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想告诉您,我真得差点惊叫出声来。
可是,从我叙述的一开始,我又已经着重介绍过我自己了。我说过,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和同龄孩子在一起玩的孩子。我除了喜欢一个人呆在院中,看蚂蚁搬家,看公鸡如何欺负母鸡,就是喜欢和大人呆在一起。比如说王大炮,比如说我母亲,还比如说眯糊娘。他们的言行其实对我影响极大。从小,村里人都说我心眼多,不好惹,怕也是与大人们呆在一起的时间长有关。
所以,此时此刻,尽管我眼瞅着王立可等人把王大炮往棺材里抬,但我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并没有惊叫出声来。
我想,关于这一点,也很重要。或者说,我一旦喊出声,尤其告诉他们,王大炮还有可能活过来,甚至把昨天夜里,王大炮说与我的话告诉大家。王大炮付出的这一切,就整个地泡了汤,说不定还会遭受更大的折磨。所以,我没有,我只有心急如焚地眼瞅着他们把王大炮装入了棺材。
现在,我还想告诉您的是,王大炮已经在棺材里了。而王立可呢,也正急不可耐地指挥几个民兵要盖棺材盖儿。可也正在此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当然了,我想说,此时此刻,并不是王大炮醒过来了,而是此时此刻,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母亲,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棺材前。
我要说,在我的意识里,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大大的意外。事后回忆,也正是母亲此次的举动,为她老人家以后的遭遇埋下了祸根。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很快,我知道,母亲特地来到大队部,是为王大炮赶制了一件蓝绸布单子,说是专门盖到死人身上的。正在指挥盖棺的王立可见了,尽管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可是,当着那么多社员的面儿,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一挥手,让大家闪开到一旁,让母亲抖开蓝绸布单子给王大炮盖。
关于这件事,记得事后,母亲还是专门对我提起过的。她老人家说,在她在县上住院的那些日子,我可是多亏王大炮照看。不然,也不知会成一个什么样子。所以,听说王大炮死了,又知王大炮虽是我们袁家坟村人,可在我们袁家坟村却又没有一个真正亲人。母亲她老人家便特意赶制了一块“照尸布”,来送王大炮最后一程。
当然了,母亲她老人家这样说话的时候,其实对眯糊娘家一家还是怀有很大成见的。实事求是地讲,在母亲她老人家不在的那些日子,眯糊娘其实也很照看我的,甚至眯糊叔对我也很照看。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多亏了母亲她老人家的到来。或者说,也正是母亲的到来,才延缓了盖上棺材的时间,给王大炮提供了生还的最后一丝可能。
好了,现在让我好好想一想,王大炮到底是在哪一刻最终醒过来的呢?我要说,也正是在母亲给他盖上蓝绸布单子的那一刻,王大炮应该就醒过来了,然后,又是他慢慢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这个举动,应当说,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相当吓人的。就连我这个有着充分心理准备,正焦急盼望着王大炮醒来的孩子,也被大吓了一跳。
就见王大炮缓缓坐起,先看了看早已被惊得呆住的人群,又端详了一阵身上衣服,和身下那口上好的棺材,这才解了捆住双脚的麻绳,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开始往棺材外慢慢移动身子。
要说什么叫传说中的“诈尸”,王大炮坐起和从棺材中走出的样子,应该就是“诈尸”的样子。
一时间,不用说前来看热闹的我们袁家坟村的普通社员,就连胡来和我们袁家坟村的那些大小干部,都被王大炮的这一举动吓得连连后躲。有哪胆小的,也早“妈呀”一声冲出了院子。
应该说,接下来又该怎么做,昨天夜里,王大炮并没有告诉我。可是,在我后来的回忆里,我甚至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甚至比昨天夜里王大炮告诉我的更加精彩。
就见走出棺材的王大炮,又开始慢腾腾地朝同样躲得远远的王振林走去。这时候,一院子的人,除了公社和大队的干部,母亲还有我,再就是我们袁家坟村一些胆子大的男社员了。
“你先站住。”王振林见王大炮朝自己走来,显然有些胆怯,不由壮着胆子大声说道,“你告诉我,现在你是人还是鬼?”
王大炮:“我当然是人了。”
王振林脸上不禁露过一丝丝惊喜,王振林:“你不是死了吗,如何又活过来了?”
王大炮:“我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阎王说我在阳间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又把我打发回来了。”
这时候,王小脚其实就站在王振林身后,见王大炮慢腾腾朝自己这走来,嘴里说着胡话。也是仗着自己是个赤脚医生,摸过几个死人;也是想当着胡来的面儿,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此时不由紧走几步,上前断喝一声道:“你是人是鬼,我一看便知。”
说着,就要伸手摸王大炮的鼻孔,大概是想验证一下,王大炮还有没有鼻息。可是,令她万没想到的是,她的手还未伸到王大炮的鼻孔,就见王大炮伸出手臂只轻轻一推——甚至我们都未看到王大炮伸出的手臂,王小脚便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一下,应该把王小脚摔得不轻,一个大屁股怕是已经摔成了四掰。就见她坐在地上半天一动不动,脸更是一阵红一阵紫。
同样站在不远处的王立可一见,抄起一根木棍,就直奔王大炮头顶砸来。王大炮既没躲也未闪,而是又极快的伸出了一条腿,甚至我们都未曾看到,王大炮的这条腿是否蹬在了王立可身上,就见王立可手拖长棍早已经退出了有三丈远,脚下又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同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是半天一动不动。
这时候,在场的人应该都是看呆了也吓傻了,站在原地也是一动不敢动。
此时此刻,见王振林一直在往后移动脚步,王大炮才最终停住脚步,又对王振林说:
“在阴曹地府,我也见到了袁家的先人,问他们袁家坟地事情要不要告诉袁家坟村人。他们可是一致地摇头。说袁家坟村人若是敢打他们坟地的主意,他们就让打他们主意的人,子子孙孙都遭到报应!”
说完,王大炮又说:“所以,现在我问你,还想继续打听袁家坟地的秘密吗?”
王振林立即摇头。
但事后我才知道,王振林摇头,当然不是信了王大炮的话,怕子子孙孙会遭到报应,他甚至都没有听清楚王大炮在说什么,而是他想把王大炮尽快送出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