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道理?他们的行为比指桑骂槐都差多了,就是在对牛弹琴;也怪不得他们给别人牵着鼻子走,想来连个靶子都没有,枪口还是对着空气。
这样,貘反而有了同情他们的理由。
但,同情归同情,心里的结怎么解,这才是问题。
想来他与反抗军们还有些缘分,不提醒他们,只待子弹打光,他们必死无疑,貘良心也过意不去;可提醒他们,分明双方都有枪,保不准会吃一两发盲弹,甚至被双方都当成敌人,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于是,貘便得出结论,既然要做,就必须拿到像报酬一样实实在在的东西,配得上自己冒一次险、挨一两枪的回礼。
只是,举目四望,这废墟中,反抗军无不灰头土脸,他要的报酬又从哪里来?
就像市场上,买东西的人在给小贩杀价,貘又掂量了一会,直待在原地:
不出所料,那西装男果然有诀窍。
男人根本没有从第二个掩体里冒头,更何况射击;另一边,刚露出半个脑袋打枪,反抗军们就有人被爆头,直挺挺地倒下。
然后,似乎看到了子弹射来的轨迹,反抗军们朝着男人第一个掩体处猛地开枪!
貘暗暗吃了一惊,但当目睹这一切,他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原来这个人的能力能够令子弹延迟。
挑得明白,貘就想到更多,如同他还想知道子弹能够延迟多久,除了对子弹做的小动作,那人还有什么伎俩没使出来。
这么一想,眼睛一亮,报酬便来了——他要的报酬,是那男人的命。
命都丢了,男人想必也是没了法子,到时面对相同情况,他只需如法炮制……
杀了他!
愣了一下,貘可没给心里逮到这种仇恨;要说那人非死不可,还真不是,即便刺杀过臣沐德,但当时间回溯,做过的一切便一笔勾销。
臣沐德又活过来了。
可他的记忆却不能消除。
虽眼见地狱,却不能与魔鬼狼狈为奸。
马上,他便给自己立了个规矩——这人不能由他来杀,他的这些举动比起杀人,更是为了救人!
随后,搓热石子,貘朝男人所在的矮墙奋力扔去。
“嘭!”
威力不大,到底与炮仗差不多,“扔石子”甚至连石块也崩不坏,但声音却很响,用来吸引反抗者们的注意力绰绰有余。
顿时,那些枪口便调转方向,争先恐后地朝着男人所在的掩体喷射火焰!
显然,男人也懵了,好一段时间都蹲在原地无动于衷。
直到枪声褪去,他才探出头。
说时迟那时快,唯恐不能让反抗军发现,数不清的石子一股脑撒在掩体,恍如鞭炮般连绵不断,好歹与枪声有着区别,给男人吓了一跳。
动作慢了些许,这时,男人确实被发现了。
反抗军有人大喊:
“他就在那里!掩护我,跟我冲上去!”
实在没了手段,听到这呼声瞬间,男人立刻放弃隐藏,站起来跟反抗军对枪,终于寡不敌众,身中数枪而亡。
人命如草芥,无论反抗军还是能力者,一割便断,中枪就死,干脆利落。
收到这份“报酬”,貘却高兴不起来——纵然枪声停息,但硝烟过后,废墟中还剩什么?低头一看,不过又是一个地狱罢了。
不愿多作逗留,貘就要转身离开。
徒然,有人把他喊住:
“多谢相救,不知是哪位朋友躲在上面?”
叫得朋友,自然没有敌意,不答话擅自离去,仓促不单止,还给人家兔死狗烹的嫌疑;这一急眼,子弹说不准就过来了。
应答是必须的,只架不住对方人多,同时端着枪,貘便留了个心眼:
“卓猛杰对我有恩;知道他是反抗军的,我路过看到你们陷入苦战,就想着做一些事。”
听到这话,看到从墙垣后走出的孩子,说话的人一愕,随即大大咧咧地笑了,倒也不含糊:
“我就是卓猛杰,我认得你,你是我昨晚在道上搬回的那小孩。
哎,真是好心有好报,皇天有眼啊!”
一顿感叹,说得貘一愣一愣。
这时,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尤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斤斤计较。
甚至于,不是认出了那西装男,恐怕他便一骑绝尘,置之不理,终于把救命恩人害了而不自知;想到这里,貘更多了几分愧疚。
心里难受,认为自己错了,便想着多做些心安理得的事。
可惜就救助伤员而言,现在人家倒也嫌得麻烦他这个小孩子;貘便想着提供一些信息,非关键不说:
“那个人我见过,是沙的人。”
眼神一歪,卓猛杰连连摇头:
“不可能,我们起义的对象是工厂,要纠正的对象是国家,面临的攻击只可能来自军队和警察,甚至工厂的能力者,与沙无关。”
“但你们却不知道司令官已死,国土安全局沦陷,警察局被占领,这个城市里执行国家机能的部分已经全部瘫痪。
你们难道不奇怪城市变成这副模样的缘由吗?”
貘把自己了解到的事件尽数道出。
这么一说,把心底的秘密一掏,痛快!他整个人也舒畅了。
只是,在场的反抗军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卓猛杰义正词严: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根据吗?还有,你到底是谁?”
赤裸裸地发生在眼前的事还需要什么根据?貘不懂,不想回答,也懒得解释,就像在鸡蛋里挑骨头;到底自己已经把话说得一清二楚,信不信也不会是他的问题。
可身份,这就难办了。
不说,吃枪子也不会奇怪。
他的身份就是一团麻,可以看到绳头,但一拉,绳结便连带着一块儿扯出来了,然后绳结后面还有更多绳结——都是有原因的,事到如今仅仅一句“第三世界的人”怎么理得清?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要令他难受,还不如匆匆离开,赶紧去回溯算了。
含糊地,他好歹扯了个理由:
“臣沐德,臣先生救了我一次,很多东西都是他告诉我的。
我现在正要去找他,想确认他现在的状况。”
敷衍的味儿算是听出来了。
卓猛杰既是领队,自然并非蛮不讲理的人。要说他不害怕貘话里有鬼,那是假的;但估摸一下,鬼在哪里?他的敌人无非是国家,勉强算一个沙。
事实就是,貘救了他们,总不可能没有理由怀疑。
何况,团结的无能力者里,谁没有个说不出口的苦衷?不然也不会握起枪杆,以生命作赌注;即使放心不下,他也表现出一副理解的样子:
“好吧,你自己小心一点,我们还有伤员要护送,就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