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念清揉揉睡眼醒来了,奇怪道:“昨天我怎么没吃饭便睡着了”
“谁知道”
念清从床上起来,“我去给公子取药,顺便找点吃食”
“药魔医局的人已经送来了,你若饿了便自己去吃吧”
念清却不干,一屁股坐在景清附近,“不行,素清说了,喂药的时候我要看着你,要全部把药喂给公子才行”
阳离奇怪道:“你也是个独立的个体,怎么这么听素清的话?”
“因为素清做的蜜饯果子很好吃,若吃不到,我一整天都会不开心的”
“有这般好吃?我怎么不知道”
念清点头,“那是我见你对食物并无需求,所以素清给我们做的果子我都留下了,不过昨天就没吃到这蜜饯果子,异常想念那个味道,我先去拿果子来”
念清一溜烟的跑出去了,阳离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支开了念清,她趁机打开窗户,将汤药倒在了窗外的鱼塘中。
念清不一会儿拿着一碟蜜饯果子回来了,看到景清手中的药碗已经空了,咂舌道:“公子已经喝过药了?”
阳离倒举着碗,“一滴都没剩”
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尖锐的声音道:“什么一点都没剩,我看分明是你将药倒了出去”
阳离定睛一看,是素清带着熄颜来了,好啊,居然在这里等着她呢,看来素清早就怀疑自己了,之所以按兵不动还把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念清放在身边,是想让她降低戒心,这下被抓包,是要让她无话可辩啊。
不过,好在她还有两手准备。
念清诧异道:“景清,好端端的,你倒公子的药干什么,难道你不想让公子早点好起来?”
“谁说我倒的是公子的药啊”
素清道:“还想狡辩,今日若不是我和公主一同看到,真是要被你抵赖过去”
阳离心想素清竟然这般巧合的引了熄颜前来,说明前面几次景清倒药的时候有被素清看到,这才守株待兔等她犯错而已。
熄颜面色不豫道:“景清,这是怎么回事?”
阳离吞吞吐吐道:“我......”
素清道:“怎么你没话说了吧,你究竟是何居心?”
阳离突然承认道:“对,我就是有居心,我倒的是我自己的药,有什么不妥吗?”
素清笑道:“倒自己的药,你可真能信口胡诌”
阳离打开盛放药碗的篮子的盖子,里面还有一个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药碗,碗里的药味也明显不同,的确是两种药。
熄颜道:“为何要倒自己的药?”
“药太苦了,不想喝”
素清不依不饶道:“不对,若是不想喝,熬药的时候你便可以想办法处理掉了,何必要熬好了再倒”
“那是因为熬药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药有这么苦,喝到嘴里时才发觉,因此便偷偷倒了,谁想到却惹人误会了”
熄颜道:“既是误会也罢,只是药还是要好好喝的”
“你若是怕苦,我这有素清做的蜜饯果子”念清捻了一个一下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阳离只好把那果子咽下去,不过细尝才发现这蜜饯果子的与众不同之处,难怪念清对素清这般唯命是从,这蜜饯果子里加了罂粟花粉,虽说量少,但长久下来早就形成了依赖,让念清根本无法摆脱,素清便可以用蜜饯果子来控制念清,也多亏了念清贪吃,觅了本该分给景清的果子,才得以让景清保持清醒。
阳离只得示弱,“谢公主关心,日后我不再倒药便是了”
熄颜道:“怎么样,昨天我走后,无忧可再有反应吗?”
阳离摇摇头。
“一万年我能等他手指一动,两万年我能等他眼睫一动,五万年我能等他开口说话,十万年我能等他再醒来喊我的名字”
熄颜握了握无忧的手,“你们好好照顾他,过段时间我再来”
临走前熄颜嘱咐素清道:“你们三个情同姐妹,没弄清楚前不要轻下结论,也会伤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素清微微福身,“是”
熄颜走后,素清盛气凌人的走过来道:“景清,我发现从你醒过来之后,你似乎和以前变得不太一样”
念清道:“对,我也觉得不一样,昨天我让她帮我取餐食她都不肯”
阳离道:“我是濒临过死亡的人,没什么可怕的,以前的我活的谨小慎微,没有自我,如今我按自己的意志活着,没有人可以随意指使我”
“是吗,看来你的确是把脑子摔坏了,忘了我们的手段了”
素清和念清走近她,阳离现在是以景清的身份存在,自然不能使她们生疑,她差异的看着她们,“你们想干什么?”
