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让我好好想一想,王大炮他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被王立可整得死去活来呢?
我想,这一点很重要,在我的记忆里,也正是有了这一段奇特经历,才一下子真正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的命运,也怕是从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悄悄发生了改变。
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事情开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应该是刚刚过罢年的一个时候。这时候,母亲和二姐从县上医院回到家中,也有好几个月了。只是尽管好几个月过去,母亲那条被眯糊娘家的“八狼二母”打折成好几段的左腿,走路仍是一瘸一拐。打断的三根肋骨,也因为没有彻底痊愈,出气吸气,仍是时常痛得她老人家多吸上好几口冷气。
二姐呢,尽管当时被打得也很惨,但毕竟年轻,痊愈的也快。回家之后,因为耽搁的时间太长,学是肯定上不成了,便很快成了我们第二生产队的一名小社员。
当然了,我接下来的叙述,当然与母亲没有什么无关,与二姐,也没有什么关系。
记得那应该是刚刚吃早饭的一个时间,就听大街上突然有人边跑边喊:“快去看看吧,有外村人来刨袁家坟了!”尽管我们居住在袁家坟村最南端,这急促的喊声还是被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大队的高音喇叭也响了,同样是大队支书王振林要全体民兵、村干部,以及要求各生产队长紧急组织各队壮劳力赶往袁家坟地的声音。
要知道,我们袁家坟村人是什么出身?就是看护袁家坟地出身。几年前,那帮配带红袖章的年轻人平了袁家坟地,我们袁家坟村民并没有说什么。
当然,不说什么,并不代表我们袁家坟村人不敢说什么。关键还是,平了之后,一下子让我们袁家坟村民多出了近百亩土地,又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又来了一帮陌生人,他们要破坏掉刚刚苏醒的麦苗,来挖掘袁家坟墓。不用说我们袁家坟村的村干部,就是我们袁家坟村的每一位普通村民,都坚决不会答应。
所以,最终赶往村北袁家坟地的就不单单是村里民兵、村干部和村中壮劳力,而是我们袁家坟村的全体村民。
当然,象母亲这种情况的没来,我和二姐肯定都来了。黑压压一片,几乎把好大一片绿油油的麦田都盖住了,也把前来刨坟的那帮手持铁锨、尖镐的陌生人围了一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在王振林与对方一个矮胖子的交涉中,大家也很快明白了。原来这帮陌生人也非别处人,正是来自袁家坟地主人的那个村庄,前来找一处袁重宝的坟地。
这个矮胖子告诉王振林,这个叫袁重宝的人,他们村的老辈人都知道,生前一直往来南北做布匹、茶业还有大烟生意,不但生前挣下的资财富可敌国,死后还铸成许多金童,打磨出许多玉女随其下葬。
可是,就在几天前,他的后人又交待出,说袁重宝临死前,还暗中买下了两个八岁的童男童女,待袁重宝死后,家人便依他的遗嘱,悄悄把这对童男童女弄死,陪他下了葬。这次他们来,就是挖开袁重宝的坟墓,看看到底有没有童男童女的尸骨,若有,怕是要通知公安,重新定袁家后人和袁重宝的罪。
这时候,我竟发现,一向严肃的王振林,此时听矮胖子说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后来,我才明白,王振林笑,倒也不是在笑别的。或者说,刨坟者尽管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可在我们看坟人的后代眼中,那可是与盗墓者没有丁点区别的。
或者再进一步讲,我们袁家坟村的祖先一百多年来,兢兢业业守得是什么?只是一具具袁家人的尸首吗?当然不是。
要知道,过去的袁家那可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财主家,每一位埋进袁家坟地的袁家人,随葬品都不少。我们袁家坟村人都从不会动这样的心思,他们一个外村人,就突然寻了一个借口,动起了这样的念头。我们袁家坟村人能答应吗,当然誓死都不会答应!
王振林笑,也是觉得这个矮胖子有些无知的意思。
果然,很快,双方就争执起来。一方一定要挖,还带来了由他们公社开出的介绍信;另一方坚决不让挖,态度又是强硬得不得了,那架势,就是拿出天王老子的信都不好使。
于是,这帮人便很快举起了铁锨和铁镐,一方面是要强硬着动手挖;一方面也是防备着袁家坟村人上前。
我们袁家坟村人当然更不是好惹的,也很快用马车拉来了五大马车的铁锨铁镐和木棒,也是眨眼间被在场的民兵还有其他青壮年男子抢空。接下来,在驱逐无效的情况下,一场血战也眨眼间爆发了。而不能上前的老人妇女和儿童呢,也不会看热闹,很快捡来石块土块朝这帮外村人身上投。
应该是放倒了好几个外村人,我们袁家坟村的几个壮劳力也被他们放倒的时候,肩背粪筐手握镰刀的王大炮也急急忙忙赶到了。
应该说,赶来时的王大炮,头脑是清醒的。也许眼见着要出人命,不由急得大喝了一声:
“都给我住手!”
很多年过去,我都觉得王大炮的这声喊,还真似青天一声霹雳,只把双方震得不由同时住了手。
此时此刻,再看王大炮,就见他喊过,又快步朝那个看似头目的矮胖子走去。
“你们果真是来挖袁家坟地的?”
矮胖子点头。
王大炮:“为啥?”
矮胖子又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王大炮听罢,就不由一怔。后来我知道,王大炮一怔,倒也不是他知道袁重宝这个人,或听说过他下葬时果真要了童男童女陪葬。而是有那么一刹那,他突然糊涂起来。
我说过,王大炮糊涂也只眨眼功夫,可是待他清醒过来,他也做出了一个他这一辈子——怕也是最错误的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