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过去多少年,夏洛克都会记得年轻时的那次远行。当经历过无数次堪称奇迹的冒险,留下无数永恒的故事后,那次平淡的旅途反而更让他刻骨铭心。
整整三天时间,行走在棉连山脉腹地古旧的栈道与天梯,他们竟然什么都没遇到。即便是在英联已经剿灭大部分“敌人”的当下,这样的平静也太不寻常了。
失去传奇的力量,以凡人的身份行走时,仿佛就连传奇的世界也一并远离了。幻想中的荒原巨兽、北地蛮族、邪魂异鬼?元素诸灵都没有出现,除了呼啸的北风与陈年老雪,这贫瘠地方就连只冰原鼠都见不到。
如果夏洛克能早生二十年,他大概还可以在这片群山里见到军队营寨与矿山铁轨——那时候的棉连还依旧有“帝国工业的动力炉”之称,作为世界第四大魔晶矿享受着最后的辉煌。几乎没人会料到那开采千年的矿脉居然会有一天枯竭,更没人会料到那还意味着整个北方老工业区衰败的开始。当风雪把一切痕迹全都掩埋,当最后一位守山的猎人也因无法抗拒的贫瘠而离开,棉连山便彻底死去了。褪去神圣,遗忘辉煌,连世俗的含义也不再拥有,成了神随意丢在地上的一块普通普通石头而已。
“你后悔了?”
“我后悔了。”
这简简单单的对话,就是夏洛克现在的唯一感受。
坐在毡房中的毯子上,瞅了一眼面前已经快被冻成冻儿的咖啡,他对矮桌儿上一桌子的美味完全没有半点食欲。
圣辉历1853年的储物法术几乎已经是开发到了炉火纯青,烹饪好的菜品被放入其中的瞬间,它们的“时间”也将被静止,于无菌无氧的独立空间里一直保持其原本的样貌,甚至在取出时都还会冒着热气,完全一副刚刚成菜的模样。
但再美味的食物,一个人吃,也会感到无趣和寂寞。所以当夏洛克丢掉手中的筷子时,海伦耶送到嘴边的小羊排突然不香了。
霜裔不用进食,傀儡无法进食,那只血魔化成的白狐不敢让他进食,卡洛斯只吃他自己永远随身携带的压缩干面包,还坚决拒绝上桌,现在连夏洛克都“停杯投箸不能食”,只是一脸怪异的看着海伦耶,这让她怎么能吃的下去呢。
“三天六十公里……四个元素师和十三只元能傀儡居然就走出了这么个效率。说出来怕是都不会有人信。”吐出这抱怨之后,意识到让他们一行干出这种蠢事儿的人是谁后,夏洛克就只能无奈的笑笑而已。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不经意间,自己已经和身后那个同样在笑的卡洛斯越来越像了。
“如果我说后面还有这样三四天的山路要走,你会有什么感觉?”
正说到卡洛斯,卡洛斯果然来用他恼人的笑容和知晓一切的口吻来继续打击夏洛克了。
“所以,咱们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天听到的声音来自何处?”
夏洛克的眼睛中自始至终带着几分疑惑。
习惯了元能强化身躯带来的“感官进化”,习惯了只靠闻就能知道对手元素属性的“天赋能力”,习惯了珞瑟妮无时无刻不进行着的“精神共享”,再让他用普通的办法去“侦查”,实在有些难受了。即使眼睛依旧能够看到一公里外的东西,但没了元能辅助校准,只靠人类的神经实在是难以准确成像。这三天以来,夏洛克已经数次目击到过远方的人影——说是人影,却也只是一个或几个快速移动的虚像,除了奔跑之外,甚至无法判定他们究竟是不是生物。只是夏洛克希望他们是人,才会觉得他们是真实的人。
又或者,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但这些事情好像并不重要。
“因为没有看到,所以没法完全确认,但是…大概有三种可能。”
卡洛斯走到夏洛克身旁轻松的坐下,冲他竖起了三根手指。
“第一种,可能是几十年前没有因矿脉枯竭而撤离的零星相关人员,矿工、猎人之类的。第二种,可能是为了躲避追杀而逃进来的桑洛州极端分子。最后一种,也是最不可能的一种,伊菲格派的间谍,或者黑日卫的监视者。”
“首先排除黑日卫的可能。我们从来没在这种地方有过行动计划,而且作为北方知部长,我也没听说过有那个手下脱离了我的控制。”仿佛是为能不被夏洛克怀疑一般,海伦耶立刻以这番解释试图为自己开脱。
“其实无论你说不说,那家伙都是不会相信你的。毕竟在靖龙城的时候,他已经体验过被一大群人监视,而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了。”指着面无表情的夏洛克,卡洛斯坏笑着说到。
“我没打算被相信…但至少我觉得夏洛克公能看出我说没说谎。”
“谁知道呢。”夏洛克打了个响指,珞瑟妮立刻走上来将他扶起,并未夏洛克“打开”了他手指上的储物指环。
元素法术的“芳香”,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
他们四个人全部沐浴在了戒指散发的光芒里,等到光与“嗡嗡”声再度散去,刚刚的毡房、毛毯、矮桌与桌上那一桌国宴级别的饭菜全部不见了踪影。夏洛克将戒指取下,收入储物盒中,交给了珞瑟妮,后者则为他收入了自己的【冰盒】之中。
“要继续行路么?”她歪着头向夏洛克问到。
“那不然呢?”