“自然是让你听话些”
体内的景清惊恐的看着他们,那种抑制不住的恐惧连阳离都能被她传染,眼神不安的闪动,只见念清钳制住了景清的身体,素清从袖中拿出了几根长长的银针,还没等阳离叫出声来,素清便捂住景清的嘴,将那长针从她脑后的风府穴中插入,奇怪的是阳离一点都未感觉到疼,反而是真正的景清疼的死去回来的,看来她和这具身体的感觉是分离的。
景清在体内折腾了一会儿,突然寂静了下来,神智变得有些游离,任她怎么唤都不行。
这会儿刚刚刺入她风府穴的银针好像已经完全被体内吸收了。
素清手指竖起放在唇边,轻声道:“嘘,从现在开始,你需要听我的了,本来吃颗蜜饯果子便可以的事,却要你搞得这么复杂,这便怪不得我了”
阳离只好学着景清的样子,双眼迷离的看着素清,“是”
“说,刚刚倒掉的药是你自己的还是无忧公子的”
“是......”
这银针能控制人的心神,只是素清还不知道占据景清身体的正是日神阳离,她等着景清说出她想要的答案,好带她到公主面前分辨,如此好除掉她。
“是我自己的,药,好苦”
素清愣了一瞬,念清道:“我看她说的应该是真的,虽说脑子坏了,脾气硬了些,但景清也不像会是耍心眼的人”
素清瞪了念清一眼,“好好看住她,别再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念清委屈巴巴道:“知道了”
素清走后,念清端着自己的蜜饯果子,气哼哼的对景清道:“公子衾被衣衫该换洗了,你去给公子换床新的,再去院子里洗了”
“你来帮我”
念清没想到这时候景清还敢反抗她,“若不想再插根针,便乖乖听我的话,这样我就不会告诉素清”
阳离只好按照景清的行为再次逆来顺受,去到柜子里拿了一床新的衾被,换下旧的,又拿了一套天青色的长袍给厉无忧换上,就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似乎被人划过。
但好像是一瞬间的错觉,那力道小的她几乎忽略,她不动声色给他换了外袍,他的眼皮很微小的动了动,像是湖面上吹起的微皱,即便是这么微小的动作似乎都花了他很大的力气,他察觉到了他的身边还有人帮他,阳离轻轻拍拍他的手以示回应。
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轻松了很多,他躺在床上万年之久,所中之掌虽然厉害,好生调养却是可以化解的,只是熄颜和父亲不能时刻在他身边照顾他,亲近的人也无法信赖,万年如一日的喂给他的药不是把他从昏迷中叫醒的良药,而是让他越陷越深的毒药,将他的意识束缚在灵台深处,逃不出,醒不来。
可他仅仅是无法冲破被魇住的枷锁,他的意识可以清楚的感知外界,素清被战天收买,念清唯素清是从,景清又太过胆小,即便前段时间能够为他停药,可也差点遭遇了毒手,只是这次醒来,景清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她什么时候和熄颜身边的魏安之交好了,那夜晚他们在交流什么,只是无论他们有什么秘密,他能感受到,景清可能是唯一能帮助他醒来的人了,他一定要牢牢抓住,即便为了熄颜,他,也要醒来。
阳离注意到无忧的肌肉有些抽搐,即便周围的环境并不炎热,但还是会出一层汗,她心里问道:“这万年间,他有没有晒过太阳?”
身体里的声音道:“没有”
阳离心想难怪如此,长时间生活在阴暗的环境中,照不到太阳,任何正常人都会生病,更何况本身就是病中的人,更不好恢复,如何想个办法能带无忧到院中晒晒太阳呢。
她回头看了看念清,见她正盯着她呢,阳离心想,既然她是因为那蜜饯果子为素清所用,那她解了念清这瘾,让她为自己所用岂不是更好。
她记得上次魏安之来的时候可是给了她一些瓶瓶罐罐。
念清道:“看什么看,你不想去洗衣服吗?”
阳离道:“我看你点心吃多了,我去给你倒些茶水吧”
“桌子上不是有吗?”
“我新学会的做花茶”
念清听后,两眼放光,“好啊,快去拿来让我尝尝”
阳离收拾好衾被和衣服抱到了院外,去了小厨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黄色的瓷瓶,这里面装的是霜吟解酒的花蜜,不光可以解酒还可以解瘾。
还有一些其他的瓷瓶,里面装的都是从贺之桃那里讨来的药泉水,以备不时之需。
花茶泡好了,阳离倒了一杯给念清,念清猛嗅花茶的香气,“是桃花香”
刚要送入口中的时候道:“煞魔山上都没有植被覆盖,这桃花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没想到念清这时倒是机灵了一次,阳离支支吾吾道:“在......在清露山上采的”
“清露山上居然有桃花,我竟然不知道?”
