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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离家西行

因遇着了那疑似故人的白衣男孩,直到黄昏,林远智才拿着崭新的锯子回到家中。

哥哥久久不归,林沐雪颇为担心,一直立在门口朝着东面远远望着,直到她看到了那个浅绿色的熟悉身影,她悬了一天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哥哥~”她叫着哥哥,小跑着过去紧紧抱着林远智的腿。

林沐雪抱上的一瞬,林远智才如梦初醒般地抬头看着天空,这才发现天上的云都被烧着了一般,一片火红。“啊,都这么晚了啊?”

“哥哥,去哪里了呀?雪雪好担心哦……”小沐雪撅着小嘴,仰头望着林远智,眼里带着不悦。

林远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今儿个去杭州城,偶然看到了那楚家小姐,可真是漂亮,我一下就忍不住看入迷了!”旋即他忍不住将那楚家小姐的模样细细描述了一遍。

大约是林远智读书少,有些嘴笨,讲尽那楚家小姐的美貌时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词,显得笨拙又可爱,便是他妹妹沐雪,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要是漂亮的大姐姐跟了哥哥,是不是就成了雪雪的嫂子啦?”

林远智一拧眉毛,瞪了林沐雪一眼。“你这小丫头,从哪学来的这些浑话?我……我都没想这么远……”

林沐雪捂着嘴偷笑着说道:“哥哥害羞啦~”

林远智伸出手指戳林沐雪眉心一点红砂。“人小鬼大,就你懂得多!”

恐怕只有林远智才知道,他并非害羞,也并非因读书少而用词乏。那楚家姑娘并非他心仪的对象,自是难以真的去赞扬她的好。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过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罢了。

而后,他为再见那白衣男孩一面,翌日天未亮便去杭州城楚府,恰巧被渔村中负责替村中人送货到杭州城卖的车夫张见着。临近傍晚时,车夫张将林家所得之钱财交给林沐雪时,林沐雪问他:“张伯伯,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张伯伯知道吗?”

车夫张道:“也不知阿智那孩子是要去楚府寻什么人,一整天都守在那。至于他啥时候回来,这伯伯我就真不知道啦。”

林沐雪听罢,以为哥哥是痴心不灭,守在楚家门口是为再见那楚家小姐一面,不由得心花怒放。她露出开心的笑容,对着车夫张道:“好,雪雪知道啦~谢谢张伯伯。”

翌日,林远智又早早爬起,将家里的地全都翻过后,又跑去了杭州城,守在楚府门口。今日他依旧是为那白衣男孩而来,却不似昨日那般,苦等一天也无人进出,今日他刚到不过一盏茶功夫,便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远智认得他,那是楚家少爷,未来楚家的家主,楚一航。

楚一航刚出门便直奔林远智而来,那气势十足的模样,让林远智心头猛地一惊。就在他双腿有些发软到让他忍不住想跪下时,楚一航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阁下于敝府门口守了一日,却又不扣门,不叫人,究竟所为何事?”

林远智忙抬起头看向他,道:“我……我是来找一个穿白衣服的佩剑男孩的,他……请问楚少爷,那个白衣男孩……他在贵府吗?”

“很抱歉,靖少侠现下不在府中。”楚一航摇头道。

林远智面露急切神情,问道:“那……那他去哪里了,楚少爷知道吗?”

楚一航漆黑的双眼,似黑夜无星的天空,凝视着他。他道:“吾妹近日有灾祸上身,需一身手出众者护其三日,方可消灾。昨日吾妹去洛阳参加花会三日,靖少侠便得跟随其后三日,阁下自不得见。若无他事,你莫再上府了,以免误了自己的事。”

“那……那三日之后,他——”林远智依然存有最后一丝侥幸。

但这份侥幸被楚一航云淡风轻地轻易打消。“三日后,他便会回到大兴城了。”他转过身,面朝着城北,道:“在下身有要事,不便在此过多停留,这便失陪告辞了。”说罢,他迈开步子离开了。

楚一航的话中,有三个字来回冲击着林远智的大脑,让他愣怔原地,似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大兴城?”这三个字让他整个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有些站立不稳。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望着楚一航离去的方向,他原本有些飘忽不定的眼神,逐渐沉淀了下来。“看来……还真有必要调查一下他的来历……靖,他叫靖……”

之后数日,林远智多次到杭州城,却不似以往再苦守楚府门口,而是在杭州城内多方打听,希望能打探到哪怕一星半点与那白衣男孩靖相关之事。

然事与愿违,杭州城的人大多安于当下,从不过问外界之事,他们始终认为,只要自己活在楚家的庇佑之下,便可安然度过一生,又何必多问外界那些与自己不甚相干之事?

