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雷很注意用眼,看书眼睛疲劳了,他就到窗户前朝外望,俯瞰到―行街树,绿色可以缓解疲劳。从他投眼的角度,一家小饭馆在视线之中,几只大鹅子圏在小木栅栏内。—个男人第一次出现在叫焙大鹅小饭馆门前,陈雷没在意,当他是食客,吃完饭朝博物馆望来,也很正常。老建筑的博物馆屋顶经常落乌鸦,黄昏时刻呱哇叫个不停,以为食客在看乌鸦。“第二天那人又出现,那时刻乌鸦还没回来〈白天乌鸦不在城里,夜晚回来过夜〉,”陈雷说他警惕起来,博物馆藏有文物,副馆长想到盗贼采点儿什么,“他不是看乌鸦,看什么?肯定不轨。”
“你怎么认定不轨?”“我担心有人打馆藏品的主意。”
陈雷说,作为副馆长,他清楚馆内藏什么珍宝,见到陌生人立刻警惕,责任心使然,“这种事过去也发生过,只是我们防范做得好,遭贼文物并没损失。”
“近两天这个人出现过吗?”刑警截取时间有目的地问。“叱干馆长遇害后,那人再没出现。”
)陈雷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说,说者无意,听者受到启发,刑警想有可疑的人出现在叱干馆长遇害前,做杀人准备跟踪、踩点什么的,杀人后再没出现……此事须深一步调查。“你说那个人从饭馆出来?”“焙大鹅餐馆,”陈雷到窗前朝外指指,刑警并没随他去看,他走回来重新坐下,“他站在餐馆门口,有一次背着手看餐馆老板杀大鹅。”
三江地区民间宰杀大鹅有些残忍、恐怖。拽住鹅头,将其摁在硬物上,一刀剁下去头便下来,没头的鹅子仍然不死,昂着喷血的脖子向前走,直到血流尽才倒地死去。刑警想,那个人看杀鹅,餐馆老板一定对他有印象,认识也说不定,下一步去找餐馆老板。博物馆的调査未进行完,苏同说:“陈馆长,您认为叱干馆长被杀是什么原因。”
陈雷认真床磨刑警的话,像是在寻找线索,说:“冲着钱来的吧?叱干馆长很清贫,因仇吧,他整日钻人资料堆里与人结不了仇,没有什么圏子,活动范围很小,下饭店几乎就是一家,焙大鹅餐馆。”
陈副馆长为他们的叱干馆长画幅肖像:木讷、循规蹈矩的人。“月日……”
刑警指颂猜遇害这一天,问叱干馆长是不是在单位,有无异常情况。“没有异常,他一整天伏案写东西。”
陈雷记忆很深,想起一个细节,“他唱起耿。”
唱歌?刑警问叱干馆长有高兴情不自禁就唱歌的习惯?“最最高兴时,他唱。”
“听他唱什么歌?”刑警问。“拼盘!”陈雷说叱干馆长唱的歌曲是月牙五更调,词多是古诗词,那天他唱,“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她在灯火阑珊处”。他问馆长怎么这么髙兴?叱干馆长说他终于找到一个人。“谁?”刑警问。四陈雷摇摇头,叱干馆长说了半截话,往下他不说啦。一团迷雾飘到刑警面前,恰恰是雾中有警方需要的东西一线索,叱干馆长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小时里,因寻到一个人而髙兴唱歌,这个人对他相当重要,对警方也重要,死因是否与这个神秘人物有关呢?“您认为他找的是什么人呢?”刑警问。“书中的人物,死去的人。”
刑警愈加迷惑,副馆长的话何意呢?书中的人物虚构,寻她靠想象,什么人都寻得到,是死是活也是虚构。“不是的,他写的那本书《三江地区抗日战争时期地下交通》,所涉猎的人物不可虚构,真实可考……”
陈雷说叱干馆长撰写的是本史料性的东西,“战争年代,地下交通是党政军机关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取得战争的胜利地下麵翻重靴用,地下麵拽是雌和糊各种情报。”
“噢,是这样。”
“有时为找一个人的资料,叱干馆长跑几个省……其严谨的作风,令人钦佩。”
“他说的这个人,您分析是……”
“不好分析,具体是谁难说准,大致可以想到,不外乎抗日战争时期做地下交通的敌我双方人员。”
陈雷说,“估计找到了谁。”
迷雾总归淡了些,但是没散去。刑警走出博物馆正值黄昏,乌鸦飞回城市的旧巢,并没像陈雷说的啼叫,古老的建筑苍老在暮色之中。“我们去餐馆。”
