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噼里啪啦的声响，径直传到了后院茶苑。
二人手中棋子，一黑一白，一来一往，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霍青山：“启明那小子在边关多年，多亏你父亲年年探望，替老朽向你父亲道个谢。”
楚荣谦卑，道了谢，“老先生客气了，只是近年家父年纪大了，因而此次边关之行，特遣了晚辈前行，正好领略塞外风光。”
霍青山：“不知何日启程？若是不急，不如稍等半月，好捎一些春茶给那小子。”
那小子。
是指叶启明。
“晚辈正有此意，加上叶将军捎信来，让二公子与晚辈同行，去边关历练一番再回来。”楚荣道明了来意。
春茶寄相思，足足八年。
他那女儿，霍双双一走也是八年，叶启明远走塞外，扔下三个孩子，也是三年。
五年前，将刚满十五岁的叶塍送往关外。
眼下，又该送叶铮去了。
将军之子，当是如此。
此次，主要还是要带叶铮一道去关外。
霍青山落子的手稍顿，缓缓落在棋局上，灯火倒映的眼中，一片柔和闪过：“铮儿翻过年也十八了，是该历练一番，路上只是要麻烦楚小公子了。”
花朝当下，青城山下一派喜气。
在家纺纱的少女也在这一天被容许出来看花灯，这些少女像山林的小麻雀，浅笑低吟看着过街的少年郎们，偶尔眸子一瞥，男子行了一礼，女子羞红了脸，忙回礼。
夕阳无踪，早月未眠，星辰寥落，那是天宫的景色。
人间，彼时的人间，长街十里，灯市如昼，那一弯小河中飘荡着一盏又一盏莲花灯，顺溪而过。
三人坐在在青城山的夜景中，听着河里的划船老人唱着当地的曲子。
叶铮揽着楚荣肩头，十分熟稔开口：“楚兄初来青城山，想必还有许多地方没去玩儿过，不如今儿我带楚兄去乐呵乐呵？”
若真不知，只怕以为他们是多年好友。
楚荣有些不适应，若无其事避开他的手臂，“去哪？”
叶铮不怀好意笑：“自然是好地儿~”
楚荣揶揄一笑，“比如，南风馆？”眼神瞟了一眼叶曦。
叶曦气鼓鼓白了一眼，“小气鬼……”
叶曦很不高兴。
原本他们兄妹三人在青城山一同长大，是何等快乐。
五年前，一个姓楚的老头来找外祖父，大哥便策马离开了青城山。
如今，又来了楚荣。
二哥……似乎也要走了。
想起在边关多年的父亲，她印象不太深了。
只记得那人一身戎装，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小曦听外祖父的话，不要让祖父操心。”
然后策马离开了这座小城。
一走便是八年，叶曦想，自己走便走了，为何要将两个哥哥也带走。
她真闷闷不乐，却听一人唤她，“叶姑娘？！”
眼前小少年，面上稍喜，似乎有些意外之色。
叶曦：“小老板？”
正是青城山王记糕点铺的小老板，她常去买糕点，一来二往便熟悉了。
他长得高高瘦瘦的，五官不算丑，确实布满了麻子。
他憨厚一笑，花灯照耀下，脸色微红，“姑娘不用这么客气……我叫王暮生……”你可唤我的名字。
王暮生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只不过……一个名字罢了。
“铺子里今日又出了些新糕点，姑娘要不要去尝尝？”
“真的？咦？”她四周环顾，方才还在说话的两人不见了身影。
所幸青城山镇子不大，她也熟悉回去的路，遂而无忧。
王记糕点铺。
今日花朝，夜市灯火通明，王记生意也很好。
新上的茶粉糯米糕，软糯清香，用了初春的新茶，新出的嫩芽，炒了茶叶，磨成粉和着青城山最好的青粳稻，做成了这糯米糕。
一入口，甜而不腻，小姑娘的眼睛都亮了，“真好吃！”
王暮生笑了笑，像是夸奖他似的。
“今日做的不多，只剩这么些了，姑娘若是喜欢便拿去，不要钱……”
“那怎么好意思……”
“姑娘是熟客，不用客气。”
“那就谢谢小老板了~”
很多人唤他小老板，可是没有她唤的好听。
她拿着糕点，转身准备离去，快要跨出门槛时，听到王暮生在身后道：“对了，姑娘喜欢艾草香吗？”
叶曦笑了笑，明媚又真诚，“喜欢。”
那是外祖母身上的味道。
外祖母体寒，身子不好，经常用艾草泡澡，身上弥漫着艾草的香味。
她这一笑，叫王暮生心头一喜，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她，当她说出喜欢，他心内一阵欢喜。
“过两日会有青团，姑娘若喜欢就来吃。”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抬脚离开了王记。
王暮生低头一笑，头顶一痛，摸着脑袋道：“哎呦，爹你轻点。”
王老板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子，又拿老子的东西做人情。”
虽然是在骂他，眼里却是笑。
王老板早看出他的那点小心思。
王暮生：“爹……”
王老板敛了笑容，有些认真，“她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你趁早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王暮生似乎是被戳中了心思，忙回：“爹你想什么呢？！人家才多大，我没有……”
王老板白了他一眼，哼道：“没有最好。”
*
刚出王记糕点铺的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不过一转眼，你便不见了踪影，可叫我们好找！”叶铮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糕点，忙夺了过来，“去哪里淘了好吃的来孝敬你二哥哥？”
叶铮扔了一块到楚荣嘴里，“楚兄你也尝尝，这是青城山最好的糕点铺，看看比不比你们京都差。”
叶曦看着糕点一块块入了叶铮嘴里。
冷不防被塞了高点的楚荣：“……”
“你少吃点，我要带给祖母吃的。”
“这么多，你哥哥吃一块怎么了？”
叶铮看着王记的标志，贱兮兮笑道：“王记……那王小麻子果真是看上你了！哈哈哈哈……”
叶曦：好气，想杀人。
叶曦不过十二岁的姑娘，听到这话，不由得又气又恼，追着他就是打：“二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兄妹二人一个追，一个跑，绕着楚荣像极了猫抓老鼠。
楚荣目光落在王记的牌匾上，嘴角弯了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