“清露山上地势险要,道路崎岖,为公子采露的任务都是我去做的,你没去过自然不知道”
“我只听素清说过清露山上除了地势险要,还有些魔兽出没,但你都没事,想来没有那般可怕,我也要去清露山看看,以往这种花我只是在书籍中看过”
清露山上哪有什么桃花啊,不过是她瞎编的,“额,这些桃花是......是我以前留着的,现在清露山上的桃花早就谢了,要看也是明年才能看到”
念清失落的叹口气,“可惜了”
她把茶杯举动唇边,阳离余光中观察她的举动,见她把茶杯又放下了,道:“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还给我泡花茶喝”
阳离指指脖子后面,念清笑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帮你说好话,也不知道素清最近是怎么了,以前不过是让你做些体力活,但都不曾用过银针,也怪你太不听话了,本来吃颗果子就能解决的事,你非得让自己受罪,何必要与素清不愉快”
念清一仰而尽那花茶,她明明知道那蜜饯果子是操控她为傀儡的悬丝,却还心甘情愿的做她的傀儡,看来念清并不如她表面的那般憨傻,她隐约也有察觉得罪素清,不,是得罪素清身后的那个人会是什么下场。
阳离突然问道:“你喜欢公子吗?”
念清低垂着头道:“什么样的喜欢?”
“非男女之情”
“我......当然喜欢公子了,小时候我的爹娘在与外族的冲突中战亡,是公子收留了我,让我平安健康的成长,并未因为我是婢女的身份而看轻我,别的魔山上的魔使有欺负我的,公子也会维护我,知道我喜欢吃,魔尊和各长老赏赐的好东西里都会把吃食挑出来分给我,再没有比公子更好的人了”
“那你觉得公子还有可能醒过来吗?”
念清犹豫道:“其实......公子若是一直睡下去,是最好的结局”
“若是公子自己想要想过来呢?”
念清愣了半晌,这好像超出了她的思考范围,她反问道:“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公子的肌肉抽搐,还时常发有虚汗,这是长时间照不到太阳的反应,今日天气晴好......”
念清打断道:“我忽然有些困了,我要先去睡一觉,院子里的衾被衣服记得好好洗”
念清说着便转身回了榻上睡一个回笼觉。
没听到也没看到,日后即便出了事也顶多算她失职,怪不到她头上,有些事情上她可真不糊涂。
阳离看看了衣袖,那里放着迷香,看来今天是用不上了。
她搬了一把摇椅到院中,又将厉无忧抱到了院外,他虽然身长、腿长,但长期卧床,只剩下骨头架子,轻的很,阳离很容易的把他抱到了院子中。
魔界虽然很少有阳光透射进来,但仅此微弱的阳光也强于一直躺在屋内。
躺在摇椅上的他,脸色依旧苍白的毫无血色,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拉出纤长的细影,看起来很安详。
阳离开始在院中洗衣服,院子中拉起了绳线已经挂满了一院子衾被、衣物,等到都洗完的时候,橘红的光线透射过来,落在人身上暖暖的,时间过的飞快,洗了这么会儿衣服,便到了黄昏时节。
阳离轻轻抱起厉无忧,把他带回了殿内。
念清从早上睡到晚上,这会儿起来头还有些沉。
阳离道:“衾被、衣服我都洗好了,该是魔医局送药的时间了”
厉无忧的药从来都是魔医局派魔医送来的,从熬药到送药的过程中从不假手于人。
话音刚落,便有魔医提着药盒来了,其中一碗是魔无忧的,一碗是景清的,然而这次魔医局的人送完药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要看着她们喂药。
阳离道:“哪碗是我的?”
魔医道:“黑色陶碗是姑娘的”
阳离走过去她宽大的袖袍扫过那两碗药,取了黑色的陶碗放在一边,又端了白色的瓷碗,一勺一勺的将药喂给厉无忧。
喂好药之后,那魔医好不走,阳离道:“魔医们可还有事要嘱咐?”
“熄颜公主嘱咐我们,要看着姑娘服药,免得姑娘再倒药”
阳离无奈只好掩袖将那药服下。
魔医看着两人都已经乖乖服下了药,告辞离去。
念清见她这么听话,也送了口气,走过来道:“晚上我来守着公子吧”
阳离摇摇头,“你去睡觉便好了,公子的肌肉、关节长时间没有运动,需要舒缓一些,我帮他通通血脉,日后若有一天公子醒了,也能行动自如”
念清抱怨道:“可我已经睡了一白日了,实在睡不下”
“睡不下恐怕也得睡了”阳离催动袖中的迷香,念清站在那里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睡意又涌现了上来,眼皮沉的不行,怎的又困了,她昏昏沉沉的身子一倾,阳离接住了她,把她扶回了床上。
阳离起身时,却感觉自己眼前也一阵眩晕,刚刚她用置物术置换了她和厉无忧的药,她不过是尝了一口无忧长久以来喝的那药,剩下的药都倒在她宽大的袖袍中了,却也感觉到了意识混沌,头沉不已,可想而知这日复一日的药又多么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