多半也不会知道要怎么帮自己复兴华家。但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说要帮她,虽语调依旧冰冷,却情真意切,这让华茜颇为感动。

她反问道:“你帮我,那万毒门怎么办?”

冷玫道:“不背叛就行。”

华茜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虽浅得几不可闻,也还是被冷玫看得清楚,后者不禁被她迷人的笑容给看愣了。“好,那你就跟着我吧。”

冷玫身体恢复后,华茜便带着她到她平日里修行的地方散心,那是一片树木稀疏的空地,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森林。走了几步,冷玫有些疲乏,华茜正要让她坐下休息,冷玫举目望着远方,忽然道:“小姐……看那里。”

华茜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远处的森林中,有一个浑身破烂不堪,脸上尽是污垢和鲜血混杂在一起的小女孩踉跄地朝这里跑来,她背后,四个模样迥异的男孩对她紧追不舍。女孩处境危险,却并未听到她叫一声救命,只是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拼死朝华茜跑来。

那四个男孩的容貌与常人完全不同,为首的那个周身腾出寒气,瞳孔雪白,手执白扇,像霜雪幻化而成;紧随其后的两人,左侧那人头上长了一对犄角,右侧那人浑身长着浓密的毛,像狼人一般;而最后的那人,左颊至左肩尽是青色鳞片。

如此奇异的外表,华茜和冷玫对看一眼,都已然知晓那些男孩是从前四大世家之一羽家的后人。羽家十分神秘,无人能从羽家中打探到丁点关于羽家的任何涉及隐私的消息,只能通过羽家主动与外界来往时,对其进行一定的了解。

就华茜所知,羽家人生来便带有和常人不同的地方,且整个羽家上下代代只有男孩,并无女孩。她忍不住看向那被羽家子弟追杀的女孩,她模样既无异于常人之处,又是个女孩,大约并不是羽家人。她为何被一群羽家人追杀,华茜也猜不出来。

但不论原因为何,遇人欺负弱小,身为家主,华茜自然得出手帮助那逃亡的女孩。她上前将那女孩护在身后,直面那群羽家男孩。

一看到有人出手阻拦,那雪瞳男孩先停下脚步,看向华茜的眼神并不友善。“让开,这是羽家的私事。”

“私事就是欺负一个女孩子?”华茜嗤之以鼻。

“跟你无关!”雪瞳男孩渐渐没了耐心。

华茜挑眉。“无关?呵,羽家人公然欺负一个女孩子,这就是如今羽家的作派?真是有辱四大世家的名声!若要羽家家主知道你们做出如此欺辱他人之事,定要为你们今日所为而心寒!”

不料那雪瞳男孩却咬牙切齿地道:“心寒?我就是要他心寒!让他看看,他费尽一生保的这个怪物,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他话音刚落,周身寒气暴涨,他身侧的草叶都结了一层冰。而他内力爆发时,他那几个兄弟全都后退了几步,以免被寒气所伤。

眼见雪瞳男孩对华茜出手,那女孩忍着浑身的疼,朝着雪瞳男孩怒吼:“羽易寒!你要不要脸!羽家的事干嘛要把别人扯进来!你……你有本事冲我来!”

雪瞳男孩冷冷笑了一声,掠过华茜,双眼目光刺向那女孩。“好啊……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直接杀了你!”他手握着一团刺骨寒气,朝女孩冲了过去。

华茜大怒,拔出茜香刀,从侧面朝雪瞳男孩面门削了过去。雪瞳男孩甚是敏锐,在华茜出手的同时,他立刻收力,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右臂被华茜斩断。却不想他这一收力,便完全防不住华茜欺近他身前踢来的这一脚。华茜脚上力道很大,这一脚将雪瞳男孩踢飞数丈远。

雪瞳男孩被攻击,令其余三个羽家男孩愤怒。但他们还未来得及出手,便已然被华茜抢先一步,她以闪电般的速度逼近,一招“决意式”使出,不过眨眼间,那三个男孩皆被她击倒。若非她用刀背攻击,只怕这几个男孩早已身首异处。

华茜实力的可怖,让那群羽家男孩对其心生畏惧。

雪瞳男孩红了眼,朝华茜怒吼:“疯女人,羽家的事你也敢插手!你会后悔的!”

