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诌惠拈了一片湿茶叶在指尖,一甩。
绕了貘一圈,茶叶宛如放大般骤然膨胀,展开成浴巾状,最后首尾相接,直接把他捆起来,如同粽子般裹了个结实。
臣沐德淡淡地说:
“惠儿的能力是‘基于已有物质的有机物复制’,虽然强度不大,但韧性尚可,够用了。”
貘从一开始就没有挣扎,只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
“为什么要这么做?臣先生,你应该是好人!”
“在那些被你舍去的时间里,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人的好坏并不由他的行动来决定?世道如此,什么样的世道成就什么样的事。”
顿了一下,臣沐德叹了口气,才继续,
“你不应该来找我的,再者,你也不应该告诉我有关前两次回溯的事;既然你知道怎样逆转时间,你直接找个没人的机会偷进这里,回溯便是。
可惜,已经晚了。
你找到了我,意味着沙也盯上了我,为保护家人,我不得不如此——这就是世道啊!”
有如醍醐灌顶,貘好歹理解了那种抉择,但这却无法成为他放弃的原因。
貘大吼着:
“那你就再让我回去一次!只要回溯了,这一切也就改变,这些事便都不会发生。”
“看上去确实如此,但事情的发展只取决于时间回溯的那个人。
与其由你担保做出改变,为何不在此时此刻,由我来亲手终结悲剧?对不起,貘,这次我帮不了你。”
从沙发上离开,给转盘上摇了几个数字,臣沐德便拨通了某个电话。
这时,貘愣住了,呆若木鸡。
正如臣沐德所说,为什么要信任他?他已经失败了两次,加上这次就是第三次——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那种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要牺牲一个人,臣沐德一家就能够存活;那么,这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的,看起来就像魏幸、与她别无二致的做法。
他以为,假如她在这里,想必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所以,她也会如此难受吗?貘不由得猜想,就像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那些憋屈、那些不甘心就像巨石般压在胸口上。
直到被沙的人押上军车,拉到某个地下监狱,看到铁栏杆后,那个被吊起双手,被鞭打得鲜血淋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魏幸,瞳孔收缩着,貘瞬间就明白了。
去他娘的选择,这压根不是牺牲——每一次魏幸纵身上前,她不是那么毅然决然,那么意气风发,那么毫不犹豫?纵使现在亦然不屈不挠、无所畏惧!
哪有他这般狼狈!
顿时,愤怒涌上胸腔,直把那些巨石冲得粉碎。
然后势不可挡地冲上喉咙,几乎要把每个字节焚成灰,撒落嘴边,只弥留下零星瑟瑟发抖着、低声呢喃的碎片: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这个声音……是貘吗?真倒霉,你还是被捉住了。”
不知道她眼睛还能不能看见,声音微弱,魏幸只是在说话,在苦笑。
看不见就无法使用能力,貘当然知道这点。
以至于重复着那句话,只恨不得用言辞轰爆他们的脑袋、砸烂他们的血肉骨头,貘朝着那群沙组织的人,歇斯底里地怒吼,声嘶力竭地咆哮:
“你们对她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东西们!”
“看了不就明白吗,死小孩,你吵着我了。”
从地下监狱一角的暗处走出,那是一个染白了头发,画着烟熏妆,穿着跟周围或西装、或马褂衬衫完全不搭调的T恤,踩着牛仔裤的男青年。
双手插在裤兜,青年走过,其他人无不让路、退开。
听着这个声音出现,一阵咯血,魏幸明显在紧张:
“貘,不要轻举妄动,那个人就是残杀了司令官的第六阶能力者,远在你所知道的第五阶、也就是神控期能力者之上……”
枪声响起,硝烟尚且在弥漫,貘没反应过来刹那,青年已经抽出了旁边手下的枪,看也不看,照着魏幸便射:
“谢谢你的讲解,但我还想自我介绍来着。”
如此,她的话语便戛然而止。
目眦尽裂,看着魏幸,哆嗦着,貘带上了哭腔:
“幸……姐?”
“啊?一枪爆头了?我还以为我的枪法很烂——不过也没什么,目标已经到手,留着她也没有价值了。”
给魏幸送行的唯有讪笑。
扔掉手枪,似乎这件事便被一笔带过,青年不当一回事。
突如其来的力气,红着眼睛,如笋尖般集中,如蛮牛般使劲,貘居然从成年人的押解中挣扎了出来,一头冲进监牢里,来到魏幸身边。
貘不敢去碰她,如同他希望她还活着——但这个结论,他不能从触碰、撕裂她伤口的痛苦中得出;也同样畏惧着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于是,他便只能仰望,凝视着魏幸那早已失却姣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脸庞。
他没有理由怀疑,假如她没有动静,他会一直这么张望、等待下去。
宛如他成了魏幸能力的最后一个受害者。
只是,就像看穿了貘的想法,魏幸毫不留情便拒绝了他——虽头破血流,但她依然有呼吸。
第一时间,貘转身,瞋目而视,与那白发青年当面对峙:他不能让沙组织知道这一点。
随着青年抬手,那些想要上去将貘重新扣押的手下便停住,站到一边。
青年不紧不慢:
“想通了?那就好,要是你无法交谈,我就不得不把你解剖掉,看看里面的构造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谋獾,第六阶能力者,能力是‘错位’。
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没有任何征兆,挡在貘与谋獾眼前的数根铁栏杆已然从根部截断,全部倒下。
铁杆落地的每一声砰击都会让貘心烦意乱,如同他拼命思考,那却成了座钟的读秒声,在警告他时间在流失,不仅会带走机会,还会带走魏幸的生命。
他没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貘盯着谋獾的眼睛,不允许他转移视线:
“为什么是我?甚至封锁城市,滥杀无辜;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显然,谋獾不吝啬那些原因:
“万骨带着一箱疫苗逃往第三世界;这是我得到的消息。
而杀死第二世界的能力者并伪造穿越,那他的身份、他的位置已经确凿无疑——单是潜逃,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我认为没必要;剩下的就只有理由。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但最笼统的推测莫过于‘脱罪’,即你或许就是洗刷罪行、回到上面世界的关键。
生于科技更发达的世界,这里的犯罪者谁不想改头换面离开这个山旮旯?只是我更早地做出了行动。
于此而言,貘,你可谓价值连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