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天南在萧虎家中暂住一夜,翌日便辞别萧家三口,赶回金陵。
快到金陵时,慕容天南并未立马回府,而是找到金陵城内的一个草木兵,道:“去把紫家主叫来,我有事同他说。”那草木兵应了一声,便启程往江都城赶了。
临近慕容王府时,慕容天南忽然看到有数个草木兵朝他跑了过来。他翻身下马,那几个草木兵也正好同时走到他面前。最前的那个草木兵开口说道:“家主,陈家家主与于家家主已在府上候您多时,有急事要找您相商。”
慕容天南心中一凛,忙问道:“发生何事?”
那草木兵道:“淮南与黄河以北地区村落出现大量妖物,因地处偏远,二位家主平日里事务繁忙,难以兼顾。他们将那些妖物暂时击退后,一致认为如此下去不是办法,特来向家主请教究竟该如何处理。”
慕容天南点头道:“嗯,妖魔肆虐,诸多世家常难以应付,不止陈于两家……这事的确需要寻个合适的解决之法——走吧。”
回府后,慕容天南直奔劲松堂,二位家主已在那里等候。他步伐匆匆,丝毫没发现一看到他回来便赶紧跑过来的慕容逝。
慕容逝怔怔地目送父亲头也不回地走进劲松堂,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来他等在这正厅,就是为了等慕容天南一回来,就问他一些关于他那师兄的事情。眼看慕容天南如此匆忙,加之他也心知陈于两家所求之事亦非小事,虽心有不甘,却只能暂时将这问题放一放。
他走到后院,正巧看着了准备去厨房做点心的夙然。他连忙跑向夙然,口中喊着:“娘亲、娘亲!”
夙然闻声回头,见是慕容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逝儿?怎么啦?”
“娘亲,您知道我和青峰的那位师兄吗?”慕容逝昂着头,直接将问题问了出来。
夙然愣了片刻,待明白慕容逝所指为何人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悲怆,但她神情依旧温和,道:“自然知道,我还教了他一些岐黄之术呢。”
“师兄还和娘亲学过医术啊?”慕容逝瞪大了眼,一面问一面跟着夙然进了厨房,“娘亲,不是说我们的慕容剑法概不外传吗?为什么爹爹还要收师兄为徒弟啊?”
夙然拿出装了面粉的袋子,道:“你爹当初见着你那师兄时,发现他根骨奇佳,天赋异禀。你爹岂肯错过这么好的苗子,自然便破例收了徒弟——那孩子的确很不错,我教他医术,他也很快就能学会了。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见夙然对那师兄有着如此高的评价,慕容逝不由得有些神往。他又问道:“那爹爹为何不把他留在府上呢?”
夙然正在忙活的双手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说道:“他娘亲卧病在床,又有身孕,他不放心让他娘亲一个人在家里,就回去了。”
慕容逝听了,小脸露出一点失落,道:“原来如此……我还想着,如果师兄留下来,我还有机会和师兄交流交流呢……”
夙然笑了笑,道:“以后总有机会的——”
“嗯,如果能找到师兄的下落,等爹爹把师兄带回来,我就可以见到师兄了。”慕容逝嘴角高高扬起,抬头望着夙然,她手中还做着馒头,“娘亲,逝儿可以帮忙吗?”
夙然失笑,道:“不用,娘亲来就好。”她顿了一下,又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慕容逝眉心处,却并未碰上去,她笑着补充了一句:“逝儿可是个小君子,正所谓‘君子远庖厨’,逝儿本不该进厨房的哦~”
慕容逝一愣,竟不知如何反驳,垂下头,露出失落的模样,惹得夙然一阵轻笑。若不是手上沾了面粉,她真想捏一捏儿子肉乎乎的脸蛋。
第二天,慕容逝想趁着时辰尚早,去找慕容天南问问他师兄的事情,却不想慕容天南起得比他还早。劲松堂大门打开,慕容逝清楚地看到慕容天南还在和陈家于家二位家主展开热烈的讨论,并时时有草木兵进出。
发现自己又扑了个空,慕容逝长叹了口气。他若无其事地走向正厅方向,却不想一人突然从正厅内拐出,慕容逝双目一亮,那不正是紫箫吗?
