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驶入城门时,夏洛克最初看到的东西似乎和别的其他城市并无区别。除开作为商业与人口中心的缘故而没有明显的城墙外,他似乎就只是一座大了点的城市而已。
但只要稍走几步,各方面的体验感立马就会向他扑来。
密集的街区,林立的建筑,大路上随处可见的却是军,甚至是只有军警。他们与元素猎犬挨家挨户巡视每一扇玻璃窗与每一块门牌,很明显,他们是在寻找些什么。
他们也都注意到过向自己驶来的不速之客,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会从惊愕到警戒再到无所谓,毕竟那马车之上有着象征皇家成员的红底鸢尾金花。他们每个人都在马车驶过自己面前后更加卖力的“搜索”,似乎他们把马车中乘着的人当做了帝国派来的检察官,毕竟,先前他们也亲眼看到了自己的主子乜萨罗火急火燎的出了城。
“猜猜看他们在找什么。”在最后一次尝试挣脱冰镣铐失败后,乜萨罗已经甚至开始想尝试和那三个一言不发的“疯子”交谈些什么了。
夏洛克并不在乎,珞瑟妮知道那话不是对自己说,只有卡洛斯稍稍在乎的回应到:“只要不是拉斐纳斯之戒一切好说我。丢的又不是我们的东西。”
“那如果丢的就是那枚戒指呢?”
“不可能。”一如既往,卡洛斯对乜萨罗的虚张声势毫不在乎。
“如果丢的是拉斐纳斯之戒,你最多就只会派几个亲信小心寻找而已。如此大张旗鼓,证明你丢的是比那东西更贵重的东西,而且是合法的来的东西,比如你的聂王王印,或者你那商会的股权文书?”
看乜萨罗的反应,卡洛斯大概是猜对了。
“说说看那东西是如何丢的?这么重要的玩意莫不是能让你家那群玩具偷了?”
夏洛克瞧着卡洛斯那一副几乎是猖狂的“嘲笑”,自己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虽然嘴上说着:“那到底也是我哥哥,给他留点面子。”自己却笑得也像是个马戏团座位上看猴的看客。
整个车厢霎时间满是快活的气息,被这等羞辱的乜萨罗确只是跟着一块儿笑,捎带偷偷观察夏洛克旁边的珞瑟妮而已。
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进入聂阳城,过了聂河上的大桥便是“圣都怜路”。沿着路一路一直走下去,看着民居与商户越来越少,直至尽头,便只有一幢枣红色的大宅,和另一条通往更远处的路了。
只是远远的望向那大宅,也都能被其散发出的阴气染的不寒而栗。
那车夫松开缰绳,将马停下,说到:“夏洛克公,咱们到花梨馆了。”话毕,车夫的身子瞬间化成一团金火,收缩汇聚成一颗指甲大小的元素纯晶,飘回到了夏洛克手上。看他收了这纯晶,卡洛斯与珞瑟妮自左右两边各打开车门,一个压着乜萨罗,一个掺着夏洛克下车,这马车便也融化为火,凝回元素纯晶了。
才刚一下车,那不详和恐怖的气息就一同压了上来。
字面意思上的,压了上来。
身为霜裔,珞瑟妮的鼻子并不十分灵敏,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异样血腥还是把她呛得不得不捂住了鼻子。尽管因为身体构造的不同而不会有月事来临,过往千年里无数次被和一大群人类女奴养在一起的她也绝对知道那血的味道来自那种无法描述之血。
哀嚎声,抽打声,一些东西流到容器中的哗哗声,什么东西抖动的声音,什么东西被切开的声音,什么东西被碾碎的声音,幽幽从哪刻有饕餮的红色大门后传出,仿佛是在警告外面的来客,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仅仅是靠近,这件大宅里都充满了让人恶心的感觉。一切感官都被洗礼,联想不可制止的发生。那怕还未真的见到,怒火也已经在夏洛克心里熊熊燃烧。
一手攥拳,一手握着十来颗元素纯晶,若没有扯着他衣角的卡洛斯强行压住在其体内的元素通路搞得夏洛克没法没法颂咒施法,这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定要直接打进去,再把这什么狗屁“花梨馆”烧成黄梨炭。
“咱父亲那代人拼了命的灭绝了血族,牺牲了四姨和萨利安姨夫才终于杀了那异教血神,就换来你们这么倒行逆施……”
“哦呀?我单是听说弟弟你不喝血也能练到升华化翼,感情原来是真的?”
