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裳强压住喉咙里泛溢的酸苦,透过不绝的烟尘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山影暗沉,苍梧暝鸦,鬼鸮夜唱,每一个音调都极尽凄厉咋哳,足令听者惊魂。
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一俊秀男子策马朝这边奔驰而来,素衣随风,那纯净无尘的色彩,晕染的眼前的夜色忽然通透明亮起来。
“予……”漓裳正欲呼喊,那“澈”字到了唇边,又和着酸苦的胆汁一并给咽回到肚腹之中。
月色黯淡,那人的轮廓看不分明,翩飞的衣袂间金银线刺绣的行龙、藻火、宗彝图案在这个烟尘漫天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狰狞。
车马交错的瞬间,男子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提起一脚将车夫踹下车辕,同时抢过缰绳,着力一顿,骏马收起前蹄,一声长嘶,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阿漓!阿漓!”男子打起帘子,近乎急切地扑进车内,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阿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没有?脸色怎么这样差?”
予涵!
原来是予涵,那出尘脱俗的素雅洁白原来是由月光漂洗过的刺目的明黄幻化而来的。
漓裳的喉咙似乎给什么东西堵住了,僵硬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底腾起的怒火燃映的双目充血般的淤红。
“丫头,是不是吓着了?别怕,朕现在就带你离开!”予涵清亮的眸子竟然泊起了大片的水光。
漓裳勉强坐直了身子,脸色雪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淡淡地道:“我自己走!”
“皇上!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是予泠的声音。
予泠此刻怎么会跟予涵在一起?
予涵眼睫一颤,握住她的小蛮腰,不由分说抱着她跳下车来。早有随行的侍卫牵了马匹上前。
“四哥,你确定?”予泠换了称谓,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漓裳迷惘地看向他。
予泠虽是面向予涵,暗沉如夜的眸子却已转到了她的脸上,唇角迅速向上,扬起陡峭的弧度,肆无忌惮地道:“没有了饵料,大鱼怕是不会上钩吧。”
予涵环住了漓裳的腰,扬鞭催马,答非所问,“八弟,你得记住,女人,是用来疼的!”
“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予泠双腿一夹住马腹,追上前来,修眉一挑,笑道:“你们总拿我当小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四哥不过是觉着大鱼的胃口大了,不屑于这种小饵料罢了,偏那这话来教训我!将来我吃了女人的亏,你得付一半的责任!”
毫无疑问,他们口中的饵料便是自己,而那大鱼,非予澈莫属了。
就在几个时辰以前,当她责问于予泠的阴险毒辣时,他委屈万般,说他所作的一切予澈都是知道的,甚至,他的每一步行动都是予澈安排的,可此一刻,他又对予涵说出这样的话语。这般肆无忌惮,看似是在算计予澈,又像是在向她传达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
漓裳怅然地望向夜空,新月当空,繁星如钻,各自璀璨着细碎的光芒,而她的眼前,就如这凌乱的夜晚,触不到一丝的光亮。
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还是,所有的人都在算计她?
她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予涵望了一眼怀里的漓裳,眸光一凝,冷然道:“八弟,你胡说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呀?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予泠佯作不懂,不满地嘟囔,“我说的是事实呀!对于醉心权势的男人来说,美人只是江山的点缀!所以,四哥的美人计才会落空!”
“朕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八弟居然也这么聪明!!”予涵映着稀薄月光的眸子带了夜的暗沉在眸底跳动,“现在是废话连篇的时候吗?!还不带人去守着隘口!”
予泠委屈地看着他,“哦,这就去!”
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抬眸看时,只见一枚焰火正从远处的丘壑间冉冉升起,色泽艳丽,状如飞天,撒下漫天的花雨,半边天空明亮如昼。
焰火坠落的瞬间,目光所及处戒备影影幢幢的人影所覆盖。
前后左右,火把燃映,分不清哪是王师,哪是叛军,只闻得喝杀声不绝于耳,刀兵交错出的寒光几能割裂肌肤。
予涵冲着予泠挥了挥手,嘱咐他多加小心,便带了漓裳在一众骑兵的簇拥下,与万马奔腾中杀出一条血路。
漓裳心灰意冷到极点,只是僵挺的脊背似乎还在抗争着什么。
予涵驻跸之所是淮阴西南三十里外的高阳郡。战乱中本就萧疏的城池,一入夜,更是万籁俱寂,无尽的昏暗间,唯有郡守府邸的灯火如星星点缀,稀稀疏疏地闪烁着。
万盏灯火中,郡府正中央一处四开的庭院,灼灼燃映的灯光格外的明亮。
予涵负手在漓裳面前站了片刻,又开始绕着她焦灼不安地踱步。
漓裳静静地站着,连眉目也不曾抖动一下。
任着他东拉西拽,吩咐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所有的言辞在此一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沉默到死寂,是她所能给的最有力的反抗了。
予涵伸手理了理她的鬓发,食指掩着她下巴瘦削的弧度缓缓游弋,向上抬起,迫她与他对视,“你到底想怎么样?”
漓裳久久无语,少顷,她徐徐拉过他的手背,引到她的唇边。
很柔和的触感,予涵心尖一颤,带了忏悔的口吻说道:“我承认,当予泠建议我以你为诱饵,诱使予澈上钩时,我的确心动了。可,可他并没有来……你该明白,予澈,他变了……”
岂料话音未落,他的手背骤然传来令人心悸的剧痛。
漓裳抓紧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下去,只是顷刻之间,鲜血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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