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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暗渊封忆

最终,杨绪并未刁难林远智,放他回了映晖堂。林远智之后才明白杨绪放他走,都是因自己所学医术。他有些欣慰,自己的医术成了自己的免死金牌。

杨绪对自己身体状况极为重视,而林远智的医术可有效缓解自己病情,这让杨绪从不愿将林远智置于死地,只是以狠辣手段给他点教训,便也足够了。

加之牵纵心引的存在,杨绪并不担心自己的计划被林远智听了去,有任何不妥之处。但以防万一,他也让林远智发了毒誓,不得将今日所闻告知任何人,否则他将捏碎牵心引。林远智爱惜自己性命,不得不答应了杨绪所言。

得知杨绪计划后,林远智心乱如麻,不知自己此后当如何行事才好。回到映晖堂,他因心境烦杂,握着一把刀,对着一个草人毫无章法地左劈右砍,与其说他在练习,不如说是在发泄情绪。这一切,都被一如往常早早到演武场练习的靖看在眼里。

“你在作甚?”靖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出声问道,“你心不静,在想什么?”

林远智道:“没啥,昨晚凉着了,没睡好……我这人一旦没睡好就心情不好。”

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近巳时,他不认为现在去休息妥当,那样会浪费大量练习的时间,但林远智眼睛上那显眼的黑眼圈又让他有些担心。“有心事?难得见你如此……”

林远智摇了摇头,忽然收了刀,转身看向靖,两眼严肃且认真。“靖,跟我喂喂招行不?”这是林远智加入曦光一来,第一次主动邀请靖与自己喂招,并且这邀请还甚是干脆果断。

靖有些意外林远智这反常的态度,但他如此认真的态度,倒让靖内心喜悦。他想也不想,便应了林远智的请求。

两人切磋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彼此交手已逾百个回合,始终未分胜负。林远智力大且不见疲态,让靖攻击愈加被动,也因此,靖在林远智眼皮子底下暴露出的破绽也愈加明显。林远智瞄准了靖下盘不稳,以长刀之逆刃朝靖下盘扫去。靖纵身跃起,在他刀尖上站定。林远智右手用力挥动长刀,将靖整个人甩了出去。

人在半空中的靖,却借此寻得反击的机会。他高举不归剑,双腿与腰腹扭动,让自己以剑为轴,旋转起来,宛若冲破天际之龙,向林远智攻来。

一见着靖使出此招,林远智大惊失色:“这——这不是师父教我的剑法,蛟龙破海吗?!”眼看靖攻势猛烈,空气都被他的剑锋撕开了一道口子,林远智将全身内力灌注于双脚,在靖刺中自己前,先行逃离。靖落下之处,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石坑。

站定身子,靖收剑入鞘,转身看向林远智,后者的衣服连衣角都未曾破损。靖微微睁大了眼,漆黑的双眼透出惊愕的神情。“……除了三少爷和茜姐,你还是第一个躲开这招的人。”

“靖你,你……这剑法从哪学的?”林远智喉咙发干,右手握着的刀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此时的他,根本无心去享受靖对自己的夸赞。

靖摇了摇头,道:“不知……自我有记忆起,这剑法似是已刻入我骨髓,无需他人教授便会了。”

“名字呢?”

“……一招一式何须名字?能击败敌人便好。”

表面上,林远智陷入了沉默,心里却早已闹翻了天。他不会看错,这招正是当年自己随慕容家主出村时,慕容家主亲自教授的慕容家独有剑法《无心剑法》中的第二式。且慕容家主明言,此剑法他只传授与慕容家人,概不外传,林远智已然是个特例。亦即是说,除了慕容家人和林远智,不会再有其他人会无心剑法。

林远智感觉,原本暗淡无光的前路上,忽然有一点灯光在指引着他,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这感觉仿佛绝处逢生一般,让他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很多。

观之林远智神色变化,靖只道是一次切磋下来,转换了林远智的心情。他嘴角噙着极淡的笑,道:“彼此喂招,可发泄心中情绪,如今你当是明白了。”

显然靖误会了林远智的想法,但他也不打算解释,只咧嘴一笑,顺着靖的话说道:“哎,还真是!这下我算是明白你这家伙为啥成天都那么勤快了!”

