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当夏洛克不得不戴上那银戒时,他一定会想起自己最初见到恶魔时究竟有多么天真。
“你的意思是,刚才和你说话的不是他,是这戒指?”
珞瑟妮用冰块儿“织”出了个半人高的柱台,把藏匿在建筑碎片之下的戒指送到了夏洛克手边。
此时那银环儿却是半点声响都发不出,连带着上面那白光一块不见了踪影。
这世道,连只恶魔都知道认怂甩锅。
夏洛克的火焰“嗷”一声直窜高到房顶,不过灼烤半秒不到,便将其烫穿,又是一路向上奔袭,直到烧消了顶上之云才终于停下。
“怎么,你不信?”
“换作你,你会信吗?”夏洛克那模样,几乎是下一秒就要将这火柱砸到卡洛斯脸上。
“如何不信?”卡洛斯依旧在笑。
“处处都不能信……”
“我倒觉得无一处不可信。”
“那你却说说何处该如何信?”
“你且先说说何处有何不可信…”
这二人如此绕了个一二十圈,也说不出个半句有用的话。如此闲情逸致,天晓得夏洛克是真气假气,卡洛斯是真被俘假被俘。
“那你却先说说,何处有何不信不信何处有何不信有何不可信?”
“你们两个小崽子能不能别逼叨废话了?!烦不烦啊?老子没得耳朵都要让听出个茧子了!!”
冰柱台上,又一簇冰柱耸起,把那银戒挑着飞上天,又砸在地。拉斐纳斯之戒自不会有何疼痛,但一瞬之间冲其而来的三束利剑般的目光,却把他吓得破了伪装。
“露馅了吧?”卡洛斯诡笑一声,一技踏岚步飞身前往,在这过程之中已经为左手戴上银钢爪套,捡起戒指,又以踏岚步闪回了夏洛克身旁。
这卡洛斯投到夏洛克门下最多也就半个月,先前路上时我那弟弟连拉斐纳斯之戒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看那二人就绝没事先演练。来这儿之后,我更是没给他们半点反应的时间,可他们怎么就还能如此默契?莫不是他俩能……
“他们俩可没到能心意相通到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家主人可是到现在都想找机会烧了我和那影武侍。”珞瑟妮轻轻一推,断了乜萨罗的思考与妄想。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与太阳穴,说到:“不过是借着我的精神牵线搭桥,一边斗嘴一边对了情报而已。”
说罢,她又以二指“织”出一副口枷,堵了乜萨罗的口鼻。说来也怪,这么一堵,他竟然是连在脑中都发不出“声音”了。
“我这一个月到底是撞了什么运了,怎就什么稀奇古怪之事都能让我遇到了。”
夏洛克仔仔细细把那戒指端详一般,却仍是看不出有甚门道。若不是先前亲耳听到它说了句话,他还真有点不太想信。
“罢了,现在和你们装也没得用处了。”虽无口鼻,那戒指还是习惯性的叹了口气。一阵白光泛起,戒指的“正面”又一次显现出了狐纹。
被那突然钻出的纹章惊的后退半步,夏洛克定睛一瞧,有些生,但也有些熟,而且越看,就觉得越是眼熟。
“这不是何耶略王章么…”
“你如何认得?”那戒指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
“纹章乃是象征精神和品格的图像,在如今世道,优秀品质的代表都是花草,所以极少绘有动物。即便把海云枭当做民族象征的海默雷亚人,其国辉和帝纹也都是一朵白百合。作为皇室,迟早得混贵族的交际圈子,因此各国伯爵以上的著名家族,我大都认识,少有的几个把动物当纹章,也都是将门世家,以虎、狮、狼、龙等威猛之物做为人格提现,绝不见有过狐狸。正因如此,小时候在书中见到这纹章时,我才会多留个神,更何况【何耶略】这名字也足够怪,只要记住,想忘都忘不掉。”
同卡洛斯的名字一样,何耶略这个词也是个词根不明的无意义词汇,而其发音,我们用汉字写出都念的绕口,用他们的语言,更是如要给舌头打个结一般。
“呵呵…上次听人说起我家国之名,竟然已经过去十多个世纪了。如今的人类,居然还有知道何耶略之名的吗?”
夏洛克抬头瞧了一眼永远在笑得卡洛斯,那家伙点了点头,看这意思,大概是让自己继续和这戒指说下去。
“你和那何耶略国是何关系?莫非你就是何耶略王?”
“放屁!”
