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过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开怀大笑的部长,又看向地面,部长的影子正在手舞足蹈,甚至还做了个后空翻。
“怎么,难以置信?”部长又拿起了汤匙,开始喝粥。云雀木然地点了点头。“诶,粥都要凉了,趁热喝。”
云雀哪还有什么心思喝粥啊,不过浪费食物这种事他是不干的,端起碗像喝酒一样把碗里的粥都倒进了嘴里,又用汤匙把碗壁上的残留刮干净,把碗放回桌子,看着部长问:“部长,你也是巫师?”
“没错,事实上确是如此,但我们不这么说,毕竟我们的国教天启教会把巫师送上绞刑架,所以我们不这么自称,不过事实上我就是巫师。”部长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一勺接一勺。
“为什么天启教说巫师是邪恶的化身并且大肆捕杀巫师?在奥斯因帝国巫师却会受人尊敬。”
“随他们怎么说,说实话你相信巫师就是邪恶的堕落者吗?也许在‘地启教’里巫师就是神在人间的使者,是正义的化身。”部长说着耸了耸肩膀:“宗教嘛,怎么说都行,只要有人信。”
部长显然是没有信仰的那一类人,恰好云雀也不是天启教的信徒,两人在对宗教的态度上倒是不言而和。
“能力就是能力,就像手中的剑,和善恶无关,分善恶的只有人。”
巫术和善恶无关吗?云雀想起了死去的两个巫师和他们施展的能把普通人变成毫无理智的杀戮机器的血腥巫术,问道:“那种血腥的巫术是怎么回事?当时被施加了那种巫术的人都像疯了一样,完全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而且巫术结束后会变成傻子。”
部长喝完了粥,拿起餐巾擦了擦沾上了粥的短须说道:“那种术是‘嗜血术’,本质上是用人当祭品,完成一种祭祀,祭祀当然伴随着血腥,一般巫师是不这么干的。把人当祭品进行祭祀活动的巫师被称为‘黑巫师’。你要记住,黑巫师是我们所有巫师共同的敌人,当黑巫师出现的时候,本为对手的巫师们都会暂时放下立场。我说的能力不分善恶不包括他们。至于变成傻子,大概是嗜血术的副作用吧。”
两个巫师那流淌的鲜血和鲜血凝成的字符,确实像是一场祭祀。云雀点了点头。云雀心中一团乱麻,有很多问题却不知道从何问起,为什么部长要在今天告诉他自己是巫师的秘密呢?之前可从没有提过。
部长看出了云雀满眼的疑问说道:“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今天告诉你这些?”说着拿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顺手把烟盒扔给了云雀。烟盒上画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玫瑰牌”卷烟是高档货,要三十铜币,一盒玫瑰价格能买三盒骆驼。云雀抽出一支,纯白的烟纸上一朵火红的玫瑰在绽放。
还没来得及回答,部长接着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生日是十一月那会儿吧。”
“啊?生日?”云雀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也没想到部长会突然提起什么生日。
他从小是个孤儿,自记事起就被一位叫霍金斯的善良老人收养,老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一共收养了八个孩子。云雀九岁那年,老人不幸病逝。贫穷的小镇里大部分家庭连一日三餐都做不到,每天能吃两顿饱饭就已经很满足了,那位善良的老人去世后,没人愿意收留抚养这些孩子,除了三个小女孩分别被三个家庭领养——她们长大后要嫁给被领养家的儿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据老人说云雀是捡回来的,老人都不知道自己生辰,自己就更不得而知了。部长为什么说是在十一月?
“我记得你这两年每年十一月份都要请好几天假的不是?应该没有记错时间,你一年到头几乎都不请假。今年十一月我估计你还得请假,少年人不要纵欲过度。”部长忍着笑说。
云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提起这个云雀就生气!
前年(诺安王国新历183年)十一月份的时候,云雀莫名其妙的生病了。前一天还好好的,一觉起来浑身都不舒服,四肢酸软无力,整个人毫无精神。脑袋昏沉沉的,还有点眩晕,连视力都下降了很多,看东西像是隔着一层雾,距离远点的事物模糊成了一片。耳朵里像是塞上了棉花,要别人在耳边大声说话才能听清楚。看来是生病了,他只好请假去看医生,可是接连去了特鲁德市所有的大医院,同样的全身检查做了好多遍,医生们没检查出任何问题,也搞不懂云雀到底得上了什么病,自然也不敢随意配药。几天下来,医生们没有给出诊断的结果,病情没有丝毫缓解,让云雀心里更是忐忑。
乌鸦知道了以后,带云雀去看了刚从东方渡海而来的医生,据说医术高超,来自东方的医术治疗了好几例疑难杂症。跟着乌鸦来到这家小医馆,东方医生满头银发在头上用簪子扎起,红光满面真正称得上鹤发童颜,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望闻问切一番后,东方医师在纸上笔走龙蛇一番,旁边的小药童便接过药方去抓药。
云雀心中瞬间充满了希望和感激说道:“先生,请问我是得了什么病?可以治好的吧?”
