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顺着江风顺流而下,脱离了竹篙的掌控后,仿佛变得更加灵动、活泼起来,肆意地冲击着洁白的浪花,冲开了船头的月色。
木炷在这一刻突蓦地想起了自己的神识修炼,想起了龙九天送给自己的“九九重浪决”,不由得在心中默念起来:“人之神魂,蓬松散乱,若云身,似泥形,欲坚己心神而不为外物摇动,必凝神一线,铸就神识轮环,诸心通用,神凝而魂聚,魂聚而魄全,魄全则诸般森罗象不足惧,世间艰困不足虑矣。凝神成线,需净心沉神,得入寂灭心态,状若枯木,不为外物所动,聚神识于魂珠,凝魂珠为己用,则百邪不侵,万恶避途。天下术数,九为极;阴阳转承,生为道。观沧浪之滔滔不绝,不息不休,力无穷,劲无止,是载力者多,而载力者无所尽且绵强矣。欲炼神,必先凝神,神聚而后分,一分为九,九中一再分为九,九九九九无穷尽矣。循环往复,神识之力强而无敌指日可待也”
默念着“九九重浪决”的口诀,木炷突然想到音律和这满江的江水,不也是如同散乱的人的神魂一样的吗?
想到这些,木炷轻换气,细凝神,变幻了吹奏洞箫的方式。洞箫的箫音如同经受过什么洗礼似的,竟是变得凝实起来,在空气中激荡着,仿佛是有了可以看得见的形体,如同一根洁白的丝线,在月光下舞动着身姿。
木炷神识之海中一直都凝练若石、不听调动的神识此时也如遇到春阳的河冰,慢慢地有了融化的迹象。如同河冰在春阳的照耀下融化的水渍,木炷的神识之海的四壁上也开始出现了一层淡淡的荧光。
如同星星之火燎开了漫漫原野,木炷的神识之海也是如同蒸煮着的冰块,缓缓地流动起来。箫音清绝,仿佛是能够抵达木炷的神识之海中似的,慢慢地牵引着木炷的神识凝成了一线。箫音如同一根绵长的金丝线,缠绕盘旋,抖动着,舞跳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按照着某种玄奥的方式不断地变幻着。
清奇的箫音肆意飞扬,那个黑瘦的撑篙汉子早就如同丢了神魂似的,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忘记了自己刺杀木炷的使命。
天上的风引来了一团乌云,江面上短暂地出现了一片昏暗,然而凝实的箫音却是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是紧急集合的哨声,敲打着江面的悠悠水波。慢慢地,缓缓地,江面的水波竟也是慢慢地凝成了一线,如同一条花白的麻绳,在江面上慢慢地抖动起来。麻绳似的水柱如同灵巧的赤练蛇,在江面上翻卷滚动,昂首挺腹,欢快地舞动。
凝实如线的盘旋在江面水波上的箫音,拢若麻绳的抖动在船侧浪花头顶的水柱,以及聚集似金丝的飞舞在神识之海的神识在此刻,竟是玄妙地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契合,一种强烈的共鸣,一种剧烈的共振终于引动了下一步的变化。
麻绳似的水柱仿佛是累了,嬉闹够了,又或许是想要耍出个什么新的花样,竟是缓缓地停了下来。轻轻柔柔地伸展绳躯,慢慢缓缓地抖动绳姿,那个如同麻绳一般的水柱竟是慢慢地盘绕成一个圆圈。
当如同麻绳一般的水柱逐渐地环绕成圆环状,并且在最后两个水柱的端头相接触的刹那,木炷仿佛感觉到了神识上的一种质的升华,整个人都感到轻灵了起来。水柱相接以后,并不是呆呆地停止了变化,而是缓缓的流动起来,此时圈状水柱中的江水完美地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顺时针流转的江水仿佛是有了灵性,欢快地转着圈,打着转,显得诡异而又玄奥。
木炷神识之海中的神识以及江面上的箫音,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木炷神识之海中的神识已经完全凝成了一个神识轮环,如同一个金轮,不断地旋转着,不断地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让人感到目眩神迷。
箫音变得更加灵动起来,如同到了一个空幽的深谷,仿佛是有了回音似的,渐渐地沾染上了一种往复回环的韵味。一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击拍回还的回音,更加增添了箫音的奇绝,让江中的鱼儿、蟹儿以及虾儿都停止了游动,仿佛是害怕动一下身躯,就会碰碎这醉人的天籁似的。