“戒指”大喝一声,那戒指上的狐纹也变得怒目圆睁,自卡洛斯手中飞起直奔夏洛克眉心而去,直到不过半寸之处猛然悬停。
“我若能当那何耶略国王,怎可能被你们炎武族人灭国亡种!若是那蠢王愚相王能容我半句觐言,这片土地今日都轮不到叫雅倪尔特!”
夏洛克倒是面不改色,沾着金火的手掌轻轻一扇,那戒指便没了荧光,收了狐纹,跌落在地。
“十七代人之前的事情,你和我发个什么火?是我带兵灭了你的何耶略国吗?如今的雅倪尔特连王室之血都和千年前不同,你要寻仇又何故依在菲尼斯特族人之府!和我那混蛋哥哥一齐干伤天害理之事!”
这一番话,着实怼的这戒指哑口无言。夏洛克更是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重重跺脚将之震起,伸手捏住放在面前,质问到:“反倒是你,你是何人?恶魔?一只恶魔在这儿说个什么家国?莫不是那何耶略一国都是邪魔恶鬼专害人命,才有雅倪尔特天兵来剿!”
在他身后一直默默观察的珞瑟妮,眼角很不寻常的抖了几抖。
对于知晓真相的她而言,夏洛克还真就猜对了。
“何耶略,整个世界最后被消灭的血族之国。靠着地势与静魔法术,在雅倪尔特腹地苟活了二十多个世纪。一直到十四代英联的时代,才终于被找到机会攻破苍神门,百万血魔尽数被屠灭,仅剩下一十六个恶首,被岚刃禅封入银戒,随手丢进四海。这段故事在雅倪尔特帝国史里没有记载,大部分纪实卷宗也都被有意毁坏。”
卡洛斯合上了手中团扇大小的书,戳了下夏洛克的脖颈,对他平静的说到:“只不过天晓得为什么,那一十六枚戒指如今尽数现世,其中有十枚在雅倪尔特。你哥哥乜萨罗这儿的这枚拉斐纳斯之戒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上七枚之二,仅次于他所说的那何耶略王。”
一条冰矛推开了卡洛斯搭在夏洛克肩膀的右手,稍许有些严肃的靠到了自己主人的耳边。
“欲望恶魔拉斐纳斯,掌司太阳之影,血神亲手所造得第一批血族,在过去被我杀过六七次。”
她这番话,倒是把夏洛克吓得有些腿软。
“呵,霜裔,伊莎贝拉的爪牙,老猎魔人了。”
戒指飞着离开夏洛克的手心,把自己如同垃圾一般丢在了地上。
“说!你们这帮小崽子想用我干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维持你们原来的活儿,不过收入,得分我们一半。”
一技踏岚步上前,卡洛斯捡起了银戒,他以一个简短的咒子消掉了覆盖在手上的银钢,把这戒指,带到了无名指上。
“你小子这胆儿可真够大的,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进不去你的身子?”
卡洛斯则笑了笑,回了他一句:“那不然呢?”
“等会,你刚才说,让他们继续原来的活儿是什么意思?”
一柄火焰弯刀,架在了卡洛斯的脖子上。
“该不会是让他们继续经营奴隶市场,继续干那些没法描述的事情吧?”
若是卡洛斯说一个“是”字,他的脑袋大概会立刻被砍下。
“在砍我之前我想先问你个问题。如果你现在就烧了花梨馆,然后去烙圣京告御状,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告知你父亲,会有什么结果?”
“会有烈阳圣骑团过来踏平整个聂阳城,彻底净化这儿的一切罪恶,然后顺藤摸瓜,把整个雅倪尔特的黑暗连根拔起!!”
夏洛克的回答不暇思索,因为这就是他知晓的正义。
毕竟,他的父亲是伊阿宋,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之一,一切公正得实体,十七代英联,人类的可能性。
“但事实却是,乜萨罗会被当做替罪羊公开处刑,伊阿宋甚至都没可能亲自出面。之后帝国会一方面宣布开始彻查此事,另一方面开始修改新闻和历史档案。最多半年,等到整个世界忘记曾有这事儿发生后,帝国的奴隶贸易依旧继续。”
如果能出声,乜萨罗这会儿大概已经笑出声了。
“而如果留着他们继续,一方面咱们可以获得行动基金另一方面也能别打草惊蛇,继续摸下去,由你亲自来找到线索,摸清下游买家名单,然后由你亲手把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这将会是了断之战后世界最大的新闻,亦是三十年内绝不可能再有的,甚至百年内都不会再有的,唯一一个能让你获得超越伊菲格的声望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