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还感觉头疼么?”
昏昏沉沉之中,伸手接住了卡洛斯递上来的巧克力板,将那来自南方的大补之物掰成一块块送入口中。当海伦耶注意到自己正被包括夏洛克公和自己的爷爷在内的数十人包围着时,她只能摆了个尴尬的微笑。
“这位刚刚那一摔,基本上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摔碎掉了。”卡洛斯歪嘴坏笑着指了指一旁蹲到墙角,面无表情的珞瑟妮,又为海伦耶递去了另一块巧克力。
“哦,谢谢。”
在应付夏洛克之外的生物时,她总是这样冷漠与敷衍。
“你家的霜裔,刚刚大概是真动了杀心,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受到过和她两回交战时一样的气息。”说罢,卡洛斯一技踏岚步闪烁到了珞瑟妮所在的墙角,就此不再言语。凯列昂老头儿见自个儿孙女醒来,也让身后聚集的那一帮医生、士兵、女仆全部推搡着遣散。骚乱很快过去,这树篱之中就只剩下了夏洛克与海伦耶。
当然,还有那只白狐。
它盘踞在海伦耶腿上已经很久了。
“不想给它取个名字么?”
“它不是说了自己叫厄珞斐迦么?就继续这么叫咯。“
“这么拗口的名字……真亏你能记得住。”说罢,夏洛克坐到了海伦耶身旁,一手伸向那白狐的下巴,一手搭上了海伦耶的肩膀。他有意将脑袋贴了上去,尽管这动作会让他俩一起脸红。
“您不怕我再刺上来么?”
抚摸着那白狐,全然不顾匕首已经戳到了自己的下巴,感受着海伦耶体温的夏洛克,流露出了无比的幸福。
“一想到我今年才十七就觉得有些伤心…还得再等七年才能真的娶你。”
他吻向了海伦耶的脸颊。
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是幻想,也并非是夏洛克突然开了窍,这家伙仅仅是在卡洛斯的“建议”下,做了些什么来补偿海伦耶所受的伤而已。
珞瑟妮总会做出出格之事,在她眼中,任何接近夏洛克的行为都会是对主人的威胁,而任何威胁到主人的东西,无论她是主人的什么,都必须被消灭。
这是镌刻在她基因中的意志,刚刚没有直接杀了海伦耶,已经是她尽了最大的克制。若是在几百年前,海伦耶捅的那一刀已经足够激的珞瑟妮葬送半个靖龙州。名为“净除”的程序一旦开始,她就将为主人排除视线之内所有具有生命的存在,而这种无差别“屠杀”往往会造成整片大地的崩坏。
墙角的珞瑟妮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反思下自己的冒失,但她对于反思的理解也就仅限于知道反思这个词了。
海伦耶被夏洛克一个公主抱揽在怀中,于凯列昂的指引下,正向树篱尽头的宅邸走去,冰霜之女知道自己应该跟上去保护主人,但她却没法让自己站起来。
“愧疚?”伫立在她身旁的卡洛斯小心的询问到。
“你知道珞瑟妮并没有这种感情,不是么?”
“和我说话的时候,怎么就又不用我了?”
“名为我的称谓只是主人的要求不是么?对珞瑟妮来说,你和我都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东西。”
她们全然没有名为感情的东西,亦没有名为人称的存在。霜裔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主人和其他不重要的生物。大部分霜裔之间不存在社交,他们在大部分时候也不需要通过语言交流。没有需求,自然也就不会产生对应的东西。
“七百六十四年又十二个月以前,珞瑟妮曾经与主人相遇过一次。那时的主人比现在更年长,但却平庸无用的多。他爱上了珞瑟妮,完全不去履行白圣人的职责,甘心于做一个普通的富豪,直至离开这个世界都是如此……六十七年对于灵铎似乎十分漫长,但对珞瑟妮来说,就只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一些名为惆怅和伤感的要素,让珞瑟妮的眉头渐渐弯曲。【悲伤】,这是她在过去数千年学会的唯一一种感情。
“那得怪你劝的不……等等,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事儿?”
