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哉壮哉西路军
董汉河1936年10月到1937年4月，在甘肃辽阔的大地上，出现了红四方面军西路军西征的重大事件。这一事件，也是党史军史上的一件大事。西路军失败了，西路军两万多名将士英勇悲壮、不屈不挠的斗争是可歌可泣的。碧血染黑河，忠骨卧祁连，我们深深怀念这些忠于党、忠于人民的烈士。在纪念建党61周年、建军55周年的时候，简要介绍西路军的斗争史，以告慰先烈长眠之英魂，激励吾辈奋斗之精神。
会宁会师后 奉命渡黄河
1936年10月10日，红二、四方面军和一年前先期到达陕北的中央红军在会宁胜利会师。正当三军欢庆胜利的时候，四方面军及所属的九军、三十军和五军（原一方面军红五军团）接到了军委命令：准备渡黄河西进！这是怎么回事呢？刚刚与中央红军会师，为什么又要挥师西进？原来是执行中央制定的宁夏战役计划，建立河西根据地，打通到苏联的国际路线。
西路军的广大将士不顾长途跋涉的疲劳，穿着南方的单衣单裤，准备西渡黄河。10月25日夜开始应为10月24日晚间，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322页～323页。，以英勇善战的红三十军为先头部队，红九军、红五军及直属总队21800余人，先后在靖远县河包口一带西渡黄河。11月11日，渡河西进的三个军正式称为西路军。本来，红四方面军所属四军、三十一军也准备渡河西征的，因受敌阻挠而未果。
苦战一条山血染古浪城
西路军西渡黄河之后，守敌马步青沿黄河设置的防线全线崩溃。红三十军由军长程世才、政委李先念率领，仍打前锋。红九军由军长孙玉清和政委陈海松率领，随西路军指挥部行动。红五军由军长董振堂率领，担任后卫。全军兵分两路，乘胜追敌。
一路，以三十军八十九师为主力，由师长邵烈坤指挥，在中和堡和独石头之间击溃敌马福仓一部后，经三角城、糜滩、将军庙沟，于27日下午，以三小时的战斗，击退了马禄骑兵旅在吴家川的阻拦，俘敌200余人，缴获枪800余支、战马70多匹。继之，八十九师进占尾泉，进逼景泰。29日晨，八十九师进占双龙寺（现景泰县席滩大队），切断了景泰城和一条山守敌之间的联系。当晚，八十九师占领一条山，将守敌马进昌团围困在一个堡子内。
另一路，三十军八十八师在师长熊厚发的指挥下，沿黄河北进，28日到达景泰县金坪、白水口一带。八十九师、八十八师乘胜前进的同时，三十军派出小股部队佯攻景泰县城。
一条山战斗开始阶段，红军全线出击，马敌吃紧。为了挽回败局，马步青令景泰守敌与红军“虚与讲和”。为了表示团结抗日之诚意，红军答应停止进攻，与敌谈判。四天后，战斗进入后一阶段，马步芳派出的援兵16000余人到了一条山，敌人力量加强，便撕下和谈的假面，开始向红军反扑。开始，敌人采取人海战术，包围红军阵地，冲锋数次，被红军击退；尔后改变方式，重点进攻红军占据的盐税局。红军大量杀伤敌人，其中包括马廷祥。红军伤亡也较大。这就是一条山战斗。
与此同时，红九军二十七师在大拉牌一带击溃敌人一个骑兵旅、特务团和反动民团共5000余人，俘敌500余人，缴炮3门、机枪数挺。
11月5日，朱德、张国焘电令西路军继续西进，“占领大靖（现古浪县大靖公社）、古浪、永登地区”，不受一切牵制，独立开展一个新局面。次日，西路军制定了《平（番）大（靖）古（浪）凉（州）战役计划》，决定放弃一条山地区，迅速西进，消灭永登、大靖间的马步芳部队，“进取大靖、平番、古浪、凉州一带，建立甘北（河西）根据地”。西路军继续西进途中分为三个纵队，三十军为第一纵队，从右翼由一条山向大靖前进；九军为第二总队，由镇房堡经松山（今天祝县松山公社）向古浪前进；五军为第三纵队，随三十军之后跟进；总指挥部开始与左翼的九军一起行动，旋又改随右翼的三十军行动。
11月11日，中央正式批准成立西路军军政委员会，由陈昌浩任主席，徐向前任副主席，统一领导西路军党、政、军一切事宜。
15日，左翼的红九军进抵古浪城。次日，马敌一个正规旅、五个正规团及若干民团向古浪反扑。九军苦战三日，毙敌2000余，但自身伤亡亦巨，军参谋长陈伯稚、二十五师师长王海清、二十七师政委易汉文等牺牲。这次战斗及此之前的干柴洼、横梁山诸战，九军伤亡2400余人，元气大损。18日晚，九军余部在三十军二六八团接应下，弃古浪城西撤，绕过武威进抵永昌。
相持在永昌 挥师走甘州