东方医师脸上古井无波,缓缓开口:“男女欢好是行自然之事,但凡事皆有度,少年人初识其味,纵欲过度也难免。这副药用沸水煎两个小时服下,每天晚上一次,连续十天,这十天内不可再行房事。”说完轻抚着胡须,把药童抓好的药递给云雀。
虽然云雀不这么文绉绉地说话,但是这个老医师话里的意思还能听不懂?纵欲过度个屁啊纵欲过度!老子还是个处男!云雀心中的希望瞬间破灭了,这是哪门子的神医啊?抓过医师手里的药包就想砸在他脸上。可是看到医师一脸的诚恳并无恶意也绝非糊弄自己,重重叹了口气,算了吧。交了费用后转身就走,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他心里有点绝望,自己莫非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或者怪病?之前看的医生都说自己没问题,唯一一个说自己有问题的说自己纵欲过度……
走出医馆,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北城区街上小商贩的叫卖声听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竟然一点都不喧嚣。云雀走得很费劲,四肢酸软无力,而且视力还出了问题,得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以防踩到什么赃东西。
乌鸦凑了过来,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此刻看起来是那么讨厌,脸上的表情淫贱,他猥琐地搓着手说道:“老大,这个……什么时候也带上我也潇洒潇洒,真的那么爽吗?”
云雀已经无力赏乌鸦一个板栗了,心中欲哭无泪,看着手里提的药包一气之下就要把它摔在地上。手举起来,又慢慢放下了。毕竟是这么多医生里唯一一个开了药的,而且是花钱买的,病急乱投医之下,云雀甚至对这副药都存了一丝侥幸。
“今天的事给谁都不许说!”他恶狠狠地瞪着乌鸦模糊的脸。
乌鸦一脸的了然,脸上的表情更加贱兮兮的:“了解了解。老大,十天之后等你状态恢复了,你也带我感受一下……”
“滚滚滚!”云雀没好气地打断他。
晚上云雀确实动了尝试一下这服药的念头,但是躺在床上,眼睛睁不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接一个的梦。
第二天一早醒来,一切都好了,耳聪目明精神充沛,那副药包还放在桌子上,没来得及打开。
康复了的云雀去执行局报道,发现局里仅有的那几个年轻女孩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汤姆大叔见到他会心一笑说了句“多吃点韭菜大蒜”,搞得他莫名其妙。后来经好心人提醒云雀才知道自己“纵欲过度”的事迹在执行局已经人尽皆知,大家第一次听说纵欲过度到要请假好几天去看医生的地步,以至于几个月后还有不相熟的同事来找云雀,自称“同道中人”,希望有好去处可以相互分享,一同品鉴。当然每有“同道中人”来结交一次乌鸦挨打一次就不必多说了。
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云雀请了假,再次遇到熟悉的情况没有第一次那么心慌,甚至没去医院,只是这次的症状比上次还要严重一点,持续的时间也比上次的五天更长,睡睡醒醒间过了十天左右就自然恢复了。他也不清楚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部长,您就别取笑我了,还不是乌鸦那小子瞎说。为什么说我生日是十一月份?”最可恨的是看到云雀药到病除的现实案例之后,乌鸦对于那个东方医师更是推崇,但凡有同事生病都要推荐一下,让云雀听了想打死他。
“哈哈哈哈,医生当然查不出来你得了什么病,因为你根本就没得病。你的这种情况我也经历过,云雀,之所以今天给你说这些,因为你和我一样,你也是巫师,而且是元巫。“
“巫师?我也是巫师?什么是元巫?”今天的惊讶震惊太多了,云雀感觉自己已经有点麻木,表情都变得僵硬。
“你前年和去年十一月生了两次病之后,姑且先说是生病吧,有没有感觉自己有些变化,身体状态方面力量、敏捷、速度、反应应该都有或多或少的提升吧。”
云雀点了点头,“生病”恢复之后自己的体能素质有不小的提升,精神也更加充沛,自己能明显感受到。之前做到大汗淋漓的体能训练“生病”后整个做下来居然像是热身,都没怎么出汗,所以第二次“生病”的时候云雀并不排斥,隐隐期待恢复后自己的第二次变化,第二次更严重的症状后带来的变化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部长很耐心地解释道:“获得普通人没有的能力成为巫师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服用药剂,手术移植等,但是只有不借外力自然觉醒能力的巫师才被称为‘元巫’,也被称为‘觉醒者’。能力觉醒之前的三年每年相同时间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感觉像是生病了,我们把这个称为‘茧期’,就像昆虫结茧一般,是一个元巫觉醒前最虚弱脆弱的时候,三次‘茧期’一次比一次时间久,程度也会加重。”
云雀对此并不怀疑,机智的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今年十一月是我的第三次‘茧期’,之后我就会觉醒成为一名巫师,所以部长今天会告诉我这些是吧。”
“没错,一般茧期到来的时间就是元巫的生日前后,所以你的生日应该在十一月份。大约三个月后,你就会迎来最后一次茧期,这次时间会更长,你也会比之前两次更加虚弱,要提前做好准备。”
要我提前做好准备,要准备什么?我几乎对巫师一无所知啊。
云雀突然想到:“我们执行局里除了你应该还有其他人是巫师的吧?我的最后一次茧期会持续大概多久?”
“当然不止你我,以后你会知道的。茧期的长短因人而异,短则数天,长则数月。所以你的最后一次茧期时间我也没法预估。”部长说着拍了拍云雀的肩膀感慨地说道:“元巫是天生的,万中无一,成功觉醒的元巫将脱胎换骨,如同毛毛虫破茧成蝶一般。但在那之前,云雀,最后一次茧期也是巫师最凶险的劫难,死在最后一次茧期的元巫也是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