苏同说。嘎,嘎!待宰的大鹅为小餐馆看家护院,刑警走来它们报警。老板开门迎接,热情得有原因,冷清没一个客人,并非生意清淡,是没到饭时,再过些时候,才上客人呢。亮出警察身份,老板说:“警察同志,找我什么事?”“了解一个人,”苏同说,“最近有个高个子男人,经常来你饭馆吃饭,吃完饭也不急于走,站到门前看你杀鹅。”
“噢,你说他?”老板对警察描述的人印象深刻,“有这么个人。”
“你认识他?”刑警问。“不认识。”
“听他口音是本地人吗?”刑警问。“杠纯(绝对〉的本地人,好说小字眼儿(儿化〉。”
老板记得他说话像北京人,说话带小字眼儿,“破啦讪声(打破器物发出的难听声音)的。”
发音的特点符合警方掌握的一个嫌疑人。苏同问:“他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宇?”“这个我可不清楚,没问过,他也没说过。”
餐馆老板说,他讲的是实话,顾客自己不说,老板是不能问的,“他的话很少,眼睛滴溜乱转,少言而目光闪烁,无疑是心怀叵測的人。刑警问:“此人经常来你这儿吃饭?”“经常谈不上,近日连来几回。”
餐馆老板回忆说,他指下靠近窗户的一张小餐桌,也是唯一临窗户的桌子,“他来了就坐在那儿,点焙大鹅,要一整只,还得现杀的。”
刑警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下朝外望,正好对着博物馆的门,进出的人完全可以看清楚。“每次来吃饭的时间都很长,压桌子呢!”餐馆老板几分抱怨说,一个人没完没了占着一张饭桌,压着桌子影响别人就餐,“吃不完饭,你)穿帮手枪又不能催人家。”
“你觉得他是细嚼慢咽……”
“哪里是吃大鹅,简直是来消磨时间,”餐馆老板对影响他桌子利用率的顾客心里不欢迎,“边吃饭边向外瞅,谁知他在揪什么。”
“他几天没来啦?”刑警问。餐馆老板说几天几天,刑警跟叱干馆长遇害对号是他遇害前,遇害后此人再没出现。了解他只能到此,苏同问:“叱干馆长经常来吃饭?”“回头客……竟给人害啦。”
餐馆老板惋惜表情,说,“他有才,真有才啊!”大概餐馆老板夸赞有文化知识的人就叫有才。评价某某人特长用有才,达到滥用的地步,有才成了戏谑的词汇,千万别让人说你有才。“叱干馆长最后一次到你这儿吃饭是什么时候?”刑警问。餐馆老板需回想老顾客,来勤了来频了,倒难记住哪一次是最后一次。不过叱干馆长的最后一次来吃鹅屁股,记忆相当深刻的,他说:“他从白狼山回来……”
叱干馆长身上挂满早熟的老场子(苍耳〉,说:“老场子太烦人啦,刮了一身。”
“你钻哪里去了,整一身?”餐馆老板帮他摘背上的老场子,“满身都是…“”“白狼山。”
“去那儿想什么魂儿〔发空想””“找庙。”
“找庙?白狼山里哪来的庙?”餐馆老板迷惑道。“孤陋寡闻了吧?”叱干馆长说,“在早有座老爷庙……”
餐馆老板直摇头,没听说白狼山有座庙,他从外地来三江开餐馆才几年,没听说也不奇怪。他对刑警说:“要是知道他是最后一次来吃鹤屁股,我不该收他的钱啊!”刑警结束了在焙大鹅餐馆的走访,回到专案组。“明局,叱干馆长……”
苏同觉得命案扑朔迷离,警方初步推断是仇杀,“他没什么仇人,一门心思码字,著书立说。”
明天罡翻看叱干馆长的手稿,停留在一张纸上,惊异道:“嚯!这是什么?”长篇:原:创:小:说门乂拳“他写的书稿。”
苏同说。“大家都看看,这是什么?”明天罡已经有了发现,他说,“井上勇夫出现在这里。”
刑警们传看那张纸,上面写着:刘和尚一井上勇夫?是啊,说明什么呀?“井上勇夫我知道是谁了,颂猜的父亲,刘和尚呢?”苏同说,“这个刘和尚从哪里来,何许人也?”明天罡说注意破折号,刘和尚至井上勇夫间的破折号,叱干馆长随便画的吗?他为什么提出疑问?他说:“戴涛,你讲讲这个刘和尚。”
戴涛走访时获得这样信息,颂猜曾打听过刘和尚,后来他问表舅爷,叱干馆长对他说,白狼山老爷庙的住持就叫刘和尚。面对表舅爷写到纸上的疑问,他疑惑了,一个知道刘和尚的人,怎么还对他产生疑问,破折号后面的井上勇夫如何解释。明天罡让他说说刘和尚,他讲了走访反映上来的信息。“戴队,叱干馆长认为刘和尚跟井上勇夫是同一个人吗?”朱大兵问。“我看是,从他写的东西看是。”
戴涛说。白狼山刘和尚一井上勇夫一一颂猜,明天罡如此排列,是一个案子,还是一个故事?专案组似乎有了侦査方向。意外走光死者叱干馆长的遗稿中出现个人名,引起警方注意井上勇夫怎么出现在这样的命题下井上勇夫是什么人?他与老爷庙,和传说的埋藏金子有关系吗?“苏同,你仔细看看叱干馆长的遗稿,看他是不是在某章节里提到井上勇夫,如果找到答案更好。”