“对了,靖,问你个问题。”林远智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靖。靖没有出声,只是点了一下头,示意林远智可以问。

林远智问道:“昨天三少爷找你干嘛啊?”

靖微微皱眉,面露疑惑。“三少爷找过我?”

林远智有些奇怪:“你难道不知道三少爷找过你?我记得你不是连窗外有一只兔子跑过去,你都会被惊醒的吗?”

靖眉心拧得更紧。“昨夜并无人找过我。”他顿了顿,想到一种可能,反问道,“你大约看错了,三少爷或许并未找我,而是找茜姐呢?”

林远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华茜的住处紧挨着靖,他曾经还为此羡慕过靖。他如此说倒也顺理成章。

观靖神色,林远智确信他确然不知杨绪找过他。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那多半是我看错了,三少爷怎可能大半夜亲自找你?找茜姐还说得通……”可一念及此,又觉不妥。杨绪和华茜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属实不妥啊!

明知昨夜并未有此事发生,可林远智却忍不住往下想了下去,越想,越是感到心惊。

靖自然不知林远智此时那小脑袋瓜子已经开始了天马行空的想象。他抹掉额上的汗珠,道:“休息一会,继续吧。”

当晚回屋临睡前,林远智想着,自己一开始对靖身份的猜测看来并没有错,只是他仍需调查清楚靖出现在杨家的缘由。念及此处,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前一夜,杨绪的异常行动上。

“杨绪找靖做什么呢?有事跟他说?以杨绪的身份,就算是三更半夜,也大可让靖自己去杨府找他,他何必自己亲自过来跑一趟?而且……他到底做了什么,竟会让靖毫无所觉……嗯……昨日是四月初三……四月初三……正好就是阿和……他被杨绪杀掉的那天……”

林远智望着漆黑中的天花板,上面浮现出靖与他那儿时好友慕容和的容貌,两个容貌重叠在一起,模样完全吻合。他忽然心底冒出一种想法:“难不成,杨绪当年没有杀掉他,而是控制了他?我记得,当时杨绪用右手对着阿和脑门那么一拍,阿和就……然后……他当时就把阿和的尸体带走,因为阿和没死,所以就把他培养成一个名叫‘靖’的利刃……这样感觉还挺说得通……”

此种想法,促使林远智一大早就起了床,预备找杨绪要杨家藏书楼的钥匙,却被靖给拦住。

“要去藏书楼的话,钥匙在我这。”靖左手依旧握着他的不归剑,右手抬起,手中握着一把比他一只手还要大的古老铜钥。

见钥匙在靖那,林远智打心底里松了口气。他便跟着靖朝杨家藏书楼走,路途中他忍不住问道:“你也要去藏书楼?你看什么书?”

靖道:“剑谱。昨日小公主说在市集中发现了一本剑谱,她肯定我未曾读过,便买了回来,嚷嚷着要我去看。”

林远智嗟叹道:“你对跟剑有关的东西还真是爱之如命啊。”

靖倒是丝毫不反对。“嗯。”

杨家藏书楼藏量很大,林远智感觉这些书要是堆起来,都可以搭一个和他家那小木屋差不多的房子了。书分类清楚,每一个书柜前,都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书柜上书的类别,有“江湖世家”“六界异闻”“百家武学”“山河海川”等等。

林远智来到写着“江湖世家”的书柜前,靖问他:“你要看这些?”

