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梁悫到了三岁,被送来书院启蒙。王蔷向来不怎么管他,灵泷倒比她还像个母亲,或许是因为王蔷在朝堂上颇有权力,梁悫一个小孩子对她崇拜大于喜爱。
闻萝管着一个书院的学生,和旁人说起话来更沉稳了。安边侯世子宁信来了一趟,送了几个阵亡将士的遗孤来书院念书。
“世子万安,这些孩子送到我这里世子且安心就是了。”闻萝接过孩子们,转头和宁信说话。
“麻烦掌院了。”宁信低头看着闻萝蹲着和孩子们说话,心里突然有说不出的温柔,“我家小妹宁赞同我说过您,今日初见掌院果然风度不凡。”
闻萝今天穿的是白色的麻衣,头上绑着红色发带,跟着风吹起。闻萝让其他老师把孩子们带去安顿,又和宁信说话:“世子抬举了,臣不过在这里替陛下守着书院,够不上风度二字。”
闻萝突然抬头看着宁信,宁信也盯着她的眼睛,突然心脏狂跳,那日似乎风正好,暖阳斜照,宁信知道,自己爱上了眼前这个女人。
宁信还想同闻萝说话,可惜闻萝太忙了,又接着去处理今日书院的财务。宁信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人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宁信回到府上,见到宁赞又回来了,先是叹了口气:“你说说你,天天跑回娘家,时樾也是够好讲的。”
“哪里!”宁赞发了一通火,“他现在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功夫管我呢。”又是忙的脚不沾地,宁信又想起了闻萝,有些伤感,坐在地上陪宁赞。
“陛下也不知道交给他什么活了,每天忙着,平时都不见到人。我去找王薇,广德王居然也这样?”
“男人嘛,忙事业好些。”宁信如是安慰。
“男人忙事业?那哥哥你干嘛呢?你看看闻家姐姐闻萝,现在当了祈安书院的掌院,在陛下面前也是得脸的大人物。”宁赞这话怼的宁信无话可说。“府上几日前买了几个唱曲的小姑娘,要不传上来,咱们听两句?”宁信问到。
宁赞更看不起了:“你说说你这日子过得,都是秋祁山出来的,北静王妃何等风光?都是侯府世子将门世家,陈明战何等热血?你呢,就会喝点茶,听曲儿,父亲派人送了遗孤过来让你送去祈安书院,你不会只想着送到就行了吧?”
“当然不会!”宁信拍着胸脯保证,“这些孩子的父亲因守护北府而战亡,我还是得是不是去看看,告诉他们我也是亲人。”
宁赞坐了一会就走了,是家里人传信,说时樾回到家了。宁赞差点就要飞回去了。
第二日,王蔷见到了很久都没有见过的陆望,久到仿佛从来没有遇见过他。白舒这回没有跟着,只是陆望一个人。
“王妃,好久不见。”
“陆舵主好。”王蔷还是怕他,无论过了多久,都能在他身上看到庞贤的影子。
“陛下和你说了这次科举准允女子参加吗?”
“说了,昨天入宫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舵主有什么指教?”
“你去向陛下自请,担任主考官一职。”
“主考向来由地位尊崇、学识渊博的学士担任,我资历尚浅还是不配的。”
“配不配不是你说的,你是现下最大势的女官,陛下还是倾向你做主考的。你先说了,陛下自然也肯定了,我们没必要为了这些事情浪费人情。”
说完这些事情,陆望又走了,来去如风。
第二天,王蔷上了折子,梁桐准允,王蔷成了全天下第一位女主考官,可谓是举世瞩目。
担了主考一职,王蔷又忙碌起来,祈安书院的讲课怕是不能了,正当王蔷发愁,宁信过来接替了她。宁信现在过的纨绔,之前在秋祁山上的琴棋书画那可是一绝,为人又风趣,孩子们也爱围着他。
王蔷忙起来了,梁柏处理好女子科考的事情却闲下来了,和云霏一块做做西洋糕点,有时也会去祈安书院教孩子们写字。
灵泷依旧在府上照看着梁悫,安九月和易韫成婚以后,也少来王府,不久前又随着王恪去剿匪,也算是个小将军。王蔷整日待在翰林院,同老学士们争辩考题。
“唯女子小人难养也,虽说的是那灵公宠妾,可后来人几番解读失了从前意味,是对女子不重,放入考题,属实不妥。”
“这做题是要看上下文的,这句话的上一句是,仲尼胡言。这又有什么不妥啊?”大学士刘野实在是想不通王蔷何至于在这一句话死磕了整整一个时辰。
“本座自然明白大人的意思,只是女子地位骤升,有些一语双关还是不要用的好。有些直肠子看不懂,到时候还惹出事端。依我而言,这次考题务必要稳重,不要剑走偏锋,最好中庸些,什么忠君爱国的就好了,也不要讨论什么嫡子庶子,陛下也并非太后亲生。”
这《取贤取嫡》的题目是大学士朱孜提出来的,他先带头不满:“这古来科举都是要取栋梁之才,拿些过时的、吹捧的文章能选出什么可用之才?上次科考考的是什么改革能在大宋走远,状元卢奇字字珠玑,陛下将他放入新政署,茶税制为大宋国库变现了多少?榜眼柯牧支持远洋交易,大开国门,船队也在建造。题目刁钻才能选出这样的大才!那些碌碌无为的中庸之辈,要来何用?”
也是奇了,向来青年人冲动,老年人守成,可这翰林院却不是,老学士都群情激昂,要求增加试卷难度,青年人反而站在王蔷这边,建议守成,不必这样刁钻。
两边吵的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谁。
“行了,各位都是翰林院的学士,天子门生,有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就是了,这骂上祖宗十八代的属实过了。”方才骂人的几位知道错了,作揖道歉,“各位先生们,听我说说我的想法可以吗?”
大家点头,让王蔷说话:“我知道,大宋科考,题目向来是刁钻的,天佑十五年的进士更都是一批奇人。可是各位想想,自先朝起大宋就不断改革,一年一换,长宁王更是遗留了大概五十项改革举措,百姓是人,不是棋子,爱往哪里摆弄往哪里放。这样变化莫测的朝廷只会让自己的公信力降低,没有人会愿意相信朝廷,甚至于有些底层官员也不想听从朝廷调度。自己在那搞自己的改革,仗着天高皇帝远,胡作非为。我们要的不是那些每天一个想法的官员,我们要的是踏踏实实的愿意吃苦、坚持的。或许忠君爱国的题目确实老套,可是这也是能给那些老实人一条能被发现的活路。我们的奇才够多了,该要些老实人了。”王蔷见他们算是听进去了,又接着:“况且这是第一场准允女子参加的科考,古来哪个第一场不是恩典?再刁钻,却不合陛下心意了。各位都是为了大宋考量,这场我是主考,就斗胆按我自己的意思来了。今后各位担任主考,就按各位意思来。大家吵了这么久,想必饿了,今日我做东,请各位去李橙轩,各位敞开了吃吃喝喝,不必替我心疼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