华茜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呵,这种威胁的话,我听得多了。”她举起茜香刀,刀尖指着雪瞳男孩喉咙,她这一举动顿时让四个男孩都安静了下来。

“听着,羽家的人,今日既然被我撞见了这事,自现在起,这女孩便由我华茜来照顾!”华茜居高临下地对着他们,向他们发出命令,“日后,若你们还敢来欺负她,莫怪我不客气!”

满身鳞片的男孩对华茜如此态度很不服气,他忍不住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指手画脚?”

雪瞳男孩却一眼看到了华茜左肩上绣着的白色昙花,他瞳孔骤缩,立时明白了眼前这白发女孩的身份。“你……你就是那个华家主?”

华茜并未说话,雪瞳男孩便当她默认了。

他微微垂着头,不似适才那般嚣张跋扈,像是收敛了许多。他后退两步,两眼却始终不看向华茜。他道:“……算那臭小子幸运,但是我告诉你,你保她,是自寻死路。”

华茜再次嗤之以鼻。“就凭你们,又能在我面前掀起多少风浪?”

雪瞳男孩嘴角上扬,道:“水涟漪也可能会变成海神怒的。”他回过头,对其他三个羽家男孩道:“不好对付,我们先撤。”

显然那雪瞳男孩是四个羽家男孩中的领头人物,他话音刚落,那三个男孩便是半分犹疑也无,跟着雪瞳男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赶走了雪瞳男孩等人后,华茜回头时才发现,那女孩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晕厥了过去。冷玫道:“小姐,她需要治疗。”

华茜和冷玫一同将女孩带回了家,华颜庆亲自替她治疗。三个时辰后,待她醒来没多久,华颜庆却说了一个让华茜有些面红耳赤的事实。

那女孩并非女孩,而是男孩。他也是羽家人,名叫羽惜,是羽家幼子,适才追杀他的那些人都是他的哥哥,因他拿走了家里的一本十分重要的秘籍,被羽家人冠以“叛徒”之名追杀。

因华茜救了自己的命,而华颜庆又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德高望重之辈,所以羽惜愿意将羽家发生的事告诉爷孙二人。

羽家现任家主羽岩,是羽惜的父亲。因羽惜生来长了一张女孩的脸,与羽家代代只有男儿的传统相悖,加之明明只是侧室所生,却备受羽岩溺爱,使得他在羽家被同族兄弟视作怪胎,处处欺凌为难他。

从前对于家中兄长的欺凌,羽惜都打落牙齿活血吞,不与他们计较。前几日,他的叔伯与兄长们终于扯断了最后的底线,和一心护着羽惜的羽家主羽岩彻底翻脸,掀起内斗。

此番内斗之激烈,足以摧毁身为四大世家之一的羽家。羽岩心知自己双手难敌四拳,性命堪忧,恐再难保护爱子,便让羽惜带走羽家绝密秘籍与一件神秘武器的修炼秘籍逃离羽家。羽惜的兄长们为了追回那本秘籍,加之心中本就对羽惜生有杀意,这才从洛阳一路追杀羽惜至荆州城郊外。

华茜本对那秘籍究竟为何丝毫不感兴趣,但既然攸关羽惜生命安危,她还是要多加了解,于是问道:“那本秘籍,功效为何?他们为何如此执着于它?”

羽惜道:“说白了,那本秘籍要是练了,就可以变得很强很强,谁都打不过的那种强。哪怕是慕容天南,杨绪,都打不过的那种强。现在这江湖中,谁不追求力量?他们自然就眼红这玩意。”

华茜问他:“你也追求这股力量吗?”

