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
杜寤握着那酒壶不撒手,似乎那就是他的命。
喝的酩酊大醉却无人敢上前阻拦,他那副模样让旁人的觉着害怕。
赶走了那些许从未宠幸过的妾室,纳兰云还在她身侧。
即使她武艺高超,是杜寤的贴身刺客,却也不敢靠近。
他其实也并非是个喜怒无常的冰块,对于赵子仟他可以一直温柔一直笑。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她了,又有什么意义。
“大人,您不能进去。”
“让开!”
“....”
杜寤抬了抬头,望着那个走进来的身影。
“你来送我?”他放下酒壶,按了按太阳穴。
“是。”
柳集看见他那副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你从前不嗜酒的。”
“现在开始了,怎样。”柳集话音刚落他便接上了。
“怎么,不是你自己要退隐的,现在喝成这样,是何用意?”
“我退隐和我喝酒,没有半毛钱关系。”杜寤有些烦躁,他酒劲上头,听不进去任何话。
“为什么退出。”
柳集站在那,望着椅子上那个喝的晕头转向的人。
“没什么意思,没动力了。”
杜寤脸变得沮丧了些。
“动力?”
“从前我每天一副完胜所有人的模样,不过就是为了她可以看见我,不要忘了我。”
杜寤内心的声音清晰起来,一股酸劲涌上鼻尖。
“那现在呢。”
“她死了。”
柳集心头一震,盯着他看着。
“她替你的林洛阳,死在了那火海里!”
他突然站起来,指着柳集的胸腹说,眼泪不是愤怒而是惋惜和痛苦。
“你..喜欢子仟?”
“我这辈子做了许多事,最后悔的就是没在她活着的时候说一句喜欢,她死后尸骨冰寒,再也听不到了....”他竟开始呜咽起来。
柳集很是惊讶,几乎不敢相信,若不是他亲口承认。
“当我知道她嫁与你你却没碰他,我都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为什么你就可以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他说了很多,最后还是说了这句话。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柳集本就脆弱了的心脏。
“不.....”
他眼里全是落寞。
杜寤瞧见他的模样,笑了笑。
“她离开我了。”
“她和别人走了。”
“.....”
杜寤又笑了笑。
“追回来。”
柳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不相信自己?”
“....”
杜寤坐回了椅子上,闭上眼睛,沉思了会儿。
“有些人,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别像我一样。”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
柳集呆呆的站在那,像一具空壳。
他的酸楚涌上心头,几乎无法言表。
是啊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山河湖海偌大,总不能非要等到踏遍整片土地,找遍每个角落都找不到她的时候,再来后悔吧。”
杜寤望着那个沉默着的柳集,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仿佛看着曾经那个犹豫不决最后错过了的自己。
柳集回过神。
“你说的对。”他突然蹲下来,朝着坐着的杜寤说了句:“保重。”
便起身匆匆离开。
他飞奔着回府,没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就又上了马,马不停蹄的望洛阳城赶。
“等我,我一定将你寻回。”他在心里告诉着远方的林洛阳。
夕阳砸下来,土地泛起金色,树在地上的倒影里马和他的身影一略而过。
风肆意的从柳集耳边刮过,将他的发髻吹得凌乱,浅麦色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剑眉,在阳光下更加美好。
一袭青衣便服,一匹黑马。
他去寻她了,
她会知道吗。
....
洛阳城西的木屋里。
林洛阳的身孕愈发明显,她时而觉得肚子里翻涌,心里也是老是觉着难受。
所以家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了观儿。
她从清晨醒来给林洛阳准备早膳,准备洗漱,穿衣,打扫,照顾她喝安胎药,扶着她偶尔出去走走,去街上买菜,回屋做饭,洗衣,晒衣服,还时不时绣一些小玩意留给未来的柳念。
可她不觉着累。
“有这么善良的主子,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是她和邻居大婶说的。
搬到这里后,邻居大婶便常常来探访。
“怎么样,这小家伙今天是不是又踢你啦?”