明天罡说,刘和尚和井上勇夫是同一个人,推理下去应是,井上勇夫化名刘和尚,在老爷庙里做住持,后到泰国,颂猜来三江寻找父亲待过的庙,“注意井上勇夫还有没有其他的身份。”
“其他身份?”苏同没理解局长的意思。“叱干馆长生前在写什么?”明天罡启发式问。叱干馆长撰写《三江地区抗日战争时期地下交通》一书,尚未写完被杀,苏同说。“地下交通,准确说就是情报……叱干馆长正面写我党领导下的抗联地下交通斗争,在白色恐怖岁月里……“明天罡说,“井上勇夫出现在这样一个选题书里,大概跟地下交通有关了。”
“他是日本人啊?”有人提出疑问。井上勇夫是日本人,不是所有日本人都赞成军国主义,有人同情、支持抗日,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能作出两种判断,井上勇夫是正面人物,井上勇夫是反面人物,中性人物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书里。“叱干馆长著这本书,涉及他,应该有这个人存在。”
有人说。“道理是这样。”
有人赞同。也有人提出异议:怎么又扯上个刘和尚?刘和尚是谁?他和井上勇夫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提出这个命题的人叱干馆长已经被杀,谁来回答这个问题?“还有一个谜团,颂猜向人打听刘和尚,却没打听过井上勇夫?”朱大兵的疑问,吏难解释广。弄清井上勇夫的真实面目,或许能找到新的线索。颂猜的死如果跟他父亲有关系,将是一桩离奇案件。专案组围绕叱干馆长命案继续研究。“有一个可疑的人出现在博物馆……”
苏同讲道。高个子、破锣嗓子,特征符合一个人一邓学武。他的嫌疑逐步上升,有人举报他私藏枪支,马光辉甚至直接怀疑七年前他偷去自己的枪,还有近期的网上举报。对他作出监控决定,行动尚未开始,叱干馆长命案突发,那只枪现身,经确认是马光辉丢的枪,枪上没留下任何指)口意外走光纹和痕迹,难以确定谁使用了它。“我建议立刻对邓学武采取措施。”
苏同说。单就措施说,早就采取了,明天罡已派翁力密査,尚未获得有力证据。明天罡没有太大的动作,基于此案的复杂性,打草惊蛇对整个破案不利,他说:“邓学武出现在博物馆,与叱干馆长遇害有无联系,目前难以定论。需要进一步查明,先不动他。”
苏同这一组仍然侧重叱干馆长命案,走访关系人,寻找线索,重点围绕叱干馆长对三江历史的了解,触动哪根神经和哪件事,找出与颂猜命案的联系。两个案子串并是大家一致意见,力主是专案组两位组长明天罡和戴涛。两起命案使用同一个凶器一马光辉丢的那支七七式手枪,同样近距离同样太阳穴射入,不同的是叱干馆长比颂猜多挨了一枪。还有一个理由,颂猜带着探测器在白狼山寻找,打听老爷庙和住持刘和尚;叱干馆长的书中出现刘和尚、井上勇夫,是某种巧合吗?“不是,颂猜可能因清楚秘密被杀。”
戴涛分析道,“我表舅爷叱干馆长因无意接触到秘密被杀。”
明天罡赞同他的分析,那秘密是埋藏的金子。“我表舅爷未必知道金子这件事。但是,他可能知道埋金子的人,比如井上勇夫,或者刘和尚。”
戴涛根据苏同的调查结果,焙大鹅餐馆老板说叱干馆长进趟白狼山,时间正是他遇害前,“弄清井上勇夫的身份就好啦。”
日本人投降后,三江一度被国民党占领,档案几乎全部损毁,残留下来的多无价值,某个人某件事钩沉,无处寻找和求证,井上勇夫的情况恐怕如此。“还有一线希望。”
明天罡说。“明局……”
颂猜的一个夫人即将来三江,向她询问井上勇夫的情况,如果知道,如果肯讲,也许井上勇夫的身份就弄清,然后根据他的身份作出判断,大概离弄清颂猜遇害真相不远了。“怕她不肯讲。”
戴涛客观地说,“丈夫给人杀死,案子至今未破,对我们是否信任呢?”“完全有这种可能,做工作。”
“还有,这个第二夫人认识不认识龙宝润?他们是怎样的关系我们不清楚,做工作也成问题。”
戴涛担心道。应该说明天罡想到了这些,龙宝润在泰国做项目几年,后又跟红东方集团合作,颂猜家他应该去过的,结识他的夫人自然而然。单一认识也好啦,有更深一步东西反而麻烦。“泰国男人做事,女人很少参与,她应该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