西路军左翼向古浪行动的同时，右翼三十军从一条山到达大靖，守敌固守不出，于是，三十军八十八师西进包围土门（今古浪土门公社），迫使守敌一个工兵营（350余人）投降，其中200余人参加红军，其余释放。三十军陆续西进，绕过武威后，18日攻克永昌，21日攻克山丹，后来，董振堂率红五军接替了山丹的防务，三十军则集中全部兵力于永昌，与敌展开激战。12月3日，据守永昌城的三十军一部和总部直属队击退了马匪五个旅和七个民团的进攻，击落敌机一架，毙敌2000人。在山丹，红五军向城外扩大战果，固守山丹城。
这期间，西路军在永昌、山丹一带发动群众，建立地方政权，与敌人相持到12月底。也是这一期间，中央军委主席团与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之间联系频繁，磋商西路军行动方针。西路军方面认为，接通新疆取得国际援助是“整个抗日战线的迫切与极大要求”，西路军完成这一任务已无问题；东返路程遥远，易遭敌截击，“伤亡掉队必大”，“进返兰州更不合算”。最后决定放弃永昌、山丹，继续挥师 西进甘州（张掖）一带。
此时，西路军渡河后两个多月，减员总数4000余名，无兵源弹药补充，又不熟悉地理民情，不适应与敌人骑兵作战，颇感力不从心。而敌人虽伤亡惨重，但随时随地能得到补充，势不见弱。
高台有雄风 徘徊倪家营
1937年元旦拂晓，红五军军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率第三十九团、四十五团、军部特务团和两个骑兵连近3000人，一举攻占高台。守敌1400余人全部投降，其中一部分民团接受了红军改编。红五军其余两个团和总部后勤部门则驻守临泽。西路军总指挥部和九军、三十军分别驻在临泽县境内的沙河堡、倪家营子等地。
本来，中央军委主席团曾电示西路军“应集结临（泽）高（台）地带”，各个击破敌人；但是敌人却抢先一步，集结五个骑兵旅、两个步兵旅及炮兵团、民团两万余人，包围了高台县城，切断了红五军与临泽县境内的红军各部的联系。
高台处于危急之中！红五军不到3000人，子弹每人不足五发。为了对付敌人的进攻，董振堂、杨克明等动员全城居民，把木箱和木柜抬上城头，填满土后泼水冻结，以加固城墙。又把木棍、石块、破砖烂瓦等凡是能打击敌人的东西都搬到城墙上，以弥补弹药不足。
高台迎来了苦战！元月12日，马匪军调集八倍于守城红军的兵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敌人先用猛烈的炮火轰击城墙，然后抬着云梯、挥着马刀拥来。英雄的红军战士用大刀、长矛、木棍、石块与敌人进行着残酷的战斗！城西碉堡起火了，坚守在里面的27名红军战士全部壮烈牺牲。
元月20日凌晨，收编民团中的有人叛变，打开城门，引敌人入城，高台城沦陷了！敌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红军战士展开最后的搏斗，一批批地倒下了！政治部主任杨克明战死在和平巷；军长董振堂左腿负伤，半跪在地上向敌人射击，子弹打完后壮烈殉难！3000名红军战士的鲜血染红了高台城。高台，为红军战士著荣光，为董振堂军长著荣光。
敌人围攻高台的时候，又集重兵于临泽城下。临泽城虽小，但城墙整齐坚固，四面又是开阔地。守城红军虽少，仍然杀伤了大批敌人，坚守了三四天。当他们得知高台失守，五军主力几乎全部壮烈牺牲的消息后，才于元月24日据西路军总部1月23日致军委电报：“黄超率五军两个团，今日东进西洞堡。”（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546～547页）。据此推断，驻守临泽城的红军突围时间，应在1月21日。撤出临泽城，怀着沉痛的心情到倪家营子地区与敌人苦战一月，杀敌近万，但自身伤亡也极其严重，处境危殆。到2月上旬，西路军总数已不满8000人，战斗仍然在进行。战斗中，红军没有忘记革命的目标，后方机关发动群众，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分了地主的土地，向农民颁发了土地证。
2月21日晚，西路军突围东返。三天后，在张掖西南之西洞堡、龙首堡一带，击溃追敌一个骑兵旅及宪兵团，毙敌伤敌400余人。
次日，三十军又将宪兵团全歼，缴枪1200支及大批物资据西路军当时的电报和中共甘肃省委党史委的调查，西路军从倪家营子东返的时间为1月21日，在西洞堡歼灭敌宪兵团的时间为1月26日和27日。见《悲壮的征程》上册第21～22页、下册309页。。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陈昌浩过高地估计了这一胜利的意义，错误地决定重返倪家营子，准备继续西征。结果，西路军于2月26日刚返倪家营子据史料记载，西路军从张掖西洞堡、龙首堡重返倪家营子的时间为1月28日。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563页，《悲壮的征程》上册22页、下册第310页。，又陷入了敌军重围，与敌人又开始了血战。
