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苍府内。
“大小姐,王善才来了。”百草进来禀报。
苍锦正在梳妆,“我这才起来!让她在画廊等着吧。黄花,昨日的画做好了吗?”
“画好了,放在画廊里的,昨日主题是‘春光’”
画廊里,王善才素手焚香,将白芷、川穹、细辛一类放入香炉,用香压轻轻压平香灰,再借一炷香点燃。一阵儿缕缕馨香散发出来。书架上,摆满了苍锦的画作,墙上挂着的都是画中极品,专门打了画框裱起来,三月莺飞放纸鸢,小荷出水立蜻蜓,八月丹桂沁芬芳,冬雪茫茫寂无声……凡是四时之景都能在画廊寻到。正楷端庄,簪花小楷,也写了几幅书法,多是仁义礼。养在深闺,苍锦美名在外,好逑者甚众。温婉贤淑,亭亭玉女,倾城倾国,不可方物。
“王善才。”苍锦徐徐而来,迈着小碎步,体态轻盈,做了个点头礼。
“小姐。“王善才做了苍锦五年老师,面对王善才的种种严苛教学,苍锦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应付不了,就能糊弄的糊弄,糊弄不了的来一个“以死相逼”。可见师生二人的关系实在是太融洽了。
“小姐,昨日的画题是‘春光’,这幅画和去年一般无二,难道长了一岁,这画的精髓小姐还未参透?”王善才看着桌上的画作,又看了看苍锦。
苍锦昨日去见关卿云了,哪里还有时间作画呢?这画是她托黄花帮忙画的。画上一枝梅花在春日的烘培下悄然绽放在枝头,黄花果然偷懒了。
“去年我画的是暖阳下的梅花含苞待放,今日这梅花自然开了。没什么错误啊。”
“小姐去年画作取自‘暖日烘梅冷为苏’之意,旧物可以赋予新意,但不是牵强附会。春日晚梅在京都很常见,可是三月仍然有这般夺目的红梅吗?这就是画之有物,传之无神。就如焚香,今日以草药为引,草药香驱虫,多用于初夏时节。江南梅雨,家家焚草药香。而不是用在京都,用在三月早春。小姐,可明白?”
说是以理服人,也是理屈词穷。正如儒道君子满口仁义道德,又有几人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王善才说三月里没有红梅?我不信。”明日我就随母亲到景山寻梅,善才曾教导学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小姐,老爷请你去书房。”这时红叶进了画廊,对着善才微微拜了一礼。
“王善才,小寒告退。”
靖安斋里,苍南柳立在窗前,窗外落着细雨,燕子穿梭在雨中,觅食、筑巢,春燕剪鱼,屋檐之下有鸟巢,雏燕啁啾;屋檐之上有青天,翠色一点远山黛,满城风雨铺陈渲染,如同一幅点染相合的水墨画。
“爹,找我?”
苍南柳招了招手,“过来。”
苍南柳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目光端详她,苍锦觉得自己心都要柔软了。“前日你生辰我进宫了,没能陪你过,可怨我?”
“你都这么问了,我哪里还敢说怨呢?小绵也十四了,她被你们关起来那么久,我怕她心里不止怨,还有恨。”
苍南柳沉默了,以往小寒这样顶嘴,他一定会骂她不成器,今日他却沉默着,一声不语。一只手缓缓抬起,落在小寒的鬓间,为她理散落的杂发。苍锦觉得今日的父亲格外温柔,这还是那个往**她被古诗文,抄诵四书五经的苍教授吗?在外德高望重,在家严声厉气。怎么今日……
“你来看看这个。”苍南柳把一本拜帖给她,苍锦看了看,吃惊道:“安王怎么邀我去他府上?”
“小绵在他那儿,你去接她。”
“他怎么不送来?”
“人家毕竟是王爷。”
“王爷怎么了,我家还是三代股肱大臣,父亲更是举足轻重的儒坛宗师!他一个闲散王爷官架子挺大。”
“去吧,马车在门外。从苍家出去的,都是好儿女。以后少走后门。”
苍锦惊了,父亲一直知道她经常走后门?嗫嚅的说道:“小寒知道了。小寒告退。”
安王府内,“媚生,你说我穿哪一套?”
“绯色会不会太妖艳了,黑色太凶恶,蓝色太柔弱,不能彰显我的男子气概……”宁皓自说自话,百媚生和苍锦坐在一旁像是在看戏。
好色王爷见一个爱一个,苍灿若是苍锦断然不会选他做夫婿,臭美王爷的皮囊套上任何一件衣服都像是从游船画坊里出来的,娶回家容易拈花惹草,招蜂引蝶,注定家宅难安啊!
百媚生道:“要不王爷试试那一件,藏青色的,成熟稳重。”
苍灿:“那可别,王爷穿上藏青色的外袍,更像大叔了,苍锦是不会喜欢你的。”
王爷拿起那件大叔标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像吗?”