这一次,换作珞瑟妮挑剑来刺乜萨罗了。若不是卡洛斯拦的及时,那剑锋此时多半已经把乜萨罗那脑子搅成浆糊了。
“闭嘴。”她只说了这么一个简单的词。
怒火越发燃烧,夏洛克以全然没有半点卡洛斯所熟悉的那副慵懒随意的样貌,整个人瞪目露齿喘着粗气,活像是那门上的饕餮。
“拿到戒指咱们立马就走,一刻也不多留。消消气吧,雅倪尔特贵族是什么模样你不早就心知肚明了。”
卡洛斯的这番耳语只会让夏洛克更加愤怒,但他毕竟还是理性之人,绝不会在做更多“无礼”举动了。
用着看垃圾一般的眼神最后瞧了乜萨罗一眼,夏洛克叹了声“晦气”,就歪着头不做声了。
“开门吧,聂王大人?”
提着乜萨罗的脖子把他往前一甩,直将之撞到了门上。
“开!”
那门上饕餮忽然睁眼,探出头来往下射出一道墨色的激光,把乜萨罗的双手连并禁魔镣铐一同割下。卡洛斯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一技踏岚步上前拽住乜萨罗衣袖,却也只是拽住了衣袖。真正的乜萨罗已是变作一条火“线”,钻入门缝中去了。
“臭弟弟!再见了您嘞!”
那门上饕餮怒号一声,竟然变作一只真正的饕餮飞出,直向夏洛克扑了过去。
珞瑟妮两步护到夏洛克身前,用后背硬接下那异兽一撞。非但全身骨骼七断八碎,环身的水膜居然也让其蛮力压爆。就算是没来得及唤核化铠生翼的珞瑟妮完全没用上元素法术,这一击也着实重的有些夸张过了。
“主…主人……那影武侍已经追进去了…”
用着最后半分力气给到这条消息,这千年来未吃一败的冰霜之女,竟让个纯晶幻化的假饕餮打的失去了直觉。
霜血洒在地上,凝成一朵朵冰花,亦将空气中的水汽一齐俘虏,小小的下了一场雪。如此不巧的来了阵风,便把雪花全都拍在了夏洛克身上。
夏洛克,动手碾碎了全部元素纯晶。
纯金的猛火加持之下,他一拳便把那饕餮灼的连灰都没剩下。
怒眼望去,那大门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了几块被元能腐蚀到黑紫色的木块还躺在地上。那背光的屋子中照不进半点太阳,两排烛台也已经尽数倒下。但或许无光还是件好事,至少能让这整个“前厅”里不堪入目的景致不必被直接看到。
自文字发明以来,辞海字库翻烂找不出一词能形容这花梨馆内的淫靡与血腥。
从有史可载算起,官书野册全读亦难找典故可类比这花梨馆中的荒唐和恐怖。
人性的所有欲望和疯狂凝聚成的这副景象,恐怕常人穷尽一身的想象力都无法想象。许是那慈悲的伊瑟沐恩神不愿让王子悲伤痛苦,才用自己浑厚的黑暗把一切都藏匿,唯独让他能看到正对自己的楼梯。
卡洛斯已经追上去了,自己也该过去了……但那家伙…?
他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珞瑟妮,那冰霜之女依旧还有呼吸,身上泛起的荧光似乎证明了她正在修复自己体内的创伤。即便放着不管,她大概也会在几分钟内痊愈。夏洛克的理性告诉他,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留着珞瑟妮独自在这儿修复创伤,自己马上进这宅子寻找乜萨罗。若是卡洛斯已经将他再度擒住就一同爆揍他一顿,若是被那乜萨罗侥幸唤核着铠化翼施展出来法术拿不下来,自己也好帮他一帮。反正…这不过是个自己送上门的奴隶,她也不见得需要人包扎止血,霜裔的生命,可比人类经糟多了。
“可要是真这么做了,我还和那帮疯子有什么区别……”
拳中金火纷纷熄灭,尽数又变回了元素纯晶。夏洛克回头走向珞瑟妮将她抱起,直奔远处的医馆去了。
与此同时,在那花梨馆第三层出楼梯右转右手第六间房,翘着二郎腿的乜萨罗手边有着一个朴素的红木盒子。这房间同前厅一般黑暗,只有半截快要熄了的蜡烛提供着些许可有可无的亮光。
“一直以来都有人奇怪,为什么会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儿能轻松整合整个帝国的奴隶贸易。但是把各个势力聚集到一处就够不可思议了,居然还能完美的运营下去?他们都觉得我只是个遮风的伞,只是个护身符,他们都觉得我身后一定有人在偷偷说话,替我做出那些决策。你以为我要反驳?不,他们说的一点没错。”
恐惧和惊慌全部消失不见,那家伙自信的微笑甚至让人觉得他才是正面的一方。他看着双手抱胸,倚门靠着的卡洛斯,全让忘了先前是如何被擒的。
不过,那份可笑的自信也只能维持这么一会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