风雪入祁连两路打游击
重返倪家营子后，西路军与马匪军血战了七昼夜。3月5日，西路军突围向西北转移，然后又折回向南据史料记载：西路军第二次从倪家营子突围时间为2月21日，突围至威狄堡，转战一天，又返回倪家营子，2月27日第三次突围，转移到沙河堡，转战一天，于3月1日晨转移到三道柳沟。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582页、591页，《悲壮的征程》上册第23页、下册第311页。，打算进入祁连山。途中，西路军在临泽以南的三道柳沟遭敌包围，与敌激战四昼夜据史料记载：西路军于3月1日转移到三道柳沟后，与敌激战11个昼夜，于3月11日晚突围，向梨园口转移。见《悲壮的征程》上册第24页、下册第311页。，才突围出来，且战且退，从梨园口进入了祁连山。
梨园口是进入祁连山的门户，马匪三个骑兵旅追到这里，和在这里阻敌的红九军展开激战。战斗中，年仅24岁的红九军政委陈海松以及宣传部长黄思彦、二十五师政委杨朝礼等，都壮烈牺牲了。尔后，马匪军又追至康隆寺与红三十军激战，第二六三团、二六四团大部损失。至此，西路军连伤病员在内已不满3000，整个西征归于失败。
1937年3月14日，在敌人的步步紧逼下，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在一个叫石窝（现肃南县境内）的山头上，召开最后一次会议，决定：（1）为了减小目标，保存有生力量，陈昌浩、徐向前离开部队，潜返陕北；（2）以三十军余部为骨干，加上西路军总部机关人员共1000余人，编为左支队，由李先念、李卓然、程世才等率领，沿祁连山向西游击；（3）九军剩余的300余人和骑兵师剩下的100多骑兵，编为右支队， 由王树声、杜义德等率领，沿祁连山向东打游击。
就是这一天，西路军总供给部部长、红军的理财专家郑义斋，带着几个警卫人员，上山给同志们送资金时，被大批敌人包围，壮烈牺牲了，山上的红军指战员亲眼看到烈士的鲜血洒在雪地上。也是同一天，西路军妇女独立团，这支红军时期最早的妇女武装，女扮男装，接替主力守阵地，掩护机关撤退，也付出了惨重的牺牲。
左支队在祁连山中打游击，雪原茫茫，密林处处，到底指向何方？3月23日，左支队进至青海巡堡以北的分水岭时，电台终于接通了数日来和中央中断的联系，并当即得到中央指示，可向新疆、蒙古转移。像失散的孤儿重新见到慈爱的母亲，战士们听到中央的指示后，一个个流下了激动的热泪。4月中旬，左支队800余人终于从安西县东南的石包城跨出了祁连山口据史料记载：西路军左支队于4月21日从石包城以北走出祁连山，于22日到达安西南部的蘑菇台。。这时，西路军参谋长李特又错误地主张攻打安西城，招致两团敌人据史料记载：驻守安西城的敌军，包括增援部队，共两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连。反扑，左支队又损失一半，进入了甘肃新疆之间的大戈壁。
5月1日，左支队400余人在甘新交界的星星峡，与党中央派来接应的代表陈云、滕代远会合，西征半年多的红军战士终于回到了党的怀抱。不几天，左支队即开赴迪化（今乌鲁木齐）学习航空、炮兵等技术，然后又陆续返回革命根据地，成了红军的骨干。右支队在祁连山中游动，不久就被敌军打散。王树声、杜义德、李新国等人走出祁连山后，又经过民勤，穿越腾格里沙漠，再经宁夏，返回到陕北。
西路军被困倪家营子时，中央军委决定组织援西军，支援西路军。援西军以刘伯承为司令员，张浩为政委，准备从靖远西渡黄河，接回西路军。援西军开到镇原县后，因西路军已经失败，只好停止西进，在镇原、平凉等地收容和接应了不少西路军失散将士。化装潜返的徐向前同志就是通过援西军回到了陕北。数百名被敌所俘的西路军将士，在被国民党军队从兰州押往西安途中，从平凉四十里铺逃返援西军，回到了陕北。
原载《甘肃青年》1982年第7、第8期。作者董汉河，系甘肃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甘肃社会科学》杂志原主编，西路军问题研究专家，兰州西路军研究会名誉会长，著有《西路军女战士蒙难记》、《西路军战俘纪实》、《西路军沉浮录》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