“这一次的主人……直觉…总有种感觉,他依然不会成为真正的白圣人。”
卡洛斯却依然在笑着。
“而有你在的话,未来或许会有所不同。在我见过的所有灵铎里,你是最不同,最奇特,最不像灵铎的灵铎。”
支楞起一条冰柱,借力起身。珞瑟妮用她所能理解的最严肃的表情——比没有表情稍稍好些的样子看向了卡洛斯。
“珞瑟….我有一事相求。只要你可应下,任何事情我都愿意报答。”
她将手放置于胸口,心脏和醒核之间,以三十度微微鞠躬,并低头俯视卡洛斯的银靴。对于霜裔而言,这是对主人之外的生命所能进行的最为隆重的礼节。
“恳请你能尽力辅佐我主夏洛克,不离,不弃,不疑,不贪,直到山河易帜,将灵铎之命引向不同于往昔一切可能的明天。”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他伸手盖在珞瑟妮的头上,身子稍稍前倾,一脚置后,在珞瑟妮眼里,这是同意立誓的姿势。
“很遗憾,我的目的并不在此。但作为达到我目的最重要的过程,辅佐夏洛克,是我绝对会去做的事情。即便没有你的请求,我也会竭尽全力,推也要把他推到烙圣京的皇位上。”
小小的退了一步,抬起头来,将卡洛斯的手托在自己两手之上,珞瑟妮吻向了他的手背。
一朵淡蓝色的冰花,外框着三层棱形线条,随着这一吻,嵌入了卡洛斯的手背。
“刚才那句什么都行你居然是当真的?直接把命誓给我真的好么?”
“你果然认得……那便无需多说了。机会只有一次,除了让我杀掉主人,什么都可。”
卡洛斯立刻唤醒醒核,泵出元能幻化为一张银钢爪套覆于带有纹章的右手之上。微笑自始至终,都挂在他的脸上。
珞瑟妮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嘴边的话却又被咽了回去。她有些彷徨,扭头向那已经亮起光的大宅走去,但几步之后又忽然停下,只是怯怯的又蹲坐到了一处树丛下,合上了眼睛,再不出声了。
她在等待,等待北方边境侯为自己主人安排的接待舞会结束。即便现在太阳才刚刚开始西沉,即便还有整整一夜的漫长要她渡过,她也不会有半点抱怨,毕竟,她已经这样等待了几个千年了。
不过卡洛斯,可不会甘于如此无聊。
他一技踏岚步,消失的无影无踪。
“北海伯,奥格斯特?乌德维见过夏洛克亲王!”
“冬寂伯,佛拉维斯?瓦伦斯见过夏洛克亲王!”
“棉翎伯,巴希尔?马其屯见过夏洛克亲王!”
“极北伯,阿莱修各?林穆宁见过夏洛克亲王!”
金黄色的灯火照耀之下,本就华美的大厅更加光彩夺目。中央一座高台之上,凯列昂、海伦耶坐在左右,夏洛克居中,一手握杯,一手持一金珠,北地大小贵族皆在其面前走过,向其问候送礼。高台之下,美食、美酒、美人各居其位,奏乐的、起舞的、颂歌的秩序井然;来往宾客,议事的、共舞的、饮酒食肉的,混而不乱,皆已经融入了舞会之中。
“山高伯,米夏列?帕列奥略八世,见过夏洛克亲王!”
面前这身着紫袍,持一无刃礼刀的男人走过后,北方九郡之郡伯便已经悉数拜过。于是凯列昂老头一挥手,那些刚刚登台的几十个男爵、骑士立马止住脚步,纷纷退了下去。只能自己在心中咒骂时运不济,没能排个好点的队列,错过这让夏洛克公过目的机会。
“北方果然是古来将乡,上到边境侯,下到一男爵,各个都有龙虎之像,无比英武啊。”
说罢,夏洛克高举酒离座,在高台栏杆之旁轻轻敲下铃铛,音乐与颂歌立刻随之停住,台下千百余人也一齐停下手中之事,抬头恭望。
“敬北方英雄!敬雅倪尔特帝国!”夏洛克,将酒杯送到了嘴边。
“敬夏洛克公!!!敬雅倪尔特帝国!!!”
舞会诸贵,亦随之尽饮杯中之酒。
“就算是装装样子也有点过了吧,真就一滴都不喝?”
夏洛克丝毫没觉得惊讶,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他觉得理所应当,甚至就说卡洛斯一直在旁边暗中观察也不为过。
他一回头,卡洛斯果然背靠在他的座后,手拎着一串葡萄,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旁边的海伦耶以为是有刺客来,身体以自动反应,于右手上幻化出一杆钢枪顶到了卡洛斯的侧腰。而在看清来者何人后,她竟反而真的把钢枪刺上去了……
哗啦一声,钢枪刺散了那团暗影,真正的卡洛斯早已用踏岚步闪烁到了夏洛克身旁。
“珞瑟妮呢?”
“他可不像我这样,专门来搅和你的雅兴。现在要么在宅前戍卫,要么在庄园里巡逻。”
卡洛斯又是一技踏岚步闪烁离开,细细寻觅一番后,他似乎是混进了人群中。
“您在想什么呢?”
海伦耶从身后抱住了夏洛克,在他耳根处轻轻吹了口气。
“不管您想什么……今晚,可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