林远智点头道:“可不嘛,人在江湖闯荡,不多了解一下江湖中各个世家之间的关系,还有实力强弱啥的,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

靖点头道:“嗯,觉悟不错。”他留下这句话,便到“百家武学”去翻找小公主杨凤艾给他买回的剑谱去了。

林远智瞄了靖一眼,随手从书柜上拿了一卷书,打开遮住自己大半边脸,翻开书一边看着,一边用余光观察靖的动向。

他看到靖在书柜前找了一会,忽然两眼一亮,找到了他要找的剑谱。靖将那本剑谱从书架上取下来,自打开看第一页起,他便化作一尊看书的雕像一般,除了偶尔翻页,眼珠扫动,他身体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脸上眉毛睫毛都不颤抖一下。

林远智翻动了两下手中的书页,很快便翻到了底。他放下书,身子走动两下,又拿了另一本书,翻了两页,又放下。原本在林远智眼里已化作一尊小雕像的靖忽然开口道:“你看书很快。”

林远智先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一跳,差点没把书扔出去。他听清靖的话后,暗暗吐了一口气,回道:“呃,是……我看书一贯有点快,反正记得住就行。”靖“嗯”了一声,没有多话,甚至他连眼睛都没抬起来过。

林远智离开“江湖世家”的书架,走到靖身前的“百家武学”书架来,靖依然一动不动,也不问林远智要看什么书,他的所有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手中的剑谱吸引。

林远智瞥了一眼那本剑谱中的内容,又看了一眼靖,他笑道:“看样子小公主给你找的这本书,还挺深得你心的?”靖没说话,脸上也没多余表情,但林远智明白他是默认了。

趁着靖看书入迷之际,林远智在书架上飞快寻觅他要找的那本书。找了半天,他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本和暗渊一样通身漆黑的书,林远智一看到那漆黑的书皮,几乎毫不犹豫便肯定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书。他将那本书取下来,上面白字写着“暗渊”二字。

林远智正暗自窃喜时,靖终于抬起眼瞥了他手中的书一眼,略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对这个感兴趣?”

林远智面上略带了些严肃,道:“你也知道,三少爷病痛缠身就跟这暗渊有关,为了治根,我得多了解一下暗渊才行。”

靖听罢,觉着林远智所言甚是。他剑眉微蹙,点头道:“嗯,不错……你还真是有心,三少爷的身子,半点拖沓不得。”

林远智笑道:“医者本分嘛!”

林远智的真实目的自然不是这个,他另有所图。将靖糊弄过去后,他快速翻开暗渊的书,发现里面每一页除了标题写着招式名称和简单介绍是他看得懂的字,中间的修炼方法和配图,他却看得一头雾水,因那修炼方法的内容像是一种符咒,他看着就像蛇群蝌蚪交叉躺在那睡觉一样,根本看不懂。

至于那配图,看似是人体经络图,但常看医书的林远智,却又觉得那不像是人体经脉,他看了半天,也根本不知图中那人形体内的线条究竟代表着什么。

不过林远智并不好奇这些修炼内容和配图,他飞速翻动书页,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标题上写着:封忆。

本已带着些一无所获的失望神色的双眼复又被点燃。封忆之下,配着一段简单的介绍:暗渊术的一种,可以依施术者要求封印目标一部分记忆。

林远智牙关紧咬,手指紧紧捏着书本,心道:“原来……靖不是被控制,而是记忆被封印了!”

当年,他亲眼看到杨绪用带着黑气的手击中了慕容和的头,那一刹那,慕容和便如没有生命的肉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那模样像是已然死了,是以林远智才如此笃定故人已逝。而如今看着这暗渊,他才终于明了,当年杨绪手中的黑气,很有可能便是这名为“封忆”的暗渊术了。

他想着那夜杨绪的行动,心头猜测:“难道杨绪四月初三亲自去找靖,就是因这封忆?他到底是做什么呢?难道这封忆……还会松动?所以他得时刻关注着靖吗?一旦封忆松动了,阿和就会恢复记忆吗?如果这些猜测都是真的,那么……我得寻个合适的机会,不让杨绪加固封忆,然后再想办法来刺激阿和的记忆,让他能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来……等他记忆恢复,我就可以带他离开这里了……嗯,值得一试!”

他关上书,将暗渊放回原处。正好这时,靖也翻完了他手中的那本剑谱,林远智看他也并未有什么留恋就将那本剑谱放回原处,他有些好奇,挑眉问道:“你这就把里面的内容记住了?”

靖抬眼看着林远智,目光闪烁,道:“我记忆力不比你差。”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藏书楼,顺带还说一句:“走吧。”

靖关上藏书楼的门,回头问他:“找到根治方法了吗?”

