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走后,我有一张银行卡,是我母亲给我的,每个月固定有一笔钱,不多但是足够我解决整整一个月的温饱,偶尔也会多一些,说来也奇怪,每次多的钱总是用来交了各种资料费,数数日子,我已经有整个初中三年,小学两年,还有现在,如此看来,我和我的母亲,有七年,没有见过了。
挺好的,她对我的付出,银行卡的账单会告诉我,这样,还起来也很方便。
但是对于一个正常的人生来说,是不是缺了点什么?那一天开始,我又重新找到了那个叫“失眠”的好朋友,我喜欢把窗帘留一条缝,躺在床上看见街边路灯熄灭,月光照进屋子,斜斜的一道白月光温柔的洒进来,像是黑暗中的恐怖怪兽,睁开了一只会发光的眼睛。
两小时后,我开始燥热不安,身体无力,手脚冰凉内心却焦灼不已。胃里翻涌着,我起身开灯,去厨房找到一袋饼干,三五两下就着凉水全部吃了下去。
终于,恶心的感觉被压制下去,再次回到床上,已经是凌晨四点。关灯,靠枕,一只手伸向枕头下面,摸到一块凉凉的物体,那是一把很普通的水果刀,摸到它的存在,这才闭了眼睛,这样的夜晚,我经过很多次,总觉得,有一天它会将我拯救出来。
(1)
谢喆联系我的时候,我正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他的语气充满了试探和期待,我告诉他吃完了饭就会过去,他这才挂了电话。
我背着书包赶到那里是电话结束一小时后了,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
他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瘦了,黑了,头发长长的,看的出来根本没有打理过。他穿着白色的帆布鞋不停的在站台前走来走去,我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在街边对谁都温柔的笑着认真的帮助别人修修补补,她知不知道那个让她骄傲的儿子现在是这般模样。
这世上,总有人会做选择不同的生活,爬上一座座山,渡过一条条河,看尽云海翻涌,看尽朝阳暮色,只有上天知道,其实我们的生活,就是他编织的一张巨大的网,谁都走不出,谁都逃不过。
谢喆!
我走过去叫出他的名字,他先是一震惊,随后恢复轻松的样子,有点无措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那个钱,带来了吗”
我点头:“带了”然后指着旁边的一个奶茶店,说道:“喝杯奶茶吧”
虽然我答应借钱给他,但是我也有权利知道这钱是花在了哪里,所以我要听他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现在的他是这个样子。
他坐在我对面,两个人点了一杯柠檬水,他买的单,然后告诉我他初中之后的事情。
那个第一次见面帮我出头的男生,目光早已没有以前那般清澈和阳光,现在他无神又带有污浊的眼神看着我:“一场考试一场分别,好像只有我堕落了,其实只是选择不同而已”
高中以后,他进了省一中,班级教室就在苏夏班级隔壁。
进了新的学校,新的环境,除了学习就是交朋友,可是他的性格本就是不善言辞,更不会主动去向别人示好,他是个极度有自尊的人,连我去修鞋子的费用都一定要追着我还回来。
可以想象,他在那边生活的有多孤单,偶然的情况下,在一次月考考场上,他和苏夏被分到前后桌,一天的考试结束,谁也不记得是谁先先开口的,自那以后,两人经常走在一起。
我问他,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他摇头,苦笑道:“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她不可能喜欢我的,她喜欢和我保持这样的不亲近不远离的距离,是我越了界”
(2)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正好就是去年我们学院运动会我去他们学校探访的时候。那天他终于还是克制不了,向苏夏告白了。可能我这样的人是没办法理解像他那样强烈的自尊心是如何对抗自己的心理去做这一切的。
那个下午,他终于做出了行动,在操场上的跑道上,对苏夏说起自己的心事,按我的想法,应该是被拒绝了,因为我太了解苏夏这个人,不管从那个角度出发都不会接受面前这个人的。
其实被拒绝他是做好了准备,只是后面的事情似乎就完全变了样子。
被拒绝之后的谢喆其实很坦然,也很能释怀,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一起走完这条跑道,剩下半圈的时候,他告诉苏夏,觉得两人回不到以前那种正常的同学关系,便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告诉苏夏,自己的朋友就在上面的坐台看着,希望剩下的一百米,可以牵着手走,免得自己太难堪在朋友面前输了面子,剩下的他自己回去解释。
苏夏答应了,于是便发生了我当时看到的那一幕。
听到这里,我本来平静的内心竟然狠狠一抽,原来之前的种种,都是我对苏夏的误会,她不解释,我却用最恶心的思想去揣测她。
后来的一切都因为这一幕发生了很多改变,如果谢喆早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他做的这一切。
