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地下监狱。
一进门,整个监狱便一览无余:
过了留有小铁窗的里门,右边一排是用铁栏杆隔出的牢房,左边空出作小厅;小厅再往深处,沿着牢房,往巷道里走,便是以石墙分隔开,与小厅作邻的另一排牢房。
两排牢房的尽头有休息室,有厕所。
小厅或作监视,或作审讯用;除了悬挂在头顶的白炽灯,小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方桌子,方桌周围便是配套的座椅。
现在,一张地图摆在桌子上;周围,沙组织的人或站、或坐。
囚禁魏幸的牢房就在小厅正对面。
除此,其他牢房空置。
此刻,站在已经没有铁栏杆的牢房前,双手插着裤袋,谋獾咄咄逼人:
“告诉我,万骨在你身上到底投资了什么,以及让你做的事。”
牢房里,靠近墙壁一边,全身上下都已然被血水浸透,魏幸被拷紧双手,双脚离地吊在挂钩上。
她的呼吸时断时续。
貘抱住她,竭尽全力令那手铐脱离挂钩,把她放下来。
倒在貘怀里,气若游丝,没有人能发现她还活着——她甚至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即便活着,看起来也活不成了。
谋獾踢了下地上的铁栏杆,打破寂静,制造出刺耳的高音:
“喂,回答呢?”
“假如我回答了你的话,你会放掉我吗?”
貘绞尽脑汁地思考,但目前为止,他似乎只能想出这种办法了。
冷笑一声,谋獾直言:
“交易只建立在立场对等的情况下,你现在可没有那种条件。
不如这样好了,假如你还不回答,我就把那具尸体分成两半,然后二变四,四变八,不断分割到你愿意回答的程度。”
“监视塔!万骨让我破坏监视塔。”
哪怕他会毫无征兆地动手,护着魏幸,把她脸颊紧到肩膀,貘大喊着说话。
分明,谋獾脸色一沉,拉下眼睑:
“喂,你到底知道监视塔是什么吗?”
貘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感受着魏幸逐渐流失的体温,他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他只能摇头。
涂成漆黑的眼圈下,谋獾的眼神不自觉带有敌意:
“监视塔就是能力者网络,由第一到第八阶不等的能力者构建——意思就是,破坏监视塔,等于杀掉一半上面世界的人。
这是不可能的事。”
猛地,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貘,谋獾转而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这是万骨告诉你的说法。
既然他欺骗了你,说明你的意志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换句话,特别的是你本身而并非你的能力、你的行为举止。
这样看来,我就只能解剖你,来看看你身体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了。”
“解剖的意思是……杀死?”
低声说着,貘确实听见了,他的生命有价值。
谋獾否认:
“怎么可能——假如这就是万骨的计划,那你就必须活着去到上面世界。
我只是利用了一下那个计划,把我的名字也添加到名单上,仅此而已。”
忽然,抬眼看着谋獾,貘从容而坚定:
“也就是说,倘若我死掉,你们就都捞不到好处,最终你们的计划自然付诸东流,所有行动都将白费心机。”
谋獾这才反应过来:
“等等,你到底想……”
因为这条性命能够换取一些东西,他就换了。
哪里会去想这些东西重不重要,哪里会去管前路到底会如何凶险,哪里会去顾忌对方是谁、有多大能力;即便自己被吊起来,被折磨得鲜血淋漓,被殴打得奄奄一息,甚至一枪临死,这个选择做出来,她就对了,不会后悔——
这就是信念。
一瞬间,貘总算明白了魏幸的心情。
这一次,该轮到他来拯救她了。
然而,在貘就要把那些以命换命的话语说出来顷刻,一滴眼泪淌下了他的脸颊。
貘发现,自己并没有流泪。
泪珠如雨水,仿佛预示了惊雷般,带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隆!”
刹那间地动山摇,分明,地下监狱正上方发生了爆炸。
顿时,烟尘纷扬,灯光闪烁,整个地下空间恍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风雨飘摇着,仿佛随时都要坍塌。
不久才有沙组织的成员匆匆走下来,灰头土脸:
“是工人!那些无能力者,他们造反了!在向我们扔手榴弹!”
听明白这番话,谋獾倒笑了,狂妄地笑:
“竟然是无能力者?区区无能力者?看来我也被小看了——就连毁灭这个城市也不在话下,我会让他们见识第六阶能力者与只能依靠武器、装备来战斗的废物们的天渊之别。”
转而,谋獾命令那手下:
“你们有三分钟时间在地图上标记出他们的位置。”
同一时间,回光返照,伏在貘耳边,哪怕呼息轻微,魏幸依然在说话:
“我已经不行了,别想着救我……待会我会使用最后一次能力引爆精神,即使你不能幸免,只要知道实情,你遭受的伤害也还是最低的……
因为精神就是这种东西。
请你一定要把握机会逃跑,不要犹豫,不要回头。”
貘恼怒了。
他怎么会想到,魏幸这时候的第一句话,也还是那么强硬,那么自私,那么不容置疑?她直接制止了他的思考,迫使着他只能接受。
但这一次,貘不会蒙受她的欺骗。
他哽咽着说出那些恼怒的话: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要牺牲多少次才满足,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这样……就不能一起存活,让我救你一次吗?
我说过一定会救你的,就算背着、抬着,我都要带上你……”
“哔——”
没等他说完,眼前一黑,脑袋徒然一片空白,耳边就只剩下蜂鸣。
不知过了多久,恢复意识时,貘发现,周围一片安静,自己躺在地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星空。
俨然思考也会带来疼痛,貘差点又一次昏迷——
发生在思考之前,貘感觉自己就是漂浮在空中,与周围空气融为一体,没有着力点;同样,从身体的每个角落也搜寻不到半点力量。
那时候,他就是一团空气。
直到感触逐渐清晰,把他包成了一个气球,他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纵然依旧在飘,却能感受到那皮囊的不靠谱,似乎一戳便虚,继而就要把那些痛楚炸裂得到处都是,整个身体也随之支离破碎。
但当感触回来,思维便成了牵住气球的绳。
于是,他更加难受了,因为那绳子直接把他束缚在地面,完全剥夺了他的自由。
然后,他便成了个人。
躺了好一会儿,无论身体,还是思维,犹如筛子在过沙,一阵又一阵地筛落痛楚,终于四肢变得没有那么沉重,貘才得以挣扎着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