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无能力者,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卓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人总得争取些什么,所以这是好事。
但问题在于,貘一开始就并非第二世界的人,他就不能从“被压迫了”这个说法中得到归属感,他必须看到更遥远的东西:
“假如你们最后成功了,你们所争取到的,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一个平等的世界;人人都有机会掌握生产资料,能以自己双手创造出财富造福自己,不挨冻不挨饿。
我们都是平等的,没有人能够压迫别人。”
说着,卓瑜的脸蛋便变得红扑扑的,她似乎对此坚信不疑。
貘试图找到他们的共同点,那会是他说服自己融入那种感情的契机:
“一个平等的世界,那会是一个和平的世界吗?”
“当然了!大家都能够为自己努力,大家都有了财富。
自由、平等,如此,我们就没有了战争的意义。”
毫不犹豫,卓瑜便回答。
要这成为契机,貘又认为少了点内涵:
“机会平等——能力者生来便有的强大权能会令他们具有更大优势,当这个机会产生,意味着他们能够大量聚拢生产资料。
与现在不同的只是划去了‘国家规定’这个性质,这样就会完全不同吗?”
“是的。
那样能力者们也能够让出大量资源,多数人也不得不通过自己努力创造财富,然后人民便会富裕,国家也就富强。
而且,真正强大的能力者即便掌握了大量生产资料,那也是值得承认的;何况当机会平等后,那些人也不一定是能力者——有那种能力的人必然能够引领我们走上截然不同的崭新道路。”
信誓旦旦地说着,卓瑜勾勒出了一个美好的愿景。
她的眼睛闪着光。
但事实真如她所说?这时候,宛如雾里看花,貘也有点看不清了。
他开始思考,当时母亲让他去寻找的和平世界,是否也包含着“创造”的意思……
转念又一想,创造不好吗?霸道、澎湃、朝气蓬勃,到处都是着力点,让人充满干劲;而且创造出来的东西从头到脚都迎合着自己,显然比找到既有的东西好得多!
看不清便看不清了,好歹思想碰在一起,有契机,他也算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即使前方不存在和平世界,起码他努力过,然后看到了结果,知道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得通。
便是死,也能够死得瞑目了。
豁然开朗,貘就做出决定:
“我也是无能力者,你们这些事,我是支持的;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先去一个地方。”
魏幸一直是他心中的病,她哪里都好,就是对自己不好。
他必须再回溯一次。
临走前,卓瑜告诉他,反抗者组织臂上绑红巾;当他实在遇到困难,可以请求他们帮助,届时可以报上她父亲卓猛杰的名字。
自然料到路途多舛,貘也要来笔,在手心、脚底、以及门外找到的石子画上魔法阵;当卓瑜问起,便告诉她是保平安的图腾。
她的屋子在近郊,与城市还有一段距离。
既然下定决心,给未来做了铺垫,人就精神了,自然有了底气;一出门,躲树后给卓瑜迷了一下眼,貘便脱了鞋子,踩着“狂暴狗”猛跑!
腿脚像装了轮子,这一跑,貘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得劲。
想着要他拉起车,不需要任何技巧,不需要任何经验,只一溜烟,他便跑得比最强壮、最熟练的车夫都快,甚至给能力者们的老爷车、轿车也远远地甩在后头——毫无疑问,他会成为城市里最瞩目的车夫。
虽然他对钱不怎么感冒,也没有概念,但成为车夫,好歹他也像第二世界的人了。
是的,要他能在这里生活下来,他就这么办:加入反抗者组织,闲暇时就靠拉车养活自己;这样,不用处处依赖魏幸,他也闯出了一条活路。
可是,希望多半会落空。
越跑近城市,他的感觉就越强烈。
如同昨晚没看清,如今于日光的曝晒下,那视野便还了回来,貘越看越心惊:
眼前还哪里有城市的模样,那一片建筑毫无章法地堆在一起,就像给熊孩子打乱的积木。这边一扇门,那边一道窗,门窗后却空荡荡一片,什么也不剩;走廊楼梯斜插入泥土里,另一头悬空,仿佛有所隐喻,成了一幅超现实主义的抽象画。
城市俨然已经成了废墟。
时间!对了,时间!
貘是聪明的,如同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在第一次火车上遭遇堵截,他直到下午亦无法遇到此类光景,那便是自己有所改变的行为造就了这番效应。
同时,他想起了谋獾,那个说能够毁灭城市的第六阶能力者……
貘不怕遇到那人,他担心的只有臣沐德的时间机器——
汗可以流,血可以掉,再痛苦的磨难一咬牙,忍一忍就能过去;唯有时间机器,没了就真的没了!那些牺牲、那些地狱的光景便成了现实,哪怕他吃再多的苦也无法挽回。
这样想着,他的心更紧了,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别的不去管,先找到臣沐德的家,找到时间机器,他一直都是这样想;可想归想,当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貘还是不得已停下。
连续的枪声响起,带着怒吼灌进耳膜里。
站在碎石堆成的小山,以一面只剩下窗户的墙垣作掩体,透过窗框往下看,废墟间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手臂上的红巾历历可见,躲在废墟挖出的壕沟里,好一些反抗者已经倒下,没有倒下的那些正抗着步枪朝四周石块漫无目的地射击,边开枪还边骂,似乎他们着了魔,在射击那些看不到的人。
但貘可是看得清楚,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拿着装有消声器的手枪躲在远处,一条被巨石压住的长廊里。
本来,这不关他的事。
直到跑出三五十步,貘又不肯离去——倒不是同情那些反抗军,如同他也没什么能耐,魔法就这么三个,怎么可能比枪好使?自然同情不了;却是他看清楚了那西装男人,正是当时杀了臣沐德全家的人!
倘若他继续回溯,必然会再遇到这个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貘何曾不认识这个道理;所以他得看,他必须细细地看,把这个人的能力看得透彻、看得一清二楚。
显而易见,夹在那些混乱的枪声中,男人开枪了。
开了至少一枪,什么也没射中,便前往下一个掩体。
那群反抗军依旧躲在壕沟里叫骂,就像他们能把男人骂得心胆俱裂,骂得暴跳如雷,终于气急攻心而跳出来成为枪靶。
然而,仔细一听,貘便发现不对劲。
他们在骂谁?骂国家,骂警察;可对方是谁?沙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