在这偌大江湖之中,楚家之实力,可与二十年前四大世家“慕容”“杨”“华”“羽”相提并论,而杭州城更是直接受其荫蔽之城,杭州城百姓有如此想法,自也不会太过奇怪。

不过好在林远智这几日下来也并非全无收获,他有幸在楚家小姐楚瓷灾厄消除后的第三日再度遇见了她,而楚瓷亦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咦。你不是之前那个倾慕靖少侠的白发男孩?”她见面第一句话让林远智正待说出口的话直接噎在喉咙,险些把他给呛着。

表面上,他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朝楚瓷露出敦厚的笑容。“哈哈,荣幸啊,楚小姐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孩童。”心里却忍不住念念:“明明是亲兄妹,怎的这楚小姐和那楚一航少爷性子差这么多?”

楚瓷笑道:“你长相和行为都挺有个性的,我可忘不掉~”

林远智知她所指为何,便干脆顺藤摸瓜,道:“我实在是仰慕那位靖少侠,小小年纪,竟能有这般身手……嘿嘿,让楚小姐见笑了。”

楚瓷道:“这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靖少侠可是曦光的人,自然厉害,他受人景仰再正常不过。”

林远智听到“曦光”二字,立刻便上了心。“其实不瞒楚小姐说,我虽出身乡野,也没个武功底子,但我一直以来都想当个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大侠,只可惜见识太浅,寻不得门路。刚刚楚小姐提到的曦光,那是啥?是一个江湖门派吗?”

念着林远智出身乡野见识不多,楚瓷便为他细细道来:“这曦光啊,是隶属于四大世家之一,杨家的一个组织,组织内目前只有四人,但他们的宗旨是贵精不贵多,所以曦光里的人各个都是高手,等闲人都不是他们对手的!去年他们为了招揽第五个成员,举办了一场试武会,当时我也跟着哥哥一起去看过。那场面实在让人难忘,上千人挑战华首领一人,争夺曦光那最后一个名额,结果一个都没入选,反倒都被华盟主打得好惨呢!”

楚瓷正说得兴起,林远智心底正默默地将她所述的关键地方全都记下:曦光,杨家,试武会……

待楚瓷说完,他脸上顿时露出向往和崇拜的神情。“哇……听上去好厉害啊!试武会今年还会举办吗?”

楚瓷看了他一眼,好心劝他道:“会啊,他们每年举办一次的。但是啊,你就不要想着去参加试武会了,没点武功底子,根本过不了华盟主那关的。”

林远智并未放在心上,他又问道:“楚小姐,你刚刚说……四大世家?什么是四大世家?”

楚瓷道:“是从前江湖上最强大的四个世家,‘金陵慕容’,‘大兴杨家’,‘荆州华家’,‘洛阳羽家’。不过现在因为华家和羽家没落了,从前的四大世家如今就只剩慕容家和杨家了。”

“楚家居然不在其列?我不相信!”林远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楚瓷笑道:“虽然不是,但是楚家在江湖上名望也很高的,不弱于四大世家。就算是慕容家的家主,和杨家的家主,对我们楚家也要毕恭毕敬的!”

林远智听了,立马嘿嘿一笑。“我就说嘛,楚家实力强大,在江湖上一定说得上话。”见他说楚家的好,身为楚家子女,楚瓷听着自然开心。

“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楚瓷问他。

林远智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变暗的天空,他摇头道:“没啦,今天真是收获良多,多谢楚小姐解惑!”

楚瓷笑道:“帮助百姓是楚家一贯的宗旨,更何况答些问题而已,没事的。你早些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与楚瓷分别后,林远智原本笑容满面的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杨家……杨家……怎么会这么巧?真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看来我有必要去一趟大兴城,查个清楚才行!这可不是个两三天就能搞定的事啊,我得好好筹划一下……”

他心中一路如此念着,很快便回到了家。

之后,他再也没去过杭州城,而是日日往村里跑。村长家中有许多藏书,他每日都会跑去借两三本回来看。每次林沐雪好奇想看看他看的是什么书,都会被林远智一句话带过。

“丫头,你还小看不懂。等你长大了,想看什么书,都可以去村长爷爷家去借。哥哥要赶紧翻完这些书,就不拿给你看浪费时间了。”

林沐雪抿着嘴唇,仰头望着哥哥。“可是哥哥——”

“要是你怕村长爷爷,也没关系,让虎子给你带过来也是一样的。”

林沐雪听了,心里没来由生出一股不安。“雪雪也可以让哥哥带给雪雪呀。”

林远智朝她笑了笑,伸出手拍拍她的小脑袋瓜,轻轻揉了两下,却没说一个字。

林沐雪心中不安更甚,她拉扯着林远智的衣袖,道:“哥哥,最近……最近雷雨多,雪雪怕打雷,哥哥……哥哥陪着雪雪好不好?”

林远智失笑道:“放心,我这几天就跟你一块睡。”

林沐雪也不知自己为何不安,只知自己这几日始终心神不宁。她的这份不安在半个月后,成了现实。

她看到林远智正在自己房内收拾行李,那势头,像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一样。

这份不安让她感觉双脚都在发抖,有些站立不稳。她扶着门,看着哥哥,努力压着从喉咙涌出的哭腔,问道:“哥哥……我们又要搬家了吗?”