夏洛克打了第二个响指,先前那些不知去了哪里的元能傀儡纷纷从雪地上现出了身影,以人类的身体所能进行的最快速度,重新结成了防御警戒的阵势。
可是,这些个傀儡里只有夏洛克塑造的那十二个,由凯列昂老头儿亲手制造的【響】却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敌人,既然已经走的如此之斤了么……
“不可能。”
海伦耶脸上的平和与祥和顿时被她丢到了九霄云外,严肃的从储物指环里取出了片鳞环甲,如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熟练的将自己全副武装,一手抽出背上的弯刀,另一手则准备在另一把弯刀之上。
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已经无数次经历过这种无法使用元素法术的战斗场合了,和她相比,那个愣在原地,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夏洛克王子,简直可爱的像个小孩儿。
“姑且问一下,格斗和武器这些东西,你大概会多少?”
面对卡洛斯的质问,夏洛克只是从银靴中抽出了一把匕首,然后熟练的摆出了特殊的近距离特种格斗姿态,懂行的人一眼便知,这是每个菲尼斯特皇族的必修课之一。即便十二岁就被逐出了烙圣京,但他依旧还是正牌在册的帝国皇子,怎么可能连六艺之一都没学过。
只不过,学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
“我家主君可不需要亲自和敌人战斗,两军交战,不让士兵冲杀,难道要让将军冲上去赌斗吗?”正说着,海伦耶已经护到了夏洛克身前,珞瑟妮也已经举着蓝冰细剑,护在了夏洛克身后。
他们这番动作,让刚刚燃起了半分斗志的夏洛克又重新把匕首塞回了靴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双手抱胸慵懒的站着,勉强装作很享受的模样。
他们等待了许久,都并没有人出现。
“没准那台傀儡只是…”
“不可能!我爷爷制造的元能傀儡可是经历了整场六月战争都没有耗尽能量的完美战士!他那般强大的人,就算是故意都不可能给我带一个残次品!”
海伦耶怒气冲冲的制止了卡洛斯的“胡言乱语”,甚至将弯刀都指向了卡洛斯所在的方向。
“这姑娘可没说错。”
“啪!”
一颗面无表情的苍白头颅,被丢到了卡洛斯的脚边。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动作是为了让海伦耶与夏洛克亲眼看到。
在他们的身后,六名甲士正合力阻挡着一个“影子”。
珞瑟妮提剑上前,踏着甲士的肩膀飞跳到“影子”身后倾力一“灌”,却只是“轻轻”刺中了空气。那影子的“腹部”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但躯体的扭曲足以证明是“影子”自己改变身体躲开了攻击。
“老太太,我还以为您的存在只是个传说呢。这一次又是被那个混蛋玩意骗着买到了?”
那家伙举拳向珞瑟妮砸来,来不及收回剑的后者只得抬起另一条手臂阻挡,二人相撞,居然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声。
“嚯嚯,不能用法术还能有这样的身体强度?过去的两千年里您老到底是炼到了有多强啊!”
“你将为你对主人的冒犯付出代价!”
当从一个连愤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嘴里听出愤怒的感觉时,你最好好自为之。
“影子”的力量越来越无法和珞瑟妮相抗,另一边的六名甲士也在逐渐加大出力,两面同来,早已不是单他一个可以抵挡的了。这“影子”只能真的把自己变作影子,妄想逃走,却被不知何时绕到后方的卡洛斯一脚踩住了“尾巴”。
“你!”
“我不可能知道影武侍的弱点?还是说,你觉得世上已经没有别的影武侍?”
银钢爪套伸向影子的脖颈,一把将其从“地上”揪出,拎着他一路走回了夏洛克的面前。
“现在,告诉他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