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亭,说是亭,实际上称为水榭更为为合适,只不过仿荆楚境内西湖湖心亭便也称之为亭了,碧波千顷,唯有一亭独立,形似孤岛,重檐六角样式,更有飞檐设计,大红檐柱,朱红楣子环绕于外,青瓦铺就,格外端庄,在这北方有着几分格外的雅致,十几年前几位大文豪在此聚会就,一人在亭上题过匾额“静观万类”,以及楹联“波涌湖光远,山催水色深”。岛南又有石碑,另一人也不甘示弱题着“虫二”,这是将“风月”二字的外边部分去掉,取“风月无边”的意思,经此碧波亭名声更盛,被好事者称为“燕京八景”,引得无数文人骚客来此一游。
碧波湖东有一处私人府邸,碧波湖周边寸土寸金,昂贵异常,碧波湖周围有一套宅院这已经成为了皇帝赏赐有功之臣的象征了,当今唯有三人有此待遇,北地大总管元洪野,平东大将军兼兵部尚书阴师道,还有便是大儒李纲,不过前两者皆在边关总领军务,一般不返京城,且各自在城中有府第,不曾有入住迹象,仅仅当做恩赐,放在那里“暴殄天物”,而李纲先生则是文人风流了,赏赐当日便举家迁入,说:“老朽年轻时出身贫寒,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没想到到老却能有如此雅致的宅院,甚幸!”李纲字文纪,魏国大梁人,年少博闻强记,精通经史,此后先后为两任魏王传授经史,被世人尊称为帝师,始终不曾入仕,甚至连一向蔑视北方为蛮子,南朝几国也对李纲赞赏有加,称其为“北人风骨”甚至有人说北方竟然也有此等硕儒?后决定去燕国看看燕王所谓的改革究竟为何,现任燕王也是对他敬重有加,希望李纲能出仕任燕国太傅,不过被李纲拒绝,之后燕王也毫不生气,还赠宅院一套。
院中,有人在楼上凝神远眺,面容稚嫩,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不过竟有几分冷冽的味道。雨势渐大,身旁便有巧丽侍女为他披上狐裘,眼神低敛,丝毫探究那少年在看什么,待她退到一旁,那少年仍没有收回目光,只是低声喃喃道:“好大的雨,却冲不散血腥味呀。”良久,少年才回头说道:“绿霜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咱们两人的时候可以随意点。”侍女听罢也只是点点头,并无其他回应,少年见她还是这副生硬模样,不禁起了逗弄之意,伸手掐了一把侍女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调笑道:“给爷乐一个?”,侍女本就是清冷的性子,哪里禁得起这样的调笑,不禁两腮泛起红晕,和她原来冷艳的模样相去甚远,但这种反差尤为动人。“要是依红莲的性子可不会像你这样闷不吭声的,肯定会笑着问一句“公子看什么呢?给红莲说说呗。”兴许是提到了红莲,绿霜也有了聊天的兴致,说道:“是呀,说不准还要唠叨殿下几句——光看有什么意思呀,干嘛不亲自去呀,英雄会没了公子还能叫英雄会?都是小猫小狗三两只罢了,真是笑死人了。”“没错,这还真会是她的说法,她呀,就是属刺猬的,不扎人就难受。”说罢自己便笑了,绿霜也是展颜一笑。这时,有人上楼禀报:“殿下,李先生回来了”少年一瞬间便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平淡的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告诉师傅我随后就到。”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告退后,少年才笑着对侍女说:“咱们也走吧,这回我给你撑伞。”绿霜有些惊慌失措,想要拒绝,可是少年已经走了,只好赶紧跟上——
“师傅我要走了。”
“恩”
“您多保重呀!”
“恩”
“您倒是说的别的呀。”
“恩,不对,差点被你绕进去,走吧走吧,我没什么好说的。”
“要不您再说一句?我看演义小说里主角下山,师傅总得叮嘱几句,然后主角再三回头,师傅几次想伸手留住但最终忍下,主角最后毅然转身离去,您看这样师徒情深呀!”