等到麻绳似的波浪、金轮似的神识以及回环往复的箫音,稳定了一定时间后,天地人寂静的如同一根枯木,静默不语。只有袅袅的箫音和流转的水柱见证着这个奇迹,同时也演绎着这个奇迹。
仿佛是蓄积到了足够的力量,又仿佛是厌倦了这般枯燥的旋转,木炷深深地轻提一口长气,吹击得洞箫的管壁都颤动地飞抖起来。那管洞箫如同患上了老年痴呆的老人的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显然是在承受着不一般的空气的挤迫。
如同将军吹奏的警告部下敌袭的军号,又仿若胆小的女子见到鬼魂时的尖叫,凄厉凌绝的箫音划破了夜的漆黑,惊飞了远岸几只熟睡的夜枭。夜枭仿佛是受到了箭矢的当胸穿刺,凄厉得叫了起来。箫音以及夜枭受到欺凌似的惊鸣,一同在天空中飞旋,好像是在昭示着今夜的不同寻常。
白花花的麻绳一般的、原本缓缓流转的圆形水柱,仿佛是发了疯、抽了筋、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旋转了起来。如同汽车加足了马力时飞奔的车轮,水柱竟是在没有任何力量的控制下,飞速地旋转个不停。
江中的鱼儿、蟹儿以及虾儿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竟是忘记了游动,慢慢地朝水底掉落而去。凄厉得箫音仿佛是发了疯,得了癫狂症,惊碎了晚江江水的平静。月亮的银辉仿佛也是受到了影响似的,碎成了一点一滴的,洒落在江面上,无声地哀嚎着,期待着与其他的月色团圆。
木炷的神识之海中也是一番血风腥雨似的狂乱景象,原本缓缓转动的神识轮环如同被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所控,迅捷地旋转了起来。
麻绳般的水柱终于承受不住如此高速的旋转,竟是从外及内缓缓地迸裂开来。水花四溅,花白的水珠破裂后并没有掉落在水中,而是沿着原有的轨道急速地旋转,最后竟是缓缓地又分为了一个个的环形水柱。
起初,这些新形成的水柱严格来说,并不能成为水柱,因为它们只是由水珠构成的。水珠之间留着短短的间隙,如同一串佛珠,飞速地无风自动。渐渐地,加入旋转的水珠越来越多,佛珠似的水柱才真正地形成了连续的水柱,在江面的浪头上迅疾地旋转。
木炷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似的,嘴唇完全是一种潜意识的蠕动,吹奏出凄厉哀婉地箫音。他好像是在恨,恨这片天空,恨这片大地,恨这片天地让他获得新生的同时,又剥夺了他的神识修为。
木炷的神识之海也已经分出了九个神识轮环,莹莹散发着淡金色的色泽,高速地旋动着。神识中央的魂珠如同受到了什么指示似的,也开始旋转了起来,乳白色的光芒如同洒在雪地上的冬阳,熠熠生辉。
神识九分,木炷在前世就达到的神识境界,如今终于又回到了木炷的身上。这对于木炷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木炷之前一直都没有能够修炼“九九重浪决”,就是一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如今机缘巧合之下,木炷完全是媳妇熬成了婆婆,再也不必局限于不能修炼神识的苦闷中,可以在神识修炼一途上任意高翔了。
这个时候,原先在木炷心脏中的天龙玉仿佛是也被激活了一般,竟是缓缓地跳动了起来,莹莹的散发着迷人的色泽,好像是要突破木炷的心脏,跳出来一般。木炷的心脏汩汩地跳动,安抚着不断冲击它的天龙玉。
天龙玉中的神识轮环、镇魔符牌以及困着象种的断灵纱衣也是不安地跳动起来,最后终于逃脱了天龙玉的束缚,冲进了木炷的神识之海。
当两个九分的神识轮环相遇的瞬间,万籁俱寂。什么箫音,什么水柱,什么旋转都在一刹那停止了下来,让人感到了一种空前绝后的寂静。如同父亲和儿子的血液,两个九分的神识轮环在相撞的瞬间,就融合为一个九分的神识轮环,仿佛是本来就是一体的,不曾存在着两个九分的神识轮环似的。
还是按照正三角形的排列方式,魂珠、镇魔符牌以及断灵纱衣最终又恢复了木炷穿越前的样式。融合后的神识轮环盘绕在三者的外围,如同一个恪守职责的天神用心地守护着他的子民。
木炷怎么也没有想到,机缘巧合之下,他居然能够恢复了之前的神识修为。“看来,父亲让我精心演习音律,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啊。”木炷在心底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