羽惜摇头道:“这秘籍对我来说,有另外一个作用。”他眨了眨眼,看着华茜,显然是在卖关子,但华茜并不吃他这套,他自然也不好一直等着,便继续说道:“我天生这样,是因为羽家血脉从老祖宗开始,就带着一种毒,这个毒,可以杀死女孩子,留下男孩子,所以羽家才会代代都是男孩,没有女孩,因为女孩都死了。不仅是生下的女孩会死,生孩子的母亲也会染上这个毒死掉,所以……所以羽家人都是在自己娘亲的血泊中出生的。而这个毒对男孩子也有影响,就是外表上的与众不同之处了。”

“难道这个秘籍若修炼成了,便可解毒?”华茜听出了羽惜要说的话,有些惊愕。

羽惜使劲点头,道:“对啊对啊,练成了,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男孩子了!可是——”他小脸上的兴奋顿时黯了下去。“这个秘籍练起来可是要命的,我……爹告诉我,在我下定决心之前,都不要轻易练,要是练到中途想放弃,那是会要命的!”

华茜微微皱眉,显然不太愿意让羽惜这么小就去练如此危险的秘籍。她不再询问这秘籍之事,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神秘武器上。“你刚刚说的……神秘武器,是什么?羽家人所用之武器,似乎都并非寻常江湖人士所用的武器。”

羽惜听了,便伸出双手给华茜看,华茜看到,他双手手指上扣着金色的环,环上有个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可以从里面发射出来。“这是……”

“——是盘云丝吗?”却是华颜庆忽然缓缓开了口。羽惜听了,顿时露出欣喜神色,跑到华颜庆身前,忙问:“华老头,你居然知道羽家的盘云丝?!”

听他毫不客气地称呼自己为“华老头”,华颜庆不禁莞尔,他道:“从前和羽家的前两任家主都有交情,那时候阿岩还年轻,他用的便是这盘云丝。”

盘云丝,以丝城才有的龙骧银蚕所吐蚕丝织成,肉眼难见,可注内力于其中,以控制其锋利度,是杀人于无形的可怕武器。

“华老头,我实在不会这个盘云丝,您老教教我呗!”羽惜继续厚颜无耻地贴着华颜庆。

华颜庆笑道:“也罢,相逢即是有缘,老夫便简单教你一些皮毛。剩下的,还得你自己去琢磨。”

羽惜嘿嘿一笑,道:“您老给我开个头就是帮我太大的忙了!”话音刚落下,他小脸顿时变得阴狠。“……等我学会了,我就不会再怕羽易寒那群混蛋了,我要让他们再也没办法欺负我!”

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前,他究竟受过多少欺凌,才会让他对自己的兄长如此恨之入骨。而与羽惜相处一年,对他渐渐熟悉,华茜发现,羽惜习惯笑中带刀,这定然是他从前的遭遇对他性格上的影响。

但不论是羽惜,或是冷玫,都死心塌地地跟随自己,而他们如此忠于自己的理由都是一样:华茜救了他们的命。不仅如此,华茜待他们,犹如对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般,细心照顾。羽惜和冷玫一个是被家族遗弃的孩子,一个出生便是孤儿,两人都从未有过如此暖入心脾的感受,自然便更加亲近华茜。

又过去一年,虽然华家仍然是以“世家”的身份在江湖中活跃着,但品级始终无法往上,华家的发展陷入了瓶颈。

上一次华茜交出华家季品账时,华家因暂无任何卓越成就,仍被评定为五品世家。若要让华家品阶更上一级,须得让华家声名鹊起才行。但以华茜如今的能力很难办到,因华家未能达到三品以上,是以连招揽草木兵的资格都没有。她需要一个能让她声名远扬的平台和机缘。

她脑中忽然想起了,两年前那个给她第一支梨木签的杨家三少爷杨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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