“箫哥!”眼见自己终于有机会询问,慕容逝双颊微红,朝紫箫唤了一声。
紫箫自然一眼看到慕容逝,微微挑眉,朝他走近,问道:“阿逝,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慕容逝忙问:“箫哥,关于我和青峰的那位师兄,箫哥对他了解有多少啊?”
被慕容逝这突然的问题问得有些懵,加上紫箫此来目的正是和林远智有关,紫箫一时并未出声。短暂的茫然过后,紫箫双目微微发出亮光,称赞道:“幼时我和他接触过,他虽出身草莽,行事随意,但真可谓是人中之龙。不论各方面他都是非常优秀的,我完全比不上。”言语中毫不掩饰对林远智的称赞,让慕容逝大感意外。
“哇,箫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夸一个同辈。”慕容逝双目和嘴巴都长得老大。
对他这反应,紫箫苦笑一声,道:“阿逝,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夸张的表情。”
慕容逝笑道:“因为真的让我很意外嘛。”
“但是……说真的,他当得起这般称赞。”紫箫微微一笑,“我很高兴能结识这样的人物,也很高兴表叔能找到这样好的苗子。”
慕容逝忍不住问道:“具体点说说呢,箫哥,他到底什么地方让你这么称赞他?”
紫箫思索了一会,回答道:“我初遇他时,他才六岁,正是天真懵懂的孩童年纪。平日里你见着他,觉得他是个有些笨拙的男孩,但实际上他却是大智若愚,城府颇深。这一点,在当时我和他交手时深有体会——”
“紫家主!”紫箫的话语被一个草木兵的声音打断,随即一个草木兵自劲松堂方向跑来,直奔紫箫,“家主正说着您怎的还不来,原来您早来了,家主正催促着您快去劲松堂呢——啊,大少爷,抱歉,您恐怕不能占用紫家主太多时间了。”他转过头看向慕容逝,语带歉意地对慕容逝说道。
慕容逝有些失落,毕竟适才紫箫话才说了一半,他听得意犹未尽。但也不好耽搁了慕容天南的时间,只好点头说道:“嗯,我没什么事了。箫哥,你去找爹爹吧。”紫箫点了一下头,便跟着那草木兵去了劲松堂。
因紫箫进府,慕容王府内自然有几个紫家的草木兵。慕容逝找到其中一个草木兵,那草木兵立马拱手说道:“慕容大少爷!”
慕容逝朝他摆了摆手,问道:“不用多礼——你知道爹爹叫箫哥来做什么吗?”
那草木兵立马道:“慕容家主想拜托家主留意慕容家主一位高徒的行踪。”
慕容逝心中一凛,却未想到紫箫前来的缘由竟然正好和自己所问问题契合。同时他也看出,慕容天南十分在意他那徒弟现下究竟身处何处。他向那草木兵道了谢之后,背后忽然有人出声叫了他:“哥哥!”
慕容逝回头一看,是慕容青峰,他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道:“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家里客人来了,闹腾的很,我哪里睡得着嘛——”他打了个呵欠,将怀中一叠纸于放到慕容逝手上,“啊——困死了,昨天我连夜抄完了《仁义礼智学》,哥哥你检查检查呗。”
慕容逝接过他的功课,有些赞许地看向慕容青峰,道:“嗯,还算勤快。”
“刚刚你跟紫家的草木兵在聊什么啊?”慕容青峰有些好奇地问道。
慕容逝一手托着那叠写满字的纸,一手翻动着纸页,口中回道:“问我们那位师兄的事情。”
“师兄?啊,就是爹爹预备让当初芽首领的那个师兄?”慕容青峰左手握拳,一敲右手手心,“怎么啦,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逝道:“听说师兄不知所踪,爹爹派了好多草木兵去师兄家乡找人,也没寻着半点踪迹。爹爹按捺不住,亲自去找,可还是扑了个空。今天他把箫哥叫来,就是想让箫哥帮忙找找师兄看看——”
“找人啊?干嘛不让我去找呢?”慕容青峰听了,心中一亮,顿时来了兴致,“我找人最厉害啦!比箫哥还厉害,爹爹真是的,直接把这事交给我就好啦!”