“哦?你小子确定这不是男女主角分别的戏码吗。”很难想象一张枯瘦脸庞居然能流露出几分玩世不恭。
“额,呵呵……”少年尬笑几声
“走吧,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老人微微叹息。
“谢师傅教诲!”少年神色坚毅,躬身受教……
太子府中,一个身穿黑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是暗云花样,月白色束腰的四十来岁的男人对少年柔声道:“越儿真的决定了吗?”
“恩,我决定了!”少年沉声道。
“不用紧张,我不过问问,你自幼聪慧隐忍,为父相信你的决定。”
“父亲!”
“你去看看你的母亲吧,明天便动身,红莲已经在云中郡等着你了。”
少年恍然,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去。
“李先生,你说我答应越儿去边关,到底是对是错呀?”中年人一脸忧虑。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咽”老人淡淡答道。
“这是先生新作?”
“年少时听一个贫困书生醉后吟诗,当时觉得不过是狂妄之语罢了,如今老了倒是品出几分味道,不过全诗也记不住了,只有这两句记得还算清晰。”
“原来如此。”中年男人答道,不过脸上的忧虑神色不减。
老人心中微微叹息,这太子宅心仁厚不假,为人处世进退有度,能礼贤下士,以诚待人,但缺少那份枭雄的果敢狠辣,殊不知事到临头须放胆?若是太平盛世倒也罢了,可如今乱世容得下阴毒,容得下无耻,却唯独容不得这份仁慈呀!王越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杀伐果断的枭雄资质,为人机变百出,但却不失根本。皇帝立王慕为太子想必是考虑到这一层的,燕国先后两个皇帝俱是雄才大略之辈不可能看不出王慕的弱点,待如今皇帝驾崩,太子继位便也是知天命了,太子仁孝,且治家有方,本应腥风血雨的皇家,但在太子那里却是有着平常人家才有的其乐融融,和太子妃相处二十三年举案齐眉,太子府中从无争宠一说,只有太子妃育有一儿一女,皆是喜爱有加,不做严父做慈父,对儿女有求必应,毫不用帝王心术,想必这也是令皇帝最欣慰之处。不得不说这王越这算得上个妖孽……
“师傅我就知道你在”老人的思绪被少年的突然返回打断,余光看到太子并无动怒,只是无奈地对自己一笑,随即便对少年说:“越儿,不得胡闹了,扰了先生沉思”言语中宠溺多过于责备。老人随即释然,战国中有过多少枭雄了,还不是战乱不休?仁主未尝就不能成事,何况还有这小子呢。老人笑道:“无妨,就让这小子说说他是怎么猜到的。”
“嘿嘿,师傅呀,您是当世大儒向来对礼仪之事一丝不苟,之前我每次去拜访您之后您都会送我出门,可这次却端坐不动,如果仅是这样我还能理解为我马上就要走了,您总得摆摆师道尊严吗,但是我出门时却看到我爹的心腹宋管家正在从侧门走出,这我哪能还不明白呀,肯定是我爹担心我去边关危险,一时拿不住主意,就去找您商量,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爹就有这个毛病,说好听点叫三思而后行,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优柔寡断呀!”
“越儿呀,有你这么说爹的吗?”
“这不是因为有你这个爹惯着我吗,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差不多了!”
这段足以颠覆那些阴森谋士对皇家认识的谈话注定只有这个老人听见,老人见到这幅皇家中不该有的场景,不仅不诧异,反而心中有几分温馨,欣慰大笑“老夫李纲,今年七十又二,终遇明主,如若不嫌弃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我愿为家臣!”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对老人躬身作揖,齐声道:“望文纪先生为王家谋,为大燕谋,为天下苍生谋!”
当晚一个消息震撼南北八国——帝师李纲决定入仕,任燕国太子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