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日本学者的研究成果,初期居住在平安京的人口总数大约是12万~13万左右,包括贵族、官人以及一般庶民等各阶层。除了官衙、寺院和市场的占地外,京域内的大部分地都是住宅地。
平安时代的贵族邸宅,其代表性的建筑样式是寝殿造。所谓寝殿造,是古代中国的宫殿、住宅形式传入日本以后的变异。寝殿造的构造一般是:主屋是朝南的寝殿,在寝殿东西两侧对称地列有对屋,这些对屋通过渡殿等廊的结构,与寝殿相连;同时,东对屋、西对屋还分别向南延伸出廊,在廊中开有东中门、西中门,廊的南端设有钓殿或泉殿;寝殿的正南面建有庭院,院中有池,池中筑有小岛、桥等。寝殿造实际上并不是利于日常生活的建筑样式,但贵族们的邸宅主要是举行宴会、礼仪的空间,因此开放式的寝殿造成为主流。永延二年(988)九月,摄政藤原兼家在其新造的二条京极第举行宴会,参加者“诵诗句,唱歌曲,河阳游女群集”,盛宴程度被称为“希代之事”。
位于左京二条二坊的关白藤原赖通的邸宅(高阳院)是采用寝殿造结构的著名邸宅之一。宽仁三年(1019),藤原赖通开始建造高阳院;治安元年(1021)十月,藤原赖通迁进高阳院。藤原赖通的邸宅占地4町(东西8丈,南北8丈),其庭中掘池、作山、立石,“高大庄丽,无可比类”。高阳院的布局以寝殿造为基本,同时又有所变化,不仅寝殿的南面设有南池,而且还有东池、后池,池水相连环绕寝殿。但是并非所有的贵族邸宅,都采用寝殿造的结构。根据考古发掘,平安京右京六条一坊五町的贵族邸宅遗迹等,其主屋的南面都未设有园池。
平安京内,除了贵族的豪宅以外,也存在着许多被称为“小屋”(“少屋”)、“小宅”等的建筑。在11世纪之前,所谓的“小屋”,一般是指规模小且简陋的住宅;小宅则是相对于贵族邸宅或寺院而言的小规模住宅。
由于平安京的地形,右京比左京低湿,渐渐地平安京的中心移向左京。身处10世纪后半叶的庆滋保胤,将亲眼所见左右京的变迁记录在了其著书《池亭记》中。现抄录部分内容如下:
予二十余年以来,历见东西二京。西京人家渐稀,殆几幽墟矣。人者有去无来。屋者有坏无造。其无处移徙,无惮贱贫者是居。或乐幽隐亡命,当入山归田者不去。若自蓄财货,有心奔营者,虽一日不得住之。往年有一东阁,华堂朱户,竹树泉石,诚是象外之胜地也。主人有事左转,屋舍有火自烧。其门客之居近地者数十家,相率而去。其后主人虽归,而不重修。子孙虽多,而不永住。荆棘锁门,狐狸安穴。(中略)东京四条以北,乾艮二方,人人无贵贱,多所群聚也。高家比门连堂,少屋隔壁接簷。东邻有火灾,西邻不免余炎。南宅有盗贼,北宅难避流矢。南阮贫北阮富。富者未必有德,贫者亦犹有耻。(后略)
文中的东京、西京分别是指左京和右京。依据庆滋保胤的描述,右京的人烟渐渐稀少,滞留在右京的人多是无处迁移、不怕贫贱的人或者隐居、亡命者。而原来建在右京的一些贵族豪宅,由于长期无人居住,任其荒芜,最后成为动物的穴居。不过,虽然与左京相比,右京逐渐萧条,但也没有成为幽墟,不仅依然有人居住,而且右京的京职官衙并没有被废置,只是在庆滋保胤等贵族们的眼中,右京渐渐成为不属于贵族世界的空间。