林远智没回答,只冷不丁地对他道:“靖,为了报答你,我决定请你去西市吃好吃的去~”

靖疑惑地看着他,道:“报答?我并未做过什么——”

不等他说完,林远智便已伸出手臂勾住靖的脖子,拉着他就往外走,拍拍胸脯,口中道:“哎呀你甭管了!走走走,哥哥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就说~”靖心中疑惑,但他以为林远智是寻着了治根之法才会如此,便由着他把自己拽到了西市。

靖自然猜错了林远智兴致如此之高的缘由。自从看了封忆的介绍后,林远智心中已然制定了完整的计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只需要耐心等待那个时机,一旦时机成熟,他就有救走靖的机会。他计划可以说只差最后一步,心情怎能不愉快?

到了西市,林远智拍拍胸脯对靖道:“想吃什么,随便选。”林远智主动要请客,靖也不是客气的人,他听了,便开始四处寻觅他想要的东西来。末了,他目光忽然一定,林远智看他那样,知道他有了目标,笑道:“有看中的了?”

靖“嗯”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道:“给我买那个。”

“嗯?”林远智顺着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看到是糖葫芦,他心情极为复杂,竟不知这是在自己意料之中,还是在意料之外,“你……吃糖葫芦?”

靖锁眉抬头看着林远智,一副不理解的模样:“……我为什么不能吃?”

林远智撇撇嘴,道:“那糖葫芦不都是小孩子才吃的吗?”

靖更觉得疑惑,反问道:“难道我不是小孩子吗?”

林远智顿时语塞,神情变得有些尴尬。他上下仔细端详着靖,评价道:“你……太早熟了,早熟到让我快忘记你是个小孩子。”

“再早熟我也是小孩子。”靖哼了一声,在林远智眼中,他露出了一个小男孩才有的因得不到想吃的糖果而生气的表情。

林远智看着,心中蓦地腾上暖意,他伸手抚摸靖的头,笑道:“好好好,靖弟弟乖,哥哥给你买啊~”

靖抬眼看着林远智摸自己的手,剑眉倒竖,不禁骂道:“把手拿开!还有,别叫我靖弟弟!”

林远智哈哈大笑,撤了手,去给他的“靖弟弟”买了三串糖葫芦。他递给靖第一串糖葫芦,靖伸手接过,竟不顾形象地张大了嘴,将最上面的那一颗圆溜溜被蜜糖严实包裹着的山楂整个儿给塞进了口中。

林远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靖又塞了第二个到口中,看得林远智目瞪口呆,口中一直劝着:“你……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心里却为靖这般大块朵硕的模样感到欣喜:“这家伙……这一点倒是没变。这大概也算是他唯一一个可爱的地方了。”

他正想着,一低头便看到摊在自己面前的一只小手,他一愣,顺着手臂看向一脸严肃向他讨要的靖。林远智不觉咋舌,道:“你……就吃完了?”

靖点头道:“剩下的也给我。”林远智呆愣地看着还留在自己手心的两串糖葫芦,犹豫片刻,还是递给了他。

靖两手接住糖葫芦,一手一个,一边一口,吃得可谓是满嘴蜜糖。看着他嘴边一圈蜜糖,林远智忽然自心底腾出暖意,他和当年那个爱吃糖葫芦的小弟弟,真是一模一样。

他指着靖的嘴角,以及他上唇与下唇,道:“这,沾上了。”

靖“嗯”了一声,伸手抹了蜜糖珠儿,放口中一舔。他漆黑的双眼闪烁着明亮的光,看着林远智,道:“好吃,谢谢。”

“不吃了?”林远智微微挑眉,明明看这小男孩吃得意犹未尽的样子,却只是说一声谢谢。

靖眉头轻皱,摇头道:“……不吃了,吃多了就吃不下晚饭了。”

“靖弟弟就是懂事,总还是知道少吃零食多吃饭这个道理~”林远智忍不住嗤笑。

靖目光冰凉,手中不归剑蠢蠢欲动,似欲随时出鞘般。“再敢叫我‘靖弟弟’,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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