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暴雨过后,天空被洗刷得明亮,犹如一面铜镜,倒映着熠熠星光;然而,那些星光却无法涤净昏暗与罪孽,只是分散在各处,自顾自闪烁。
“砰!砰!砰!”
貘就是一只沙包,或者成了一个不倒翁,迎着古信的拳头不断往前,仿佛巴不得那些雨点般密集的冲击打烂皮肤,嵌进血肉——貘没有那么鲁莽,也没有失去理智,只是他的双腿被钳死,而古信身后还有一位能“吸引相同类型物件”的少年。
只要那少年接触着古信,貘就是一块磁石,哪怕一拳没有接下来,他的身体便无数次吸附攻击!
貘的狼狈犹如兴奋剂,血液成了斗牛的红布,一切都在不断激发着古信那怀揣恶意的斗志:
“怎么了,野种,你反抗啊!你的能力呢?让我见识一下——打我!用能力反击!难道不仅双亲,就连能力你也没有?真是一个窝囊废……”
“够了!”
大喝一声,从书房里缓步走出的,是族长古莽。
少年们无不胆战心惊,纷纷当场跪下,余光瞥着貘那直接倒下、奄奄一息的躯体,支支吾吾着却不知如何作出解释。
古莽仿佛没看见他们,只径直走过那些少年、古信身侧,来到貘跟前:
“你没有那么容易死去,当然,也没有那么容易站起来。”
像是在告诉古莽他的想法,即使没有力气开口说话,貘也竭尽全力吐了一口血沫,咬牙切齿着以脸蹭地,喘息着,低吼着,毫不掩饰额角的青筋。
岿然不动,古莽有条不紊:
“我不会帮你报仇,但我会告诉你——
知道你母亲当年最后一次使用能力所说的话吗?那是我率领一众亲属,试图将还是婴儿的你抢过来时。
她告诉我,人体水分占60%以上,然后她以自己的身体、血液使用了能力;假如不是她牺牲自己的这份能力,落入我们手中,你已经死了。
如果你继承了她的能力、她的气魄,毫无疑问,你就应该使用,尤其当你接触到自己鲜血的此时此刻!
回想起来,貘,能力流淌在你的血液里;能力与你的五感一脉相承;能力由第六感引导,从心脏深处喷薄而出!”
说比做简单;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貘几乎要哑然失笑,如同无论他怎么做都于事无补,他没有比此刻更清晰地体会到:他没有能力。
片刻,看着貘的挣扎,古莽终于明白,并淡淡地道出一个事实:
“你没有能力。”
绝望孕生在一刹那,古莽轻轻将手放在貘那触碰着地面的脑袋、那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脑勺,只一按!
貘所在的地面整块陷落,裂缝一直蔓延到少年们脚边;而貘显然就在那触目惊心的地窟窿里,盖上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轰隆!”
声音迟迟才到,穿过鼓膜,吓得少年们一个激灵,不禁挥汗如雨。
古莽依然对他们视若不见:
“都走吧。”
如获大赦,少年们顿时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间。
然后,从陷落的地缝中,一叶土地宛如扁舟,载着貘并未遭受到更多伤害的躯体冉冉升起……
深夜,风就是晚空穿戴的薄纱,凉爽而缥缈,点缀上少女们的一颗颗梦想,紧随舞姿翩翩,于树叶那沙沙的、不绝于耳的掌声中轻快飞扬。
书房里,古莽族长给貘包扎好伤口,便起身提来背囊,顺带从衣兜里掏了包银子塞进去:
“你的东西我拿过来了;我再给你一些银子,够你独自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记住,永远离开这里,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我古族出来的,我也从来未赋予你姓氏。
只要不提及这些,你、你母亲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貘点头,随后又摇头:
“我知道是您藏起了母亲,但我不明白的是,您跟我们不一样,您是具有能力的,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保护想保护的东西?”
“因为我还不够强大;另外,不要理解错了,我保护的是古莉,是我女儿,不是你,更不是什么无能力者——古莉悲伤的样子跟她母亲太像,我只是受不了这样。”
说着,古莽已经打开门,凝视着那片深不见底的夜空,
“这一别你跟我们古家就不再有牵连;古莉她我会照顾好,也不需要你担心。
走吧。”
难以分辨是否同一片夜空,当繁星估摸着时间似乎稍有劳累地偏倚,貘已经快步行走在离开家族圈地的路上。
依仗手心随风摇曳的点点烛火,黑暗在后退,景物在飞驰,貘越跑越心惊,也越跑越高兴,就像风在向他招手,树叶正向他微笑,它们都不住地说:快了,快了。
只有围墙,可恨的围墙依旧摆着千篇一律的臭脸;但貘不怕它,因为它跟那老族长无异,虽不喜欢他,却也不会为难——总会在绝望处留给他希望,或者是一扇门,或者是一缺口。
天色渐渐发亮,夜空与家族领地一起被抛诸脑后;当貘能够看清东西,然后放眼望去再无围墙,他就知道,他成功出来了!
然而,紧随着习习凉意,风有点刺骨,如同吹不散这朝阳前的阴霾,却带来了古锍的声音:
“恭喜,你终于出来了。”
貘看见,古锍站在不远处的树杈上——突兀,不对劲,但总归是欣喜,因为貘知道这个人曾救过自己:
“锍,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关照,现在因为一些缘由,我要离开家族了;我走后,希望一切安好。
再见。”
“一切安好?再见?别说傻话了……”
风在加剧,宛如寻恤滋事的醉汉,打着臭气熏天的饱嗝,跌跌撞撞地扯落叶芽,蛮不讲理地折断树枝,给地上的灰尘碎石全部腾空翻起,一浪接一浪。
貘匆忙躲到树后,以树木作掩体,跟风争抢着背囊:
“锍,停下!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替家族清理废物了——亏我还这么相信那个人;毕竟在古家,那个人就是法则,那个人是这儿的最强者,能被他庇护的人想来也有可取之处,必然是他看好的人……”
“那个人……你是指族长吗?”
“但是啊,貘,你让我失望了,你真是令我失望透顶!你竟然是个无能力者!那个人竟然包庇了无能力者!”
古锍在笑,但他的笑容充满疯狂;勾起的嘴角,就像勾起那些早已尘封的残酷记忆,
“知道吗,貘,弱肉强食的意思就是把那些一出生就没有能力的家伙全部杀掉。
是的,你们本都应该由那个人亲手了结,你们都得死!但他却没有杀掉你!”
貘猜到了什么。
古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往下:
“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个本该成为我妹妹的婴儿怎么被他处决……所以我崇拜那个人,我以为那个人的残暴令他必然遵守规则,那个人的正确是绝对的!
可是,貘,你不该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