“像!像极了!王爷为什么不试试白色。白色有仙气,王爷穿上就像纤尘不染、遗世独立的神仙啊。”苍灿心想王爷要是穿上白色衣服,只会更像秦楼楚馆的小馆儿,苍锦才瞧不上她。
王爷头也没有回,“苍灿,你果真很无趣呢。”
王爷说了她两次无趣,都是因为白色,苍灿不懂了,王爷怎么对白色如此抵触呢?
“王爷,苍家大小姐来了。”
“媚生,快看看我穿哪一件?”
……
最后安王选了件湖蓝色的衣裳。
“上茶!苍小姐,请。”
苍锦没有立刻端起茶杯,问道:“王爷,小棉呢?”
“小棉可是苍灿姑娘?她在隔壁。”
“民女要见她。”
“苍小姐相见,本王这就叫他来。”
一番对话,苍锦觉得安王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游离,安王荒唐风流整个京都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安王的眼神让苍锦一股子瘆得慌。
苍灿由百媚生领进来,一身青色罗裙,干净利落,明眸如星,淡唇微闭。苍锦看呆了,真的是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苍灿亦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苍锦,八年闭守,姊妹难见,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姊妹无相忘。
安王见二姐妹都愣神了,咳了一声,“苍家姐妹先聊,本王日理万机,先告辞了。”
“安王,等等。我可以回去了吧!”苍灿立马问道。
“本……本王又没关你,本王只是请你到本王府上做客,要走自便。”说完就夺门而出。
苍灿有些无语,苍锦没来之前,安王无时无刻不想见她,现在有了机会相见,怎么就闪退了呢?“日理万机”一词用的还真是贴切,安王果然是相见时难别亦难啊!
苍灿先开的口,“小寒?”
“小棉?”
二人像照镜子一样,一起笑了,怪有些尴尬的。
“小寒,快带我出府吧!”
“走吧!”姐妹二人笑魇如花,白草红叶黄花三人都有些分不清了。
走到安王府门口,苍灿突然拉住苍锦,“小寒,再见啦。”
“你要去哪儿?不回家吗?”
“我……我……”苍灿一路上都在想着拒绝回家的借口,话一出口就词穷了。
“父亲叫我一定把你带回去的!小棉,那是我们二人的家,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心存怨恨,毕竟这么久让你流落在外……”苍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自己都听不清了。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还没有……”嘴上可以说不出理由,但腿长在自己身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苍灿仗着自己会个几招,一把挣脱苍锦。
“白草、红叶、黄花,快,快帮我去拉住她。”
百草和黄花或许有些招架不住,但红叶对上苍灿倒是绰绰有余,红叶一把抓住苍灿的肩膀,猛地一个过肩摔,只听一声尖叫,引得路人驻足围团。
“看这两个美人,是双胞胎吧!”
“我看就是,长的忒好看了吧!”
“两个没见识的,那位小姐是苍家大小姐。”
“那另一位呢?”
“这另一位估计就是嫉妒苍小姐的美貌,你看她灰头土脸的,人脸面皮才会这样,指不定就是易容了,到这儿来勾引安王爷。”
“说的很有道理。”
“那接下来就是当众解开冒牌货的面皮了吧,别挡着我了,我也要看。”
一时间安王府前被围的水泄不通。焦灼!这可怎么跑啊!地上的苍灿挣扎着站起来,奈何红叶膝盖压着苍灿后背,苍灿力气不敌,只好买个乖,“女侠饶命啊!”
苍锦觉得这个一模一样的姐妹真是搞笑得很。红叶将门之后,一辈虎女,寻常武功的对付起来游刃有余。
“红叶,请小棉小姐上车!”
红叶又是一把抓住苍灿的衣领,别提温柔了,众人注视之下,脸红红的,羞恼的要死,真想钻进马车了。
“没事儿了,都没事儿了,各位回吧!”马车夫倒是有几分机灵。
一路上,苍灿和苍锦两个干瞪眼。
苍灿道:“我还没做好回家的准备。”
“回咱家要什么准备。”
“我又不是天天回!”
苍锦心里咯噔一下,我是不是做错了,女孩子内心柔软,自己让红叶拦着小棉,一个过肩摔还被压在地上,又架着苍灿进马车,面子里子都丢的干干净净,自小独自生活,流离在外,没有父亲关怀,没有母亲疼爱……苍锦越想越觉得自己很过分,为什么同样的容貌会有不同的命运,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要被安排?
“小棉,是我没有尊重你。对不起。”
“没关系,放我下去我就原谅你!”
“好啊,”苍锦回答的太快,让苍灿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放了自己?哪知她继续说:“到了苍府就放你下去,板上钉钉,想跑没门儿。”
得,又是羊入虎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