她是个有趣的人,便时常和林洛阳开玩笑。
大婶知道林洛阳的事,觉得她是个至极可怜的人,便总是同情似的给她许多菜和补品。
“是啊,等她出来,我定要教训她。”
林洛阳笑着回答大婶。
“小洛呀,今天天气不错,不出去走走?明儿个就是元旦啦。”
林洛阳突然觉得有些许难受,然后笑了笑。
“元旦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小洛,明儿个来大婶家吃饭。”
林洛阳很感谢的握住了大娘的手,然后摇了摇头:“谢大婶,但我想回家去,那里......有家的味道。”
是啊,那木屋就是她的家,那里有家的味道,有他的味道。
说着,她鼻尖泛酸,竟呜咽起来,眼角的泪落了。
“乖孩子,真是个可怜的人呐!”大婶站起来,抱住坐在床上的林洛阳。
她躲在大婶的怀中,忍不住的哭。
从小没有家人,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照顾她的大娘拿她当下人,不过十四五岁便离家出走遇见他,从此一辈子便将他刻在了心里。
遇见青青,三公主,赵子仟,陈黎。
他们都离开了,丢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寒冷的世上苟活着。
似乎她的家,就真的是他在的地方吧。
现在她也没有他了。
....
隔日。
“夫人...这个是奴婢给念儿绣的小荷包。”
观儿有些觉得拿不出手,怕她嫌弃。
“很好看,念儿会喜欢的。”
“真的吗!”她很是激动。
“是。”
林洛阳瞧见她一副高兴模样,便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她们今日准备回那木屋去。
....
一天一夜。
他没有喘息,像一个可怕的疯子,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拼成这样。
他很累,可是比起失去她,失去这一切来比,都不算什么。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寻她。
只得第三次回这木屋来寻些痕迹。
他又在那门口停下。
又是失望的冷清。
那门口一片曾经的草莓现在已然枯死。
她曾说,子仟喜爱吃草莓。
她要种一片草莓给她。
如今她连这草莓园也不要了,真的离开了。
那榆树边的秋千孤零零的挂着。
上面是雨水和落叶,像他一样无人问津的留在那。
他抬头望了望,那屋顶上的稻草被风掀起。
柳集皱了皱眉。
然后将那重新盖好。
他挖掉了那些枯了的草莓藤。
种了许多茶花树。
“如果你能回来看看,希望你能知晓我很想你。”他留了张纸条在那橱柜里。
这一切一切都熟悉的过分,却又觉得离他很远很远。
“林洛阳,我永远....等你回家。”
他望着那个被风吹的响起来的门,沉思着说。
于是他骑上马,往洛阳城里去。
他要那县令给他些人手。
他定要寻到她。
于是他骑着马又快马加鞭的往那城中赶。
....
林洛阳上了轿子。
观儿雇了车夫,租了个马车,她们要回那木屋里了。
如若她知道柳集回去过,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她等他等了数月。
他寻她寻了数月。
两个相看两不厌的人,却阴差阳错被别人逼到这幅田地。
马车行的极其慢,马匹宛若散步。
她肚子越发大,更不能颠簸了。
那十二月的寒风凛冽刺骨的刮来,似乎要将他们穿透,贯彻到那本不大温暖的心里,冰封。
那山林的树亦是光秃一片,像没了羽翼的鸟,在那寒冷的风下也抱不了自己。
柳集的马还是那么快。
她们缓慢的马车也在不断的前行。
在那条路口,
柳集略过了一驾行走缓慢的马车。
马车里林洛阳和观儿听见了急促马蹄声从耳畔奔驰而过。
她没在意,
风大,她没打开马车窗帘。
他不关心,
风大,他想快些到洛阳城。
世间万物的相遇,皆在一个缘字。
他们相遇时是缘,分散时也是缘。
若不是因为天注定,又如何会有这般景象呢。
即使心里装着彼此,也未必就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世界上的快乐和不快乐,幸福与不幸福,往往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他以为她要嫁与他人,她以为他另有新欢。
其实说到底,还是爱得不深吧,但又哪里不深呢。
几乎脑里眼里都只有彼此啦。
还不够吗。
昨日灯蕊尽,故人何时来。
若君久未归,妾亦泪尽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