慕容逝抬眼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找什么找?先把功课做完了再说。”
慕容青峰却是一口反驳道:“功课做完都到什么时候去了?哥哥,看你说的,师兄可是初芽首领,首领不在,初芽怎么对抗曦光嘛!加上爹爹又很急着想找到咱们的师兄。所以这事肯定是刻不容缓——我这就去跟爹爹说去!”他一边说,一边就要作势往劲松堂跑。
慕容逝微微皱眉,他如何看不出慕容青峰想趁此逃离他的掌控,不再去碰这些对于他而言异常烦人的功课。但他也承认,若慕容天南想早些知道林远智的下落,让慕容青峰去找是最好的。毕竟慕容青峰虽然年纪小小,在这江湖中却有着遍布神州大陆各个角落的情报网。于情报的掌控速度而言,慕容逝敢肯定,这世上少有人能比得过他这个孪生弟弟。
他想了一会,虽觉得就这么轻易让贪玩弟弟逃掉功课委实可惜,但找到师兄更为重要。带着一丝无奈,他只好妥协了慕容青峰。“好吧……那你去跟爹爹说——听着,你要找就认真找,别一出去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光顾着玩了。”
慕容青峰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放心吧,我还是知道权衡轻重的~”他说完,便兴高采烈地朝劲松堂跑。
过了一会,慕容逝便看到慕容青峰在紫箫的陪同下喜滋滋地跑向马厩,牵了他的爱马穿风和紫箫一同出府了。府上的紫家草木兵也都纷纷离开了慕容王府。
慕容逝再度走向劲松堂,见慕容天南正坐在案桌之后,扶着额头,紧锁着眉头沉思着,陈家家主和于家家主正坐在他旁边,一时三人均无话,劲松堂内一度陷入静谧之中。慕容逝便走了进去,唤了一声:“爹爹。”
慕容天南放下手,抬头看到慕容逝,慕容逝注意到慕容天南面有倦色,可见昨夜他几乎没睡。“逝儿,怎么了?”
慕容逝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陈于两家家主,朝他们一拱手,道:“晚辈慕容逝,见过陈家主、于家主。”陈家主陈清和于家主于啸忙站了起来,朝慕容逝回敬一礼。
“爹爹……不能多招一些草木兵去抵御偏僻村落的妖物吗?”慕容逝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慕容天南眉头紧皱,道:“这法子我昨日便想过。只是目前陈家与于家的草木兵数量已经达到饱和状态。若再招揽草木兵,以陈家与于家的经济实力,难以承受。”
慕容逝微微一愣。“那、那慕容家的——”
“昨日我已经仔细看过慕容家在内的所有世家的财力和物力情况,几乎都达到了饱和状态。再招揽草木兵显然不妥。”慕容天南手指敲打着身侧一本厚厚的账本,上面写满了各个世家的收入与支出明细。慕容逝注意到,包括慕容家,财力和粮食储备上确实已经达到了一个完全饱和的状态,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招揽哪怕一个草木兵。
慕容逝小脸上亦是露出困惑。思索片刻后,他想到一个主意,连忙道:“爹爹,逝儿去想办法!您和二位家主先休息一下吧。”说完便风一般地跑出了劲松堂。望着慕容逝离开的方向,慕容天南沉默不语。
“这位便是慕容兄家的大公子吗?”陈清忍不住带着些微笑意问道,“此前张家叛变一事,我也有所耳闻,大公子年纪虽小,却能如此快速地揭开张家虚伪的表皮,实在让人佩服。”
于家家主于啸亦是点头称赞:“大公子真是神机妙算。真是万万没料到张家一案竟是一个孩童揭破,委实让人震惊——此次妖魔袭击边境村落一事,或许大公子会有法子应对,我可是甚为期待!”