另一方面,左京的四条大路以北,成为住居集中的空间,既有贵族的豪宅,也有贫者的小屋,鳞次栉比。一家遇火灾或盗贼,邻家也难避灾难。住在有权势的贵族豪宅近旁的贫穷者,房屋虽破,却不能翻修;高兴时,不能大声笑,悲哀时,不能放声哭;若有贵族初置宅邸或者扩大住宅面积时,贫穷者的小屋还要被吞并。在贫富聚集的左京,富者未必就有德。当时,贵族的邸宅流行“或穿垣引水,或壅水侵(浸)途”,将流水引入宅内,把污秽排往墙外,不加清扫,朝廷虽然屡屡发布禁令,但都无济于事。
贵族们的居住形式多种多样,既有花费巨资营造豪宅者,也有迟迟不建自宅者;既有居住在自家邸宅者,也有寄居他人之家者。以《池亭记》的作者庆滋保胤为例,他“常思损益”,没有建造自己的住宅,而是长期寄居在别人的家里,直至临近50岁时,才在六条大路以北,卜地初建自己的邸宅。在平安京,寄居他人之家是非常普遍的社会现象。根据《日本三代实录》的记载,唐人崔胜移民日本后,长达28年都没有自己的住宅,贞观十三年(871)被命令寄住在右京五条一坊的庶人伴中庸的宅地,至元庆元年(877),崔胜上言:“归化之后,廿八年於兹矣。未有立锥之地,曾无处身之便。平生之日,无复所愁。身亡之后,妻孥何赖,请永给此宅,以为私居”。由此可以看出,对于没有自己的住宅而长期寄住他人之宅的人来说,其死后,他的家人就可能要面临无处可居的状况。
除了长期性的寄住以外,还有临时性的寄居。此外,不少贵族结婚后,并不居住在自家,而是去妻子家居住,这也可以说是寄居形态的一种。例如,深受一条天皇和藤原道长信任的藤原行成,结婚后,离开自己居住的宅邸,搬到妻子家,与岳父、岳母同住,但是当他的妻子死后,他就又搬出了岳丈家。
平安京内还存在不少空闲地,其原因或是“贫家疏漏徒余空地”,或是“高门占买曾不作营”。此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离开京都前往地方赴任的官人,其住宅由于无人照料,渐渐地变为荒墟。
贵族的生活
在藤原师辅给子孙留下的《九条殿遗诫》中,谈及贵族的日常生活规范:
a.每日起来后,首先唱诵自己的属星(出生年的属星,十二生年对应的属星分别是:子年—贪狼星;丑、亥年—巨门星;寅、戊年—禄存星;卯、酉年—文曲星;辰、申年—廉贞星;巳、未年—武曲星;午年—破军星)7遍;其次,取镜照面;再次,看历,知晓该日的吉凶;其后,取杨枝向西洗手;念诵佛名以及所尊之神;记录前日的事情;
b.不可天天梳头,3天梳1次。
c.不可每天剪手脚指甲,丑日剪手指甲,寅日剪脚指甲。
d.5天沐浴1次,但需择吉日沐浴,而一日、十八日、午日、亥日等日都是不可沐浴的恶日。
e.每日吃两次饭,早晚二餐,勿多饮食,不可不遵守饮食时间。
由上可以看出,在当时的贵族生活中,存在许多禁忌。这些禁忌既有缘于日本固有的信仰,也有从中国传入的阴阳思想的影响。
贵族男子在成年之后即可结婚,但关于成年的年龄,却没有明确的规定。根据《养老令》的规定可知,男女婚嫁的年龄是男子15岁以上、女子13岁以上;而另一方面,普通民众的男子,年至17岁时,开始成为课赋的对象。因为皇亲、贵族不在课税对象的范畴中,所以从男子的法定结婚年龄与课口年龄的差异来看,似乎可以推测在古代日本,身份不同的人,其成年的年龄也不同。