那学校也有很多苏夏的追求者,那些不管是送过东西的,写过情书的还是默默的暗恋着的人,将这一幕无限放大,传播,他们对苏夏的爱慕转变成了最大的恶意,全部都附加给了谢喆。
从那之后,谢喆的校园生活开始灰暗不堪,时不时的书本作业丢失,放学后被围殴打骂也是常态,学校的贴吧上传自己母亲在街边修鞋子的图片,更有甚者,将自己的烂掉的鞋子塞进他的课桌里,甚至还去他妈妈摆摊的地方,修完鞋子告诉他的妈妈,说他在学校里不检点,招惹是非,不久之后,他的母亲便不再摆摊了,回乡下的种粮食。
身体和精神上的双倍打击,让他变得愈发沉默,愈发的难忍,最终,他选择了退学。
他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里是带有恨意的,我不敢问他,有没有怪过苏夏,若不是她,也不会无端衍生出这么多的恶意,可是我没能问出口。
我将背包里的信封拿出来,推给他,他打开看了看,有些难忍的表情,对我说:谢谢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追了出去,在那个满是灰尘的站台前,我俩面对面站着,我平视他的眼睛,对他说: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会一直生活在风雨中,希望他可以重新站起来,不受外界的干扰。
他点头,笑的真诚
“不”我看出他的敷衍,抬起我的左手手臂,将袖子挽起,露出小臂,上面有些浅浅的伤口,我走近一步,告诉他:“自小我就觉得自己很难过,每个夜晚都想死去,有时候真的难受急了的时候,真的会用刀子割自己的肉,但是我不敢用力,我总觉得人生不该是这样,你看,我一直都是在自我救赎,晚上给自己一道伤口,清晨的阳光进来,我告诉自己,已经是新的人生了,所以谢喆,你看看我,我也那么难过我也这般的不好过,但是我都可以站起来,我就不信生活都把我打败,所以我一样希望你开心快乐,希望你永远不要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更重要的是,我希望我们都可以,热爱生活。
他看着我,眼睛竟泛起了泪光,然后转身,我也不再看他,看见车站的倒影,他抬手擦掉的眼角的泪,回头对我说:“再见”
好的,再见,希望那些不好的东西再也不见,我看着他上了一个大叔的摩托车,很快就消失不见。
随后他给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落,谢谢你,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应该有很好的归宿,就算我深陷泥潭,也想祝福你,不要和我这样的人认识,不要喜欢我这样的人,希望你快乐幸福,阳光明媚,永远不要接触到人性的黑暗,希望你一生安宁,繁星落城,漫若浮光。
我看着小小的手机,让我怎么舍得换掉,里面有我长久以来的所有心事,迷茫,和困境中自己小小的挣扎和希望。
(3)
周六的时候我去了舅舅家,四姨走后外公和小妹都在他们家住着,我一个人住在四姨的房子里,每个周末过去看看他们,顺便改善一下自己的伙食。
昨晚叔叔已经给我来过电话,说是今天会热闹一些,我的两个表哥都会回来。一个是他们的大儿子,一直在国外工作,一个是四姨的儿子,就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却很少交流的那个。
我走到楼下的时候看见一个高我一个肩头的男生站在楼道出抽烟,我抬起头,大声叫了一声:“熊哥哥”
他看见了我,吐出一口烟圈,把还剩下半根的香烟丢在地上踩灭掉,然后朝我走过来。
他清瘦了许多,穿着蓝色的衬衣,袖子挽在小手臂上,里面搭配着白色的T恤,黑色的裤子两条腿又干又瘦,我莫名的有些心疼。
去年他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可作为他的母亲,我的四姨,却没能一同分享升学的喜悦。
我是一直不被想起的那一个,他不一样,至少在家的时候,他不论做什么都是被支持被夸赞的那一个,每年都会有一家人商议着给他订哪一家的牛奶,报哪一家的补习班假期去哪个地方开阔眼界。
可这几年,四姨被婚姻问题困扰着,再也没有心思放在他们兄妹身上,我一直都是那颗月亮旁的星星,早已习惯了被遗忘被忽略,自然也是无法理解他那种从云端跌入深谷的感觉。
“怎么这么晚,都要开饭了”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冰冷,转而一种轻柔缓慢的语气说道:“我去买点啤酒,你要喝点什么吗?”
我转身作势和他同行:“一起去吧”
结账的时候,我走在前面,对着收银员说道:“多少钱,我来给吧”。忽然他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推到一边,一边说道:“哪有女生给钱的道理”
看着他给完了钱,我赶紧抱起桌上的一箱酒,他又重复刚才的动作,将那箱酒抢了过去。
我两手空空,有点不好意思,走上前准备去接那箱子酒:“我来吧,我该做的”
他停止脚步,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一下,他一种无奈又像是在教育的语气:“你是妹妹”
看着他往前行走的身影,我在心里默默的将刚才那一幕回想起来:你是妹妹,你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