慕容天南不禁一笑,道:“二位可真是太过誉了,逝儿只是个孩童而已。不过——”他不由得重新望向屋外,口中喃喃,“便是我也有些期待,看逝儿能想出什么法子来。陈兄,于兄,你们一路奔波,又与我彻夜相商,定然累了,不如先行到客房休憩。”两位家主自是没有异议,慕容天南便起身亲自带两人去客房休憩。
慕容逝直接跑向厨房,却发现夙然不在。他又跑到后院,发现夙然正坐在石桌前,一针一线缝补着丈夫和儿子的衣物。慕容逝双目一亮,道:“娘亲!”
夙然一抬头,看向跑过来的慕容逝,微微一笑,道:“逝儿,又有什么想问的吗?”
“娘亲,那些偏僻的村落屡屡受妖魔侵袭,娘亲能像保护金陵城那样保护那几个村子吗?”慕容逝上来便直接切入话题。
夙然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轻摇两下头,道:“五年前,娘亲用灵力给许多村子罩上了灵力罩,来保护那些村子免受妖魔侵害,逝儿还记得吗?”
慕容逝点了两下头,道:“记得啊,所以逝儿才想着——”
“可是逝儿,以娘亲如今可释放的灵力而言,光是保护金陵、江都这些大城,以及数年前为妖物侵袭的村子,便甚为勉强。为了维持那些灵力罩,娘亲无力再分神多保护村子了……”夙然叹了口气,神情带着担忧。
“娘亲是神仙呀,不能多释放点灵力出来吗……”慕容逝皱紧了小眉头,问道。毕竟他的娘亲,虽在人界生活,却是真正的仙神。
夙然伸出手指轻抚慕容逝拧成了小疙瘩的眉心,道:“若释放太多灵力,便违背了与伏羲大人签订之契约,我就无法再待在人界了。”
“什么契约啊?”慕容逝忍不住问道,
夙然耐心解释:“逝儿啊,娘亲是神祇,按照神界律令,神祇是不可随意离开神界,到他界生活的。可是娘亲一直眷恋人间,所以便苦苦请求伏羲大人,请求他准许我到人界生活。伏羲大人一向宽厚,并未反对,但他严令我只得使用一成仙力,否则便会派天兵天将将我强行召回。我想这并非难事,便答应了……”她说到此处,面露苦色。“对不起,逝儿,娘亲何尝不想帮助那些可怜的百姓?可受契约束缚,娘亲实在有心无力。”
见夙然无法,慕容逝小脸露出失落,却并不怪罪夙然。他明白,他的娘亲,一直都真心将慕容家境内的每一个百姓视作自己的家人。他也一直以自己娘亲为标榜,不断地磨砺自己。
“娘……娘亲,没关系的,逝儿再想想别的办法。”慕容逝暂时离开后院,朝着慕容家的藏书楼走去。
他心里冒出一个新的想法。
他找到写有“阵”字的书,快速翻阅着里面的内容,发现某一页写了四个字:凝灵写符。下面具体描述如何凝灵写符。大约意思便是以自身灵力为笔,在符纸上画阵,阵法便会凝于符上,再将布阵口诀附上,即便是不会布阵之人,只要拿着这符咒,熟记口诀,将符纸贴于用作巩固阵法的“镇”上,就可以达到布阵的效果。
慕容逝看到这,双目一亮。若此法可行,他大可尝试将退妖之阵“伏魔阵”凝于符上,托陈于两家家主将阵符与布阵口诀传给各个村落的村长手中,有伏魔阵法护佑,一段时间内村民可不受妖魔侵袭。
他手忙脚乱地在藏书阁中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沾了灰尘的木箱子里,找到一叠符纸。他照着书中所述,开始尝试着将阵法凝于符上,却尝试了一个多时辰,都还是没有任何成效。他心中着急,便又跑去后院找夙然,夙然依然在那里一针一线地缝补衣物。
慕容逝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符纸,夙然见状笑问:“怎么,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娘亲。”慕容逝将书和符纸放在石桌上,“教教逝儿,怎么凝阵于符上。”
夙然沉默片刻,忽然露出会心一笑,道:“呵……这个很难的,原本想等逝儿再大一些了再教给你的。”她朝慕容逝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来,逝儿,娘亲给你示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