林远智正在整理行李的手停在半空,他抬头看着妹妹,眼里透射出十分复杂的情绪,妹妹的影子清晰映在他瞳孔中。

林沐雪紧紧抿着嘴唇,又问道:“要去哪里?哥哥会带着雪雪一起吗?”

林远智缓缓放下拿着衣服的手,两眼盯着地面许久,才站起身,走到林沐雪面前,蹲下身,和她视线齐平。他清楚看到妹妹那双水蓝色的双眼中,已是水汽氤氲。

心里生出的那份自责让他无法正视妹妹那双眼睛,但他必须要将事情交代清楚,他无可逃避。

“……丫头,有件很重要的事,哥哥一定要去处理。那件事……和以前哥哥出村有关系,处理好了,哥哥就回来,好不好?”他停顿片刻,看着妹妹,他伸出双手轻轻搂着她的双肩,“你要是一个人住着害怕,就让连姨师父过来陪你一起住吧。”

一声哭声从林沐雪齿缝间蹦出来,之后的哭腔全被林沐雪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她把下嘴唇咬得通红,两只手死死捏着哥哥的两只袖子,问道:“哥哥……要去多久?”声音抖得厉害。

林远智摇头道:“不知道,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回来了;如果不顺利的话——”

“哥哥……哥哥会不会有危险呀?哥哥不要丢下雪雪……”一滴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从林沐雪右眼里,啪嗒一声掉了出来。但她依旧死死忍着哭意,问道。

林远智笑道:“放心,论拳头,我可是很硬的,遇到坏人,哥哥可以一拳把他们打得叫我爷爷!”他又拍了拍自己的一双大腿,道:“要是遇到厉害的家伙,哥哥这双腿也不是盖的,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哥哥早就一溜烟跑到千丈远啦!”

林沐雪看着林远智手上的动作,听着他的言语,咬着嘴唇的牙齿一松,突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反应大大出乎林远智意料。“怎么啦,丫头?你还不信你哥哥吗?”

林沐雪一边摇头,一边吸鼻子,道:“雪雪知道哥哥最厉害啦!在雪雪心中,哥哥是大英雄呢!”她踮起脚,贴近林远智,两只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慢慢收紧。

“上次……雪雪听连姨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英雄,一直都想去帮助各种各样的人,但是他被坏人欺负,关在一个又小又黑的地方,再没有办法再去外面帮助更多的人,大英雄好难过好难过,最后……最后得了病,躺在床上好久好久,然后……然后他就和娘亲一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林沐雪说出这个小故事,让林远智很快就明白了,她想表达什么。

果然,林沐雪还带着一些不情愿,却又始终鼓着自己最大的勇气,在林远智耳边轻轻嘟囔着说道:“哥哥就是雪雪的大英雄,雪雪不要哥哥这样,所以……所以……”她忽然没了声,小小的身子开始轻微颤抖起来。林远智明白,她在和心理做最后的抗争。

“呜咕……哥哥,没、没关系的……”林沐雪差一点便哭出声来,她连忙收紧了双臂,以强忍这股哭腔,“哥哥知道的,雪雪……在后山上,认识了好多好多动物朋友,它们对雪雪可好啦!雪雪……可以和它们玩的,还、还……还有小虎,榛子……哥哥不、不用担心……呜呜……”说到最后,小女孩终于还是压不住哭腔,她内心深处始终舍不得自己的哥哥。她抱着哥哥,抽泣起来。

林沐雪的话,犹如一股暖流,包裹着林远智的心。妹妹重视着他,他也珍惜着妹妹。兄妹俩相依为命六年,早已建立起了其他兄妹无可比拟的深厚情感。这份情感,即便相隔两地,也不会消散半分。

他将妹妹紧拥入怀,左手托着她的背,右手轻抚她的白发,声音轻柔得让林沐雪不再彷徨和不安。“好。丫头朋友多,又乖,又懂事,哥哥也放心。哥哥这一去,要是长时间不回来,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一封信,好吗?”

“写信?”林沐雪止住了哭声,松开双臂,身子朝后移动,看着哥哥。

林远智笑着点头道:“是啊,这样即便咱们离得很远,也可以相互交流了。”

林沐雪水蓝色的双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雪雪……也可以给哥哥写信吗?”

林远智点头道:“可以啊——不过在那之前,丫头要学会认字写字呢。丫头那么聪明,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想学的话,就让连姨师父教你。”

林沐雪终于没有再哭,只是当晚,她一定要和哥哥一起睡觉。为让小丫头安心,也算是为了满足她小小的愿望,林远智当晚便同妹妹一起睡下。

第二天一早,在林沐雪的目送下,林远智终离开了后山,向西而行。

他的目的地,便是远在杭州城以西、四大世家之一杨家所在城镇,大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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