貘不知什么时候，就深陷一片漆黑的空间——呆在这个地方，看不见天空，找不到景物，寻不到人，到处都是黑，无穷无尽，如同那到处涌来的彷徨与迷茫。
什么都看不到，等同于到哪里都一样。貘停下脚步，不介意那流逝的时间，不嫌弃这已经熟悉的、空无一物的周遭，就像以前的记忆被隔离出脑子，他又变成了一个什么也没有经历的孩童，只依照本能行事；但他是聪明的，他不放弃思考，他想象着，这片空间存在的意义。
“你本来应该承受不住这庞大的魔力，永远迷失在力量的恒源之海，失去意识，失去自我，终于融化成力量本身，消失殆尽。”
身后，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甚至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人坐进貘的视野，总算给貘的眼神增添几丝色彩。
貘询问：
“你要帮助我？”
“帮助你？帮助你太难了，适应这股魔力需要跨越时间和空间，我何必耗费一生——好吧，我就是来帮助你的。”
语言的诀窍、谈吐的技巧在纯粹跟前毫无意义，因为从这种单纯中他不可能搜刮到更多的东西；老人意识这点，直言。
貘继续询问：
“那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你做不了什么，因为你是被拯救的那个；当你由这里出去，你就会恢复记忆，恢复自我，然后忘了这里一切。
何况，就算告知你我是魔神，君临众魔法师之上的人，现在的你能理解？”
“不明白；但，谢谢你。”
“不客气。”
早上，那些阳光又来了，仿佛昨天它们并没能找到这么个寻开心的对象般，如今直接拨弄貘的睫毛，敲打他的脑袋，在他眼皮上跳舞。
睁开眼睛，貘猛地坐起：
“住手！别杀我！”
破庙是寂静的，同时宽宏大量，因为它从不在意回荡在其中的到底是森林的呼息，还是怪鸟的长鸣。
搜肠刮肚，貘发现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古锍凌虐，失去意识前——端详现在的他，他注意到伤口被包扎好，血被止住，甚至本应伤筋动骨的地方也不痛了。
身下铺着草席，草席旁边扔了一堆透明的玻璃瓶子。
那些瓶子太光滑、太剔透了，虽不完整，但在阳光照射下，发散着熠熠动人的光辉；貘未曾见识过，一刹那便有点着迷。
以至于貘没留意到，老者寻觅到他的叫声，站在破庙门口：
“傻小子，用完就丢的安瓿瓶，有什么好看的——普通人这时候应该震惊，甚至畏惧，就像他们不知道那些安瓿瓶原本装着什么，而如今又到了哪里去。”
“是您救了我吗？老伯，我叫貘，谢谢。”
受宠若惊地接过老者扔过来的苹果，貘才发现，自己肚子空空如也。
老者点点头：
“貘小子，我叫万骨，以后就是你师父，你要为此感到荣幸。
还有，你包里的钱现在都归我了，不过我深明大义，给你留了些做生活费——但我得告诉你，这点钱全部加起来，连买一瓶用在你身上的药物都不够；所以你以后要听我的，努力给我还恩情，懂了吗？”
“这恐怕不行。”
想也没想，貘直接拒绝。
万骨显然不以为意：
“哪里不行？钱我已经花掉，就算你哭也回不来……”
“我还有事情要做，我必须去寻找一个人，以及一个不以能力论人的世界；所以我想我不能成为你的弟子。”
将苹果放到一边，貘正襟危坐，让他所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庄重、严肃。
万骨不禁挑起眉毛：
“等等，谁告诉你存在着那样的世界的？
谁都好；看着我，我现在告诉你，那人就是一个骗子，因为我就是从文明、科技都高度发达的世界过来，上面不存在你形容的那种世界。”
“那只是你没见过而已，不能因为没见过就说它不存在；这是不对的！”
貘的一本正经是真的把万骨逗笑了；万骨连连摆手：
“我不跟你扯，你小子的见识不值得我跟你辩驳……”
但他应该怎么说服貘？万骨转念一想，语气间带着戏谑：
“那你认为，你现在的状态能走多远？什么能力也没有，你甚至出不了这个世界；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张了张嘴不说话，显而易见貘并没想好，甚至不存在太深入的构思；可这就是他的想法，说出来有问题吗？没有，貘十分确认这点，以至于他现在绞尽脑汁地去想方设法。
捧起苹果，仿佛苹果会告诉他答案——猛然，看着万骨，貘眼睛一亮：
“万伯伯，你刚才说你是从其他世界到这里！能教我穿越世界的方法吗？”
正中下怀，万骨扬起嘴角：
“很遗憾，肉身穿越基本上不可能，实现穿越需要特定的机器和技术，所以不存在什么‘穿越世界的方法’；但，那并非说是不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这里稍微订正一下，让你做我弟子也不是想把你束缚在我身边，相反，我想你前往我曾经的世界，替我完成一些事。
现在，能叫我师父了吗？”
“师父，这是真的吗？师父，你想我给你做什么事？”
喜出望外，貘一连喊了好几声师父。
不知道是这个称呼，还是因为说服了貘，万骨喜形于色，然而那笑容却分明有些不自然：
“破坏一个叫‘监视塔’的东西。”
破庙外，跨出门槛，便能看见一片铺上石砖的庭院；显然年久失修，庭院多是碎石、乱瓦，甚至很大一部分被杂草占领。
杂草是自大的，锋芒毕露，目中无人，摇曳着锋利的叶片，如宣誓主权般剑拔弩张，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往边上赶——在庭院与森林接壤处，貘跟随万骨清扫出一块空地。
“就算我不是魔法师，在缓冲区生活的时间里，我多少也接触到一些魔法；现在，我会把这些酒鬼、妓女爱用的小伎俩教给你。”
说着，挥开树枝，万骨俨然在地面上画好一个魔法阵。
貘愣了一下：
“魔法不是好东西？”
“我没说过那是好东西，我只是说要教给你自保。
不过确实，对我们能力者来说，魔法就是歪门邪道，是臭屁虫的毒气，是方便的擦手纸，如同母猪的白带一样下流、低贱——现在把这个魔法阵画到你手心的石头上。”
话锋一转，万骨用树枝拍了下貘手上的笔。
随即，毛笔笔锋屏气凝神地在石子上摸索、攀爬，于反复确认的恰当处蘸下墨水；一如花蕊随风飘摇，于爽朗的间隔拂扬幽香。
龙飞凤舞，但好歹有个模样；貘将墨水未干的小石头递到万骨眼前。
不看一眼，仿佛那会污染眼睛，万骨直接把他的手摇开：
“捂热它，扔出去。”
简单的言辞却带来了震撼效果；当貘按照他说的话扔出石子，如炮仗，如烟花，石子顿然爆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