在日本的正史中,有关成人式的记载始见于《续日本纪》和铜七年(714)六月庚辰条,当时,14岁的皇太子(首皇子,即以后的圣武天皇)“加元服”。所谓的“加元服”,即男子在头上加冠,是象征着成年的仪式。延历七年(788)正月,15岁的皇太子安殿亲王(后为平城天皇)“加元服”。由此可以推测,在8世纪,皇太子的元服年龄一般是14岁或15岁左右。9世纪时,由于出现了幼帝,因此有即位在先、元服在后的情况,但是天皇、皇太子的元服年龄基本上也在14岁、15岁左右。然而,自10世纪末的一条天皇开始,天皇的元服年龄趋向低龄化。7岁即位的一条天皇,11岁时举行了元服仪式。此后,天皇、皇太子的元服年龄几乎都在11岁至13岁之间。
元服后的男子即可结婚。平安时代贵族的婚姻虽然亦有一夫一妻者,但基本制度是一夫多妻制。关于贵族妻子们的称呼多种多样,包括嫡妻、正妻、本妻、正室、北方、北政所、次妻、副妻、继妻、权妻、权北方、妾妻、妾等,虽然每一称呼都没有具体的定义,但可以看出同一人的妻子与妻子之间似乎也存在着地位的差异。贵族的婚姻状态既有夫妻同居婚,也有被称为“妻问”的走婚。其中,同居婚包括夫方提供住居型(居住在夫家;或者虽与夫家分居,但居所是夫方提供的住房)和妻方提供住居型(居住在妻家;或者居所是妻方提供的住房)两种类型。以荣耀于摄关时期的藤原道长及其子藤原赖通为例,永延元年(987),藤原道长与时任左大臣源雅信的女儿源伦子结婚后,第二年(988),就又与源高明的女儿源明子结婚。虽然源伦子和源明子都是藤原道长的妻子,但二人的地位似乎有所不同。藤原道长与源伦子是同居状态,一起住在妻方提供的土御门第宅;而与源明子的婚姻则是走婚状态,藤原道长不定期地走访源明子的住处——高松殿。因此,可以说源伦子相当于正妻,而源明子则是妾妻。
藤原赖通是藤原道长的长子,为源伦子所生。宽弘六年(1009),18岁的藤原赖通与具平亲王的女儿隆姬结婚。经过一系列仪式之后,藤原赖通开始走婚具平亲王的宅第——六条殿。因为担心藤原赖通在朝夕走婚的路上会有遭遇“百鬼夜行”的危险,具平亲王在平安京内,为女儿和女婿营造新的邸宅(高仓殿)。翌年(1010),藤原赖通与隆姬的婚姻状态由走婚变为同居。长和四年(1015),三条天皇与藤原道长商量,想将自己的女儿褆子内亲王下嫁给藤原赖通。但是,藤原赖通顾忌隆姬的存在,迟迟没有答应,于是藤原道长劝说道:“只有一位妻子的男子是痴人”。虽然褆子内亲王下嫁的事最终并没有实现,不过,藤原道长的一席话反映了当时贵族普遍拥有多妻的婚姻状态。
平安时代也存在着最终走向离婚的不稳定婚姻。不过,当婚姻状态是走婚的形式时,丈夫多长时间未造访妻子可以认定是离婚,就比较难判断了。关于女方可以主动离婚的前提条件,律令制有如下规定:
凡结婚已定,无故三月不成及逃亡一月不还,若没落外蕃,一年不还,及犯徒罪以上,女家欲离者,听之。虽已成,其夫没落外蕃,有子五年,无子三年不归,及逃亡,有子三年,无子二年不出者,并听改嫁。
据此,已有婚约但尚未完婚的女性,如果订婚后3个月之内没有成婚,或者不见男方踪影的时间达到1个月(逃亡)或1年以上(没落外蕃),或者犯有徒罪以上的罪行,则女方可以主动离婚;对于已成婚的女性,丈夫离开后,虽然根据离开的原因,所要等待的时间有所不同,但最少的情况也要等到2年以上,才可以改嫁。由此,从法规定的视角来看,女性在离婚中处于被动的地位。在平安时代,被丈夫抛弃的女性依然要等待丈夫数年以上,确定丈夫不再归来后,才可能选择再婚,即女性在离婚中仍然处于不利的位